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雪岭（二）

“那是什么？”顾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是犬妖吆。”十三答道。
所有的猎犬一起扑了上去，犬妖一张嘴，就咬住其中一头的喉咙，血水立刻从它牙缝间迸溅出来，染红了每一只猎犬的身躯。
犬妖自己的四肢也被狗群狠狠咬住，然而它妖化的四肢挺直，竟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照原地蹦跃几圈，就把狗群统统甩开。
犬妖拖着那只猎犬的身体，在地上来回拖曳，直到猎犬完全死透，犬妖才把嘴放开，然后，向着小屋的方向，再次全力咧开长满獠牙的嘴：
“汪嗷嗷嗷——！”
犬妖全力吼叫，啸声甚至带起了风，吹得柴门咯吱咯吱地响动。
所有猎犬顶着风站在原地，进攻不得，犬妖趁机扭身，窜进了树丛里。剩下的猎犬一齐追了进去。
过了好久，顾峰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沉声问道：“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因为这里是雪岭。”十三道：“深山野岭的，难免会有几个妖怪。不过这只犬妖确实是个大麻烦，咬死我好几头狗了，阴魂不散的。”
“它经常会到村子里来吗？”
“不常来。不过今天……是闻到人味儿了吧。”
“冲着我们来的？”顾峰惊问。
这时屋外再度传来猎犬的惨叫声，那条犬妖又冲了回来，嘴里衔着条猎犬的尸首，它身上伤口更多了，但奈何就是僵尸一样的死不了。
顾峰心想：“已经受了这少年十三许多照顾，以后在山里寻找部队踪迹，也少不了他这个当地人帮忙。不如现在帮他把犬妖除了，卖他个人情，也是帮我们自己除掉威胁。”
便说道：“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还有几条猎狗给他咬的？我去把它砍了，麻烦你帮忙照顾下我兄弟。”
十三立刻用崇敬的眼光看向顾峰，说：“你们当兵的就是勇敢！那就拜托了。”
顾峰握着剑出门，犬妖四蹄一蹬，便向他扑来，顾峰横剑，朝着犬妖嘴里挥去。犬妖大嘴一合，便把剑刃咬住，两只前足继续往顾峰身上扑杀。
顾峰也不躲避，硬顶着犬妖在他身上抓出伤口，右腿猛抬，一膝盖就磕在犬妖下巴上，一时让犬妖嘴里血水喷溅，又挥拳猛砸犬妖眼目。
犬妖终于吃不住痛，放开了嘴，顾峰接着便抬脚踹在犬妖脸上，一脚踢出一丈远。
犬妖知道了厉害，躲身便又窜去树丛里。顾峰马上跟进去。犬妖先前依靠闻气味儿，在树丛里屡屡成功偷袭猎狗，可这次竟无论如何闻不见顾峰的味道，因此愈加焦躁，最后狂哮起来。
原来顾峰身上有片叶子启用“狸猫藏身术”炼出来的叶子，这会儿正派上用场。听闻犬哮，马上潜行到犬妖后面，扑出身，一剑刺进犬妖脖子！
犬妖登时化作一团红雾，飘向远处。顾峰知道这是遁术，跟后面狂追不舍，眼看要追不上了，犬妖又惨叫一声，原来是掉进一个猎人挖的洞下面去，洞底部的竹箭扎穿了它的脚掌。
顾峰走到洞边，举剑要插下去，这时犬妖却向他张大了嘴巴——
“汪嗷嗷嗷——！”
一股妖风从妖犬口中喷出，在洞中回荡，变得更加猛烈，便把顾峰整个人吹飞，跟着一团红雾腾飞而起，直接灌进顾峰嘴巴里。
顾峰双眼发红，接着晕了过去。
……
顾峰睁开红蒙蒙的眼睛，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是谁？
“太好啦，
你出生啦。”
一张年轻的脸凑上来。
“来，抱你去火边取暖，老爹说刚出生的狗狗最容易受凉，我们一起来暖和吧。”
原来他是狗。
“嘿嘿，想喝奶了吧。让大黑给你喂奶喝，嗯，对，果然妈妈的奶是最好喝的吧——对啦，你是大黑的孩子，以后就叫你小黑吧，请多指教，小黑。”
以后，他就一直和少年一起长大。
“嘿嘿，小黑，都告诉你好多遍了，不要太靠近火呀。来，吃肉——”
一起打猎。
“小心！小黑，咬它的腿！臭山魈，今天你要敢伤到我的小黑，你就死定了！”
然后被嫌弃。
“小河，这话偷着和你说，你知道你家那条小黑，自从咬死那山魈以后，为啥就越来越凶了不？
其实俺们当时检查山魈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妖丹。现在俺们算是都看明白了，那妖怪的内丹一定是让你家小黑给吃了。这山魈妖性猛，以后你家小黑要是……反正你小心着点。”
嘁，我自己也能在山里活，凭什么要受你们人类控制。
于是他出了村。
又碰见山魈。
要死了。
“小黑！”
一支箭。
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两支箭。
他不能死。
“汪嗷——”
山魈死了。
“小黑，你没事吧，嘿嘿——”
“汪嗷——汪嗷——汪嗷——”
主人流了好多血。
“汪嗷——汪嗷——汪嗷——”
他跑遍全村。
“汪嗷——汪嗷——汪嗷——”
终于领着村民找到了主人。
“小黑。”
主人养伤的时候，在墙上画画。
“这个是隔壁的婆婆，这个是叔叔婶婶，这个是对面的大胡子哥哥，还有他们的孩子们……”
画的是一张张人脸。
“这些，都是离开了村子里的人。”
“呜呜。”
“小黑，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剩下的大家也在说，等春天到了，就迁到南方去。以前爷爷在的时候，明明没人敢说的。
爷爷一直说我们是雪国的后裔，只能生活在雪岭，我也觉得，大家能永远留在这里就好了……可是，我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吧……”
“小黑，这是你和我。”
主人指了指一个人和一条狗的头像，用一个大大的心圈了起来。
“那就由他去好了！反正，小黑，就算是离开家乡，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建成一个新的家。到了春天，一起出发吧，小黑。”
“汪嗷——”
到了春天，村里人们还是没有下山，似乎有一些比野兽还要危险的东西，让大家很犹豫。这时候，一个外来的客人来到了村里。
那是个比主人还要小不少的小孩，完全没有一点儿危险。
“汪嗷——汪嗷——汪嗷——！”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要叫个不停呢？
客人借住了一夜。
他断断续续地叫了一夜。
很多人觉得他终于是疯了。
他大概真的是疯了吧，甚至咬死了同族。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没疯，是其他的猎犬全疯掉了。
不然，它们为什么全咬死了自己的主人呢？
“汪嗷嗷嗷——！”
他张开大嘴，又咬死了一条狗。
“小黑，跑啊！”
主人在叫，可是他不听。
“汪嗷！”
脖子上突然传来剧痛，他回头，是他的配偶。
他拼命地挣扎，可是没有用。
主人跌跌撞撞地走来救他，可是十多条狗一起扑了上去。
他狂啸狂叫，伸长了舌头舔自己的鼻子，流下眼泪，都没用，只让他的血流得更快了。
主人死了，他也死了。
可是他的眼睛变红了。
他又站了起来。
他要报仇。
……
顾峰猛然睁开双眼。
一团红雾从他身上离开，缩回地洞里，顾峰走过去低下头，那条犬妖还在陷阱的洞底下，直直地望着他。
顾峰蹲下身，捂着头，让自己浑身的颤抖慢慢停下来。
这就是妖怪的幻术吗……是诱惑他迷失的法术，还是……
顾峰目光深深地望着犬妖，然后，从洞口边让开。
犬妖爬了上来，然后往南跑，跑两步，回头看看。
顾峰跟了上去。
又回到村子不远处，猎犬不再走了，而是忽然往地里刨雪。
雪被刨开以后，居然露出了一个人。
犬妖又跳到旁边继续刨，又是一个人。
顾峰走上前去，身体僵住了。
这些人的尸体明显有茂密的体毛，符合雪国后裔的标准体貌。可是村子里的人，分明都应该已经离开村子了……
犬妖一连刨出了一串人，然后坐在一个尸体旁边不动了。
顾峰蹲下身仔细观察，脸色紧皱得显着有些痛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该相信谁……
一个念头忽然在他心中闪电般掠过。
顾峰站起来，数起了数。
“一，二，三……”
一共有十三具尸体。
“我倒是很喜欢‘十三’这个名字。和这个村子特别相配。”
顾峰忽然感到后背发寒。
如果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个年轻的外来者……
十三……他才是这个村子里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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