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辰霜阁坐落在不归峰顶，作为历任宗主的寝宫，以往千百年来都是无人驻守的，但不知何时开始辰霜阁的门前多了数个看守的弟子，和普通弟子的装束不同，个个面覆银纹面纱，一身黑色劲装气质深沉，要不是衣服上的代表不归峰弟子的鎏银蛟鳞纹估计是要被认成魔修的。
        段殷并未见到郁明相，他被告知宗主用要事要办，近日都在丹房闭关。
        今日天色阴沉，大抵是有雨，天穹乌中泛着青，阴压压的让人呼吸困难，一阵山风吹来，打落几颗失去水分的梅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一颗来把玩，因是少年的手，掌心的肌肤如玉，透出一点血液的青黛色。
        段殷玩了一会，将果子紧紧握在了掌心。
        算来他已经有月余没有见到小眉，他本想着她贪玩，会在祭祀之夜见到她，却并未见到她，他去过了她所有会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甚至缥缈峰也没有这一号人。
        她仿佛凭空出现，又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不再出现了。
        这个想法让他变得焦躁，他仿佛一头忽然喂养的野物，又忽然失去了喂养他的人，于是变得焦灼暴躁，开始每日来辰霜阁求见师尊，但都被拒绝了。
        门前守卫的侍从警惕地注视着梅林边上的少年，风吹得他的发扬起落下，露出的眉眼深邃而锐利，一双本是嘴角自带上扬弧度的唇紧抿着，再往下便是落了梅叶的肩，他站了许久了，一动不动，并且一天比一天久，侍从们觉得少年的耐心应该已经到达尽头了。
        但好在一会儿后他动了下脚步，叶子簌簌地落下，他转身走了。
        侍从们松了一口气。
        辰霜阁的丹房内。
        女孩躲在丹炉后神色惊慌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男人。
        她的身后高高地悬挂着列位师祖的画像，还有郁明相曾经最疼爱的流光真人的画像，她希望师尊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会再伤害自己也不要再伤害她。
        对她来说这就是伤害。
        等到苍白的手腕间的伤痕缓缓消失，郁明相将小小一碗血端起向她走来。
        流光真人死后郁明相闭关两年，而小眉觉得自从闭关结束之后，他变得有些奇怪了，曾经的郁明相修无情道，不苟言笑不近人情，世间万物似乎都不配得到他一分一毫的情绪变化。
        后来他出关，像是有了情感，但这些情绪却似乎不是人之常情，他会做一些怪异的事，他为她做菜，允许她摘掉面纱，让落景熙陪伴她，当众承认她的身份，还有对她露出痛惜的表情，即使转瞬即逝……
        如今又做出这样可怖的事。
        她很想问师尊，像问他你的道还好吗？
        眼看男人逼近自己，小眉瑟瑟地躲在师祖的画像下，颤声道：“师尊，我不喝……”
        郁明相在近在咫尺的位置驻足，闻言眉头倏地蹙起，“为师说了你修为不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弥补。”
        眼见在自己面前放大的手，小眉瞳孔皱缩：“我会努力修行的！”
        “不行！来不及了。”男人眉眼一凛。
        一碗血被强硬地灌下，纵使喝过数日也难忍这腥甜味，况且还是十几年来如师如父之人的血，小眉猛地呛咳，哇地一声呕出来，瞬间就有一些喷溅到了墙上的画像上。
        血珠缓缓从画上的流下来，郁明相生生顿住，微微侧首看着画像上的师尊。
        曾经弟子的血给画像上威严的弘毅剑尊平添了数分血腥气，视线微移便能看到与房内的女孩面貌有七分相似的流光真人的画像，画中女子笑意温婉，气质疏离，他们仿佛一同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良久，郁明相收回视线，用衣袖轻柔地蹭去女孩惨白的脸上因为痛苦而渗出的冷汗。
        小眉踉跄地向后躲，没有几步便感到仿佛从四肢百骸和千经万脉中传来的痛苦，颓然地倒在地上，冷汗淋漓地挣扎。
        看来还是喝了一下进去，这也是她为什么如此惧怕的原因，每次喝了师尊的血都觉得四肢百骸如同被架在那真火炽烤的丹炉里焚烧，痛苦异常。
        郁明相连忙俯身将她半抱起来，有些生硬地安慰：“忍一忍，没事的。”
        但怀里的人抗拒他的触碰，流着眼泪挣扎，等到逐渐失去意识后便模糊不清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仿佛极希望对方来救她，见了面就会不再痛苦了。
        郁明相神色渐冷，抬手准备强行让少女入眠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宗主，魔域使者与天华三峰底下求见。”
        魔域，魔君宋和碧的地盘，自从两修停战之后已经数年没有过交际，互不打扰是心知肚明的规则。
        他们的忽然到来，连郁明相都不得不重视起来。
        段殷接连被拒，已经再也没有耐心可言了。
        他堵到了唯一能进入辰霜阁的落景熙，持鞭将他逼到角落。
        落景熙苦笑一声，怀里还抱着从师尊那里拿来的东西，“你这是何必？”
        段殷自幼与他交好，将他视作兄弟，但是谁在师尊面前出卖兄弟，害他被罚鞭刑，又被迫禁闭的事他并非猜不到。
        他用鞭子，师祖罚他鞭刑无异于扇他耳光，是清楚地告诉他自己的失望。
        落景熙想要出人头地他理解，但不能接受背叛，尤其是在他为了救落景熙深入北寒山还连累了小眉的情况下。
        小眉和师尊见过之后便甚少和他见面，等他被从禁闭室放出来时便彻底下落不明，而落景熙日益得到师尊重视。
        这其中似乎没有明显的联系，段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小眉彻底消失了这个想法折磨得快疯了，他总觉得细细品来其中总有一番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少年眉眼深邃，阴沉着脸不笑时很有压迫力，“带我见师尊。”
        落景熙见他神情带着几分凶戾，不禁正色道：“不行，师尊要不要见你不是我说了算。”
        “是吗？”他做了背叛之事，两人便彻底撕破脸了，段殷冷笑一声，青鸾鞭子擦过皮肤便瞬间带起血珠，他神色不近人情，“但你能不能去见师尊却是我说了算！”
        落景熙仓皇躲闪，两人快速过招，他带着师尊让拿去清理的画像，不敢大动作，很快便落了下风，重重摔在地上，而怀里的画像骨碌碌滚了一地。
        落景熙咬牙：“段殷！你可知道那都是谁的画像？”
        段殷仿佛没有听见，或者压根不在乎，软鞭垂在地上，泛起森森的光。
        少年迈着长腿向他走来，短靴碰到画像便随意地踢开。
        落景熙一直知道他恩怨分明且恣意傲气无所顾忌，否则当年也不会去为还是外门弟子的自己出头，也不会干出得罪师姐的事，更不会……去魔域救他。
        而少年如今看他的神色，是当真已经恩断义绝了。
        还要再说什么却只余苦笑。
        然而预想中的鞭子没有落到身上，身姿修长的少年驻足在那副被随意踹开的画像旁，垂首注视着展开的画像，神色惊疑不定，“这是谁？”
        落景熙望过去，见到画上女子娇妍鲜嫩的容颜和清浅的笑容，犹豫了下还是叹气道：“是师姐。”
        “是她未戴面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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