第4章 妖怪

顾峰现在很焦躁。
他的铜剑比马贼的弯刀要长，剑招也长于防守，如果不是被足足五个马贼给包住，他不会转瞬间被划出几道血口，只能背倚着一棵大梧桐树严防死守。
而远处还有两个马贼，正像见到新鲜猎物似的兴奋跑过来。
死亡已经逼近了，他本来早该把马贼从这里引走的，可是就在刚刚，顾峰赫然看到，旁边的叶家书楼整座烧了起来！
“****！”
熊熊烈火烧出滚滚烟尘。一片片燃着的书页在半空中上下翻飞，像一只只肆意冲撞的火蝴蝶，更像一张张纸钱。
如果叶子启被烧死了，他把马贼引出去多远都是白死，所以顾峰还在这里苦苦支撑，等待机会，想要冲进书楼，把叶子启给拉出来。
可是他被马贼围得太死了，没有这个机会。
热浪涌来，他流下汗水。
马贼们“嘿哈、嘿哈”地笑着，眼神凶戾地寻找他的破绽。大约是这场火灾点燃了他们的好斗之心。传说火可是乾州的信仰，杀戮是通往信仰的路。
这些蛮人中最年轻的甚至只和他差不多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任顾峰再怎么寻找缝隙，也无法突破这些人织成的刀网。
只有连绵的刀光，斩裂的新伤，疯长的火苗，让顾峰越来越着急、恨怒，心也一点点、一寸寸沉落。
他的心中，渐渐只剩下眼前张牙舞爪、放肆嘲笑的妖魔，这都是他的仇人，他决不能在仇人的笑声中死去！
“喝！”
顾峰大吼一声，翻抬起手腕，变招向前刺剑，骤然收紧的瞳孔中悲光烁烁，他决定拼命！
“劈啪！”
可就在这时，书楼中突然响起了异响，传来几块木板落地的声音。
“劈啪！”
马贼们都盯着顾峰，没理会这声音。因为这太寻常了，无非是书楼屋板被火烧坏了，掉下去的声音。
唯有顾峰停下攻势，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分神留意着书楼，所以只有他看见了，那几块木板不是被火烧坏的，而是被一个东西给撞坏的！
从燃烧的书楼中，一团巨大的影子破顶而出，一跃就不可思议地跨越了十多丈，直直地扑向了自己这里！
顾峰赶忙跺脚退后，马贼们以为他终于胆怯，兴奋追攻上来，全没注意自己已落在一团影子里——
只听“砰！”的一声，最前面的那个马贼，就被一团火红色的影子，砸到了地里！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时喑哑。
所有的瞳孔，都倒映一片血红。
那把一个马贼砸成了肉泥的东西，爬起身来，舒展开雄伟的身躯，赫然是一尊红色的人形怪物！
它比所有人都高出半个身子，如最粗壮的力士，肌肉绷紧，宛若所有血脉都爆裂，让红色的血水充涨了皮肤，红得像是饱受过火炉煎烤，红得像是愤怒的化身！
“呜——”
怪物仰天发出悲怆的嘶吼，它的须发还在烧着火，火苗烧烂了它的脸皮，让血和泪一齐流下来。
众马贼和顾峰都在这惊人的景象前窒息，一点不能动弹。
眼睁睁看着怪物扭转起它粗大的臂膀，一把掐住了一个马贼的脖子！
这个马贼曾自夸翘勇，当先杀入北山镇，此刻竟连挣扎也做不到，只留下一句哀嚎，就被掐断了脖子。
怪物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更加兴奋，它的脸狰狞，獠牙外现，决眦欲裂的双眼中，
金光弥盖。
可是，是被同伴的惨叫惊醒了吗？
剩下的五个马贼纷纷挺起刀锋，一齐向怪物砍上来！
怪物也不闪躲，继续抓着马贼尸体的脖子，猛抡起来，如同抡的是根棍子，猛扫一圈，带起呼呼风声，就把所有攻来的刀刃，连同马贼全部打飞！
马贼飞得七零八落，怪物犹然猛转不停，好似个疯狂的通臂猿，癫痫的猪婆龙。
这正是——
万书不瞑焚烈火，魆蜮凶狠血流河。群鬼欢庆大王出，一扫妖氛满山郭！
马贼四处散落，发出惊悚的怪叫，如果能翻译成雎国语的话，他们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的：
“妖怪！妖怪！这镇子上养了个妖怪！”
顾峰正在面对着这个妖怪。
因为受伤，顾峰无法灵活移动，只能勉强横剑护在身前，正对着妖怪狰狞恐怖的脸，剑止不住地颤。
他可从不知道镇上还有这种东西，只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面对生平从所未见的强大妖魔的震撼，几乎填满了他的脑海。
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要把自己杀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可就在顾峰绝望思考的时候，怪物居然转过了身去，扫视剩下的马贼，将不设防的后背完全让给了他。
顾峰愕然张口，颤抖止住了。
“怎么……回事？”
“潘谷拉！”马贼们一声怪吼，还活着的五个马贼一起举刀冲了上来。
喊声是他们首领的名字，这部蛮族以最勇猛的人为首领，并相信喊出名字就可以从他身上获得勇气，从而战斗出活下去的机会。
此刻，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勇气了。
但怪物比他们动作更快！
迎着南面一个马贼，怪物大步疾冲，马贼见状弯刀立刻劈落，一刀砍在怪物手臂上，深可见骨。
同时怪物一爪子抓穿了他的心脏，又将他甩飞上天。
“潘谷拉！”
背后一名马贼好手跨步速进，最后高高跃起，一刀扎向怪物后颈。
不幸的是，怪物同样跳了起来。
两者空中相撞，体形小的那个显得无比可怜。
双脚离地的马贼头脑一片空白，紧跟着小腿就被怪物抓住了。
这妖怪就像抓起个人棍子，一落地，腰部一弯，就往地面上砸！
“哐哐”两声，马贼被往地上拍砸两次，就像鼓槌敲在鼓面上，全身的骨头都碎了，连惨叫都发不出。
其他马贼都为这妖怪凶暴的气势一窒，而妖怪手脚不停，把手中马贼往外一扔，立刻又把另一名马贼砸倒。
还剩两个。
两个马贼的脸上只剩下恐惧，急转过身，失魂丧胆地逃走。
妖怪从地上捡起了两把弯刀。
它大吼着把弯刀扔了出去，吼声愤怒，仇恨。
两把弯刀破腹而出，最后的马贼也倒了下去，到死都没敢回头。
顾峰一剑刺死了刚才被妖怪砸倒在地上的那个马贼，然后拖着累累伤躯，走到“妖怪”身边。
“妖怪”果然没有对他动手。而不知为什么，顾峰也在这个“妖怪”身上感到熟悉的感觉。他昂起头，仔细看妖怪的脸。
突然，他震惊地僵住了。
即使体格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即使眼睛里是一对诡异的金色重瞳，但朝昔相伴的这张脸，顾峰认为他不会认错的。
“叶子启……是你？真的是你？”顾峰不可置信地说道。
真的是他。
已变成妖怪的叶子启凶眼瞪着顾峰——
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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