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退婚的折中方案

甄逸急匆匆的往女儿的闺房走，心里一直窝着火气。
当初他在曹军军营，在众人蛊惑下向曹昂提亲，没想到曹昂竟然当场就答应了。
他本以为曹昂当时只是面皮薄，不好当面推辞，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当不得真。
可是没想到半个月之后，他竟然在府中见到了曹操派来的求亲使，而且带有三书六礼。
甄逸大喜过望，没想到曹昂竟然是认真的，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然能跟曹操做亲家。
毕竟，他甄氏已经数百年没出过什么高官了，而曹操却贵为兖州牧，双方家世相差悬殊。
而且他的女婿曹昂又是公认当今天下青年才俊，他甄氏何德何能，竟然捡到这么大的便宜？
正当他准备收下三书六礼，跟曹氏定下这门姻缘之时，竟然出了意外。
冀州牧袁绍派麾下谋士逢纪也带着三书六礼前来，为袁氏二公子向他求亲。
这可让他为难了，他大女儿甄姜年方二八，正值谈婚论嫁之年，小女儿甄宓，还不到十岁，如今却有兖州牧和冀州牧，同时来向他求亲，他如何承担得起？
虽然相对而言，袁绍更比曹操财大气粗，而且门第也比曹氏高贵。
可甄逸是个老实人，明明他跟曹氏约定在先，就算袁绍权势再大，也是横插了一杠，他不能出尔反尔，见异思迁。
于是甄逸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逢纪，接受了曹氏送来的三书六礼。
可是袁绍心高气傲，岂是那么好说话的？他处处在跟曹操攀比，听闻甄逸竟然拒绝了他的儿子，却选择了曹操的儿子，当即气的勃然大怒。
他也不管曹氏提亲在前，只知道甄逸不给他这个冀州牧面子。
既然如此，他儿子得不到的东西，曹操儿子也别想得到。
袁绍传下严令，让逢纪再一次去往无极县，无论如何也要破坏这桩婚姻。
无极县隶属中山郡，而中山郡的郡守正是袁氏门生，袁绍想要暗中整治一个毫无根基的甄氏，简直太简单了。
逢纪到达中山县后，买通了甄府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仆从，偷偷潜入小娘甄姜的卧房之中，将一件绣有甄姜名字的肚兜偷了出来，然后在逢纪的帮助下编造了一个汉代版的西厢记故事。
那仆从自称跟甄府小娘有染，并且私定终身，奈何甄逸要攀附富贵，强行拆散了他们，把他驱逐出来，并把甄姜嫁给有钱有势的曹氏公子。
就这么一个香艳狗血故事，竟然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在中山郡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说有许多理智之人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甄氏怎么也算士族，世家小娘能看上一个仆从，并且私定终身，这也太离谱。
可是架不住无聊的人太多，再加上逢纪的推波助澜，竟然有绝大部分人相信这事是真的。
于是甄氏家族自然而然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甄姜知道这等传言之后，当即羞愧的没脸再活下去，想要上吊自杀，以死证明自己清白。
幸亏被人发现的及时，被人救了下来。
甄逸虽气的暴跳如雷，但已经找不到那散播消息的仆从，即使找到了，也无法证明女儿清白了。
这等情形下，他自觉不能再把女儿嫁给曹昂，于是果断的选择了退婚。
至于他的女儿甄姜，也只能派人严加看护。
固然如此，甄姜决心寻思，依然接二连三的自杀。
如今一下没看住，竟然又上吊了……
甄逸提着下摆，一路小跑来到女儿闺房。
只见甄姜正坐在地下，上身斜躺在一个女婢怀里，苗条的身段在粉色的纱裙包裹下，有股飘飘然的仙气，只不过此时一双眼睛哭的红肿像个桃一样。
甄姜与甄宓一奶同胞，都为甄逸正妻张氏所生，她的容貌就像放大了甄宓一般，生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可是此时她却神情委顿的抽泣着，双眼无神的斜看着前方地下，自言自语道：“我想求死，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是清白的，为什么没有人相信？
我死了，总会有人信了吧。”
“我苦命的女儿，”张氏夫人哭着扑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
甄逸拍着大腿，气急败坏的道：“这都是谁造的孽啊？
我好端端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然被人造谣。
姜儿，为父已经派人去把那门亲事退了。
等这件风波过去，咱再找个好人家。
我女儿长得这般好看，难道还愁嫁不到如意郎君？”
这时候甄宓却在旁边小声嘀咕道：“天底下又有谁能比得上曹郎君呢？”
这话虽然声音小，但是在场却又不少人听见了，甄姜又小声嘤嘤哭泣了起来。
甄逸气的脱下鞋子，冲着小女儿怒道：“让你多嘴，看我不打死你。”
甄宓却是一点也不怕父亲，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吐了吐舌头，边跑边嚷嚷道：“清者自清，父亲就不该退这门婚事。
这样曹家也觉得难堪，阿姐更无法洗刷清白了。”
“混账东西，你懂什么？”
甄逸没想到小女儿竟敢跟自己顶嘴，当即提着鞋子追了过去。
甄宓却是吓得一溜烟跑到了花园里的假山后面，探头探脑的向外面看。
正在这时，突然有侍从匆匆跑了过来，对甄逸急道：“家主，门外有个叫张范的，要见家主。”
“不见，”甄逸没好气的摆了摆手道：“这是什么时候了，哪还见客？”
“可是……”侍从沉吟了一下道：“那人说，他出自河内张氏，字公仪，乃是封天子之命前来，调查家主对曹公子退婚之事。”
“什么？”
甄逸听到这话，如闻晴天霹雳一般，愣在当场，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那张范到底是哪位。
可听到侍从详细说明对方出处，他才想起来，那张范当真来头不小，乃是汉初三杰之一的留侯张良之后。
那张氏家族世代公卿，到了近代依然显赫无比。
那张范的祖父张歆做过司徒，张范的父亲张延做过太尉，是妥妥的名门之后。
当然，这些也不算什么，关键是那张范竟是奉天子之命而来，仅仅是为了调查退婚之事，这的确颠覆了甄逸固有的认知。
难道……他这点小事，连天子都知道了？
“快带我去见，”甄逸穿上手中的鞋子，急匆匆的走了两步，回身叮嘱张氏道：“好生看着姜儿，莫要再出乱子。”
随即他又指了指假山后面探头探脑的小女儿厉声道：“回来再收拾你。”
说着便带领仆从小跑着来到府门前。
自从甄家出事之后，甄府变得非常热闹，门前总有无聊之人守在那里指指点点。
此时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周边有十数个军兵拱卫着一个中年人。
那人四十岁的年纪，面皮白净，长身玉立，左手倒背身后，右手捋着颌下修剪整齐的胡须，显得悠然自得，闲适安逸。
“敢问阁下可是公仪先生？”甄逸客气的拱手道，“在下甄逸，这厢有礼。”
张范转身打量了一下甄逸，和气的笑道：“原来是大隐兄，在下正是张范，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公仪先生大驾光临，未曾远迎，是在下之过也，”甄逸伸手道：“快里面请。”
“请，”张范摇摆着衣袖大踏步进到甄氏府邸，世家子的风范被他拿捏的十足。
到了厅堂，双方分宾主落座，有侍从奉上茶水。
甄逸开口道：“方才听下人说，公仪先生是奉天子之命而来？”
“大隐兄不信是么？”张范端起茶碗，闲逸的吹了吹茶沫，浅饮一口微笑道：“要不，我把陛下手谕拿给大隐兄看看？”
“那倒不用，”甄逸连忙摆了摆手道：“我只是好奇，我甄氏何德何能，竟劳天子忧心。”
张范轻出一口气道：“陛下乃大汉天子，的确不应着眼于这等小事。
可是此事牵涉到曹公子，那便不是小事了。”
“此言怎讲？”
“此前那曹公子一路保护天子东迁，想必大隐兄有所耳闻吧？”
“确实听说过，据说还被封为安西将军，阳里亭侯，假节钺。”
甄逸一边说着，心中一边滴血。
他对曹昂这个女婿，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满意。
自从他答应下那门亲事之后，便时刻关注着曹昂的一举一动，正巧那时曹昂统帅大军，千里追杀袁术，正是名声大振的时候。
他知道那风头无两的少年，正是他的女婿时，感觉神清气爽，得意至极。
可是后来出了女儿那件事，弄得他焦头烂额，感觉这门亲事恐怕无法再进行下去了，那时又传来曹昂在黄河北岸连败西凉军，斩杀李傕郭汜，又一路保护天子东归，备受天子赏识。
再听到这些时，甄逸的心态完全变了，曹昂越是优秀，他越是心酸，那等俊杰与他甄氏再也无缘了。
这个时候，张范微笑道：“大隐兄恐怕还不知道吧，那曹公子如今已被天子封为河南尹，司隶校尉，正统帅军马，进军中原。
啧啧，那还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啊，大隐兄，这样的女婿，别人家打着灯笼寻恐怕也寻不到，你怎么就忍心退婚呢？”
甄逸听到“河南尹”，“司隶校尉”这样的字眼，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感觉心里又在滴血。
那少年，年纪轻轻就成为坐镇一方的诸侯，掌控京畿之地，这的确是人中龙凤，说其为天下第一佳婿也不为过，只可惜，跟他甄氏却没关系了。
甄逸长叹一声，手指掐着太阳穴道：“公仪有所不知啊，那曹昂公子人品出众，才干过人，我能招其为婿，当真三生有幸，怎会轻言退婚。
我……实在也是没办法……”
他一五一十的将发生之事细说了一遍，然后到：“我家门第与曹氏本就门不当户不对，我家女儿又出了这等事，自然无法配得上那曹公子了，故而还是识趣些，主动解除婚约，莫要耽误了那曹公子另择佳人。”
“大隐兄，你好糊涂啊，”张范不客气的对甄逸说了一句。
其实他命前来调查此事，一进入无极县附近便暗中打听。
甄姜那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张范并不难打听到，也就随即猜到了甄逸的心思。
张范道：“莫怪在下说话直，当初你甄氏与曹氏门第便般配了？
可那曹司空依然派人前来求亲，说明曹家根本就不看重门第。
后来出了那等大事，这明显是有人在暗中搞鬼，阻挠这件婚事。
可是大隐兄你不派人前去跟曹司空商议对策，却派个人去许都退婚，这不是当面在打曹司空的脸？”
“啊？”甄逸猛然醒悟过来，他当初退婚的举动实在是太鲁莽了，出了事应该主动向亲家坦诚才是。
“这……这该怎么办？”甄逸攥着拳头使劲锤着额头道：“可是我不那么做，又能怎样？毕竟我女儿名声有损，又怎能配的上曹公子？”
“的确如此，”张范点了点头道：“此事对于普通世家子，都不会继续履行婚姻，更何况曹公子这等尊贵之人。
不过……大隐兄难道没有第二个女儿？
古来代姊出嫁者，也不乏其人吧。”
“哎！”甄逸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见小女儿今年刚满十岁，如何代姐出嫁？”
“如何不能？”张范意味深长的看了甄逸一眼。
甄逸愣了半晌，突然拍了一下额头，恍然大悟道：“哦……
我明白了，我可以让小女儿随姊出嫁。
只是不知道，我收回退婚，还来得及么？”
“当然来得及，”张范道：“你以为退成了婚，曹司空面子上便好看？
坏了这门婚事，正中了他人奸计。
只有把这婚姻继续，才让那背后捣鬼之人难堪。”
“先生不愧为留侯之后，果然足智多谋，”甄逸赞叹一声，想到这个折中方案，顿觉眼前豁然开朗。
自古以来，姐妹共嫁一夫之事常有。
甄逸之所以选择退婚，那是因为觉得女儿名声有损，配不上曹昂，小女儿又年幼，无法代姐出嫁。
可是他把两个女儿打包一起嫁给曹昂，长女为曹氏延续子嗣，等小女长成之后再行圆房，这不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关键是，他跟曹氏的联姻，并没有被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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