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无衣（一）

“王姬，您看好了，那可是我成国马场出产的骏马！”成国侯心里还惦着和穷桑的生意，赶忙邀功道。
独孤凤盯着台下棋场，却未回话。
“王姬？”
“嗯？嗯，九方国主，小女看到了。小女初次到雷州来，生意上的事情还请九方国主多多照料，穷桑不会辜负自己的朋友。”独孤凤笑道。
而独孤凤身后两名老者，吴老、童老已经用密语偷偷聊了起来。
“公主也看出来了。独孤德还天天跟咱们面前吹嘘，把出云骑那八百匹军马，都装上甲骑具装，就天下无敌了。倒是拉来和人家比比，能不能在人家手里走过两招？”
“骑兵，到底还是看兵，不是看马。雷州向来出好骑手，咱们宋州的兵安逸太久了，光靠把铁片扎成甲，就想弥补上百年的积累，根本是痴人说梦。”
棋场上，顾峰作为第一个过河黑子，站在三面红子中，昂首而立。
尹长书马上调动“车”棋，对他展开穷追猛打。百城炅几番调转，最后一步“马三退一”，又把顾峰退回河界，落在卒口上。
“车六进四！”
红方对顾峰穷追不舍。
“车九平八！”
百城炅不再管顾峰，出黑“车”盯住了红方的“弓”棋。
“车六平九，吃马！”
这一手出来，满场都是精神一振。
尹长书居然不管自己的“弓”棋，强行用红“车”去吃顾峰——这个对方卒口上的“马”！
这简直就像是不懂棋的人在胡乱落子。可想到武棋的特殊规则，即使“车”吃掉“马”后，落在对方卒口上，“卒”棋也很难吃下这枚“车”棋，反倒是可以获得一个强子决斗的先手，似乎走得也没什么问题。
而尹长书想得就更简单了，几步运筹下来，场面上只有人员走动，看着颇为无聊。他要独孤凤看得高兴，就把两枚强子硬碰起来。
红方“车”棋兵使的是一口方天戬，他站在车上，待双马拉着战车启动，就以提劈法将戬头朝上，摇晃转圈，先来一手“摇旗磨旗”，赚足全场视线。
待战车冲近顾峰，他又突然右脚上前，将外转中的戬头以缠劈之势砍下！
顾峰也不闪躲，双手提剑全力砸向戬首下三分位置。剑戬相交，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力气用足，趁车疾马骤，直杀得面目狰狞！
略作僵持，这一戬终是被顾峰格开。红车兵一招燕子掠水，上左步，将戬捞回。
错身而过后，顾峰立刻拨转马头，向战车追来，而战车转头较慢，只能继续奔前，形成黑追红赶之局。
驾驶战车的御者回头大吼：“要不要掉头？”
红棋兵眼看顾峰以全速狂追之势欺近，只思索刹那，大吼道：“疾停！”
他要顾峰撞翻在车上！
红车骤停，红棋兵高举大戬，前劈而下！
而眼见大马就要撞在战车上，顾峰竟然没有拨转方向，只看他双目如电，一勒缰绳，整匹马赫然飞了起来！
骐骥一跃，亦能十步。
在令人窒息的一霎寂静后，骏马“哐”一声砸落在战车上，半个身子两只前蹄都扒到了车板上。顾峰右手执剑，一剑前刺！
头顶戬影如山！
当车马相撞的巨响还没有在人们心头散去时，红黑双子已经如雕塑般定格在了原地。
红棋大戬停在顾峰头顶一尺处，而顾峰的长剑和红棋兵的脖子只隔了三寸。
两头驾车马匹皆受惊人立，嘶鸣不已。
红棋兵收回大戬，向顾峰一拱手，跳下战车，大步离去。
顾峰同样收剑还礼，送他下场。
他们都知道，这场比斗不适合见血，比到这个份儿上，也就够了。
“啪！”
锣声一响，令官举起黑旗。
黑胜。
满场立刻大声吆喝起来。即使长官没有提前命令他们哄好气氛，单看这场比斗，他们也会鼓掌喝彩。
高台上，百城炅受到四方称赞，一个个拱手谦谢。
尹长书倒也不着恼，依然笑呵呵地冲独孤凤说道：“王姬，您看到了，我们易国兵对‘武棋’这种新鲜玩意儿玩不大熟，可论功夫也差不到哪儿去嘛！”
独孤凤颔首微笑：“尹国主治军有方。”
“哈哈！”输了子的尹长书倒是不惭愧地笑笑，可转脸就叹气道：“可是，纵有精兵万千，我等日夜操练，却也难尽护住我们北国的百姓啊！”
“哦？”独孤凤道：“国主何出此言？”
尹长书面色愤愤道：“我北国诸王扫荡贼寇，固然是战无不胜，锐不可当。那马贼见了我等，从来是望风旗靡，狼狈不堪！
可是马贼小儿，狡猾可恨至极！从不敢与我军正面对决，却分作千万小股，渗透防线，四处流窜，总是在我大军触手难及的地方，劫掠村户，无孔不入，聚散流沙！”
“尹候说的不错，”九方戬应和道：“我等就算有心杀贼，却总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百城炅和夏午阳也立刻点头附和。
“而且，若只是扰我北国，我等还可应付。”尹长书继续道：
“可是，马贼如今这般，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不停往内陆里钻，已经有不少人钻进了琅琊关隘。我等只怕，不知什么时候，真让他们钻去了中州，惊扰了圣驾，那就是我等之罪了！”
“哦？”独孤凤道：“那尹国主的意思是——”
“还请王姬回报陛下，若是今年入冬，能够提早派遣些内陆援军前来，我等必可联手在九万目河岸封锁河界，不让马贼有丝毫可趁之机，保佑陛下子民！
这绝非我等不愿为陛下分忧，只是乾州的左、右二汗王火拼激烈，失去部族的亡命之徒也一年多过一年，我北国虽欲效忠心，也独木难支啊！”
独孤凤闻言，端起酒杯，笑道：“诸位国主忠勇报国，仁心爱民，小女佩服。”
将酒饮下，又道：“不妨下过棋，与国主再议？”
尹长书只得应许，将视线重新移回棋盘上。
“要是朝廷看不上北国兵力，直接在琅琊设防，那就麻烦了。还是得要这些棋子再表现表现。”尹长书暗自想道。
下一步，百城炅顺势吃掉了红棋“弓”子。
之后，百城炅似乎是不想拂了东道主的颜面，又或者想让这场表演进行得久一些，在大优势下，收回了攻势，接连把几颗子送进虎口，因此尹长书逐渐掰回了场面，甚至还将了黑棋一军。
“弓七平五，吃将！”
叶子启闻言立刻振奋，目光炯炯地瞪向右侧要向他攻来的红棋弓兵，仿佛他才是要进攻的那个子，瞪得对方心中发毛。
看顾峰纵横棋场那么久，终于轮到他一展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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