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随着这声阿卫,卫觎漆黑的眸底森冷如潮。
    原璁眼见大司马要动怒,心头一凛,卫皇后是陛下不可说的禁忌,又何尝不是大司马的逆鳞
    想起这一位十年前的种种作为,这御前总管忙不迭哈腰道“大司马今日得闲,入宫却何以不提前通禀,且剑履入殿”
    原璁当然记得,大司马在卫娘娘还在世时便获得了“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殊荣,他如此作态,不过是为着给陛下遮一遮颜面。
    毕竟方才大司马口称“拜见”,可那比枪杆子还硬的身姿,是半点没往下弯呐,哪怕他稍微低一下头呢,哪怕稍微拱拱手呢,也算让陛下脸面上有一丝丝的过得去。可是没有。
    卫家十六郎,桀骜狂狷犹胜当年。
    陛下面上不露,便只有他来做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了,谁让自家是做奴的呢。
    可大司马今日仿佛气特别不顺,剑眉挑挞,竟是笑了一声“卫十六向来如此,十年前如此,今日如此,日后亦如此。陛下若要谪籍降罪,我求之不得,北府兵权即刻奉还此生再不领一兵,不著片甲,决不反口,如何”
    说罢,他当真将腰上所佩的铜质虎符一把扯下,随手往地上一扔,如丢废铁,不看一眼。
    皇帝色变。
    下一刻,李豫转身一脚踢在原璁的小腿上,“尖刁奴谁许你对国之重臣不敬,还不快向大司马赔罪”
    原璁只觉小腿一阵痛麻,跌在地上,一时也顾不得腿断没断,吓得用双手去摸索那枚关系重大的冰冷虎符,而后伏膝上前,抖着指尖为卫觎系回鞶带上。
    口中连连道“奴多嘴该死,求大司马恕罪”
    “十六”皇帝瞥原璁一眼,示意他退下,定睛仔细看着这个十年不回京的卫家郎君。
    算辈份,卫觎是他小舅子,该称他一声姐夫。然而自身已垂垂老矣,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如东起旭日英姿勃发。
    “朕听闻你昨日去了江乘,顾公身体可还硬朗”
    “十六是家中称谓,我与陛下,君臣有别。”卫觎不耐地打断,“至于顾公,陛下若还有心,岂忍问及”
    此言对君王来说无疑大不敬,李豫却是不怒反愧,苍老初现的浊目中透出一缕痛苦之色,“朕当年”
    卫觎不是来与他掰扯当年事的,当年之事,用嘴,还不清。他再次断然道
    “陛下对我的行踪倒知之甚详,我却不知,唐氏遗孤好好地留在宫里,就是任人欺凌的吗”
    “这从何说起。”
    皇帝诧异,肃容道“朕一向待阿缨胜过亲女,多年来决不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这几日她在外可好是她向你诉了什么苦你但告知于朕,若真有人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欺人,朕必惩不饶。”
    “放心,陛下纵饶,我也不饶。”
    卫觎薄唇微微挑起,“此来两事,一者,关于簪缨,且令宗室谨记,她的着落归我管了,她的决意不归我管。”
    这话便是说,他不打算让宫里把人接回来,而簪缨向皇室讨要家私的事,他也不从中干预,但若宫里想动什么手脚伤害她,他绝不会坐视不管。
    皇帝眼色一暗,但听卫觎接着道“其二,朝廷近来不是商议追赐北伐功臣么,既然傅大夫身为文使亦能加封,臣替骠骑大将军祖望将军,向朝廷请封。”
    这是他自进殿以来,第一次自称为“臣”。
    祖望,字松之,汝南郡流民帅出身,祖籍洛阳,后接掌京口北府兵,一生心愿便是北伐驱胡,收复中原。
    卫觎当年离京后去投奔的便是他,从祖将军的马前卒做起,随之东征北讨。
    五年前的德贞二十一年,祖将军身丧于庐陵,卫觎秘不发丧,迅速整顿部曲,镇压异党,以弱冠之龄接掌北府兵权,成为晋朝以降最年轻的大司马。
    皇帝意外地看着卫觎,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已故的祖将军,眼里闪过一丝雀隐的星芒,心思电转,面上为难道
    “祖老将军,我朝之名帅将星,夺南兖,守襄樊,戮力北伐,百战不殆,确实功有余名。然祖将军死因一直成谜,朕听闻,他乃自戕,却还有消息称,祖将军死前曾砍杀亲卫数十,状若癫狂。这你一向追随祖将军,关于他真正的死因,大司马应当有所了解吧,可五年前递到朝中的奏报却语焉不详,朕固然有心追封祖氏,廷议上只怕通融不过啊。”
    卫觎指节毕剥一声,漆黑带煞的双瞳直视君王“祖将军因旧伤不治而亡。”
    皇帝在那种眼神的注视下,不由得龙心战栗,背手在后,撑着积威道“流言纷起,此言不能服众。”
    卫觎目光陡然锐利,一霎,丹田内毫无预兆地燥热起来。
    他滚喉压住眉眼,眼尾敛瞥而出的那道线,刺出一抹少见的痞气,似蔑似笑,轻吐嗓音“再过几日,东宫之位,能服众吗。”
    四两能拨千斤。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皇帝色变,卫觎留话“陛下且虑着,我只问结果。”言讫扬长而去。
    出了太极殿,殿门外的禁军值守正手握长戟望向门内,神情都有些发紧。
    一见大司马出现,被那淡淡的眼风扫视过来,诸人又不约而同松指垂首,后错一步,不敢与之对视。
    卫觎旁若无人地在墀上掸动衣甲,立了一立。回首向北望,是显阳宫的方向。
    “将军。”亲卫在庭中待命。
    “去显阳宫替我瞧瞧,我当年留下的手笔,在是不在。”
    亲卫应声道诺,好似对这道命令中的僭越犯上全无察觉。卫觎说完也不等,径自上马出宫,直向西市而去。
    “陛下大司马已出宫了。”
    皇帝在西殿中愁眉不展地立了半晌,听见原璁的轻唤,方如梦初醒。
    他看着御前总管一瘸一拐的样子,叹道“朕踢重了。”
    “奴惶恐,奴无碍。”原公公连忙道。
    皇帝俯视他,慢慢笑起来。
    “陛下”原璁不解宸意,只觉后脊梁有一道凉意如线游过。
    皇帝的目色混浊不清,慢慢地自语“他还有所求,便好。”
    显阳宫,清凉轩。
    庾氏本就为绢账的事头疼,如今又添了郗太妃一桩麻烦事,彻夜难眠,保养极佳的面容也显出憔悴之色,眼底下挂着两片明显的乌青。
    她才饮下一盅安神汤,欲小憩片刻,这时佘信掌着拂尘躬身进了花轩。
    庾氏一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几乎被这几日层出不穷的变故弄得麻木了,冷哂道“后宫又出什么乱子了”
    佘信额角冒汗,“回娘娘,不是后宫,是前朝工部侍郎杨丹,今日下朝后去寻太子爷,欲商议乐游苑北行宫修建事宜,想请询太子殿下那行宫的主殿梁柱,是否皆要用金丝楠木,木料何时能到还有便是户部积压的宫殿用料钱、与作匠工的挑费,何时能批下,那头的预支见底了,再不见料银北行宫的修建只怕要耽搁。”
    庾氏听后,心中方平息的燥火又卷土重来。
    钱钱钱她执掌宗室中馈以来,何曾有过捉襟见肘的时候,如今却是这个也问她要钱,那个也问她要钱。
    那座在乐游苑西北方所建起的行宫,乃是今年年初破土新建的,为的是庆贺陛下即将到来的五十寿诞。
    朝廷的国库不充裕,此难由来已久,是以晋帝自上位后便俭身自省,二十年来一未大肆采女,二未破土建宫,如今到了知天命之年,建一座行宫使龙颜欣悦,这也无可厚非,于是御史台那些骨鲠臣子,难得的一次没有上书劝谏。
    可朝臣无意见,建宫的花销却不小,这笔钱从何而来庾后顺理成章地盯上了傅簪缨的财库,她计算着,可以先让工部那边着手修建,所费石木料与人工,先向承办的几家大皇商预支,待到五月,只等傅簪缨的及笄礼成,宫里名正言顺接管唐氏财库,自有双倍的利润交付皇商。
    至于户部,不过在其中空挂个名头,不消动公中的一分钱,如此也不必听户部里那些老头整日哭穷了。
    如此,一来工期不必那么紧迫,可以赶在陛下寿诞之前落成新宫,寓意佳好。二来,后期的花费自然有唐家抵上,不会闹出国库的亏空。
    那督建行宫之职,最开始,陛下原是属意二皇子来担当的。
    因当时太子刚入吏部,皇帝担心太子事繁负重,原意是想给他看重的这个儿子偷一偷闲,也让那成日醉心玄经不理庶务的二郎历练一番。
    是庾皇后盯准了这次露脸立功的机会,极力向皇帝推荐太子,硬是从毓宁宫的手里抢过了这个差使。
    她把一切都算得准准的,唯独没算到,傅簪缨会在及笄前夕,突然悔婚。
    如今那头出了岔子,工户两部推诿不定,可不就找上太子了么
    庾氏重重掐着额角的太阳穴,哑声问“太子怎么说”
    佘信眉角一耷,这正是他要回禀的事,“殿下未见杨大人,东宫闭门,殿下不出。”
    庾氏霍然抬目“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宫里做什么”
    “听说”佘公公咽了咽唾沫,小声道,“听说正在点数傅娘子之物,封箱加锁,准备还回。”
    庾皇后手指一哆嗦,险些杵到自己的眼。她还在这里苦苦支撑着,她的好儿子倒有情有意,对一个不听话的贼丫头言听计从起来。
    她简直想不明白,一向聪颖干练的太子为何突然糊涂了,真把东西还回去,不就成了肉包子打狗,那人,还能再回来吗
    “你去告知太子”
    庾氏的话才说一半,主殿寝室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婢子惊吓的叫声。
    那道尖脆之音几乎冲破人耳,连庾氏在清凉阁听了都头皮发麻,变色询问何事。
    很快便有女使匆匆来告“娘娘,是卫、卫大司马派兵径入娘娘内寝,去找那红柱上的枪痕。婢子乍见外男,是以惊叫”
    “竖子欺人太甚”庾氏连他何时进宫都不知道,闻听此事,忍无可忍,拍案起身道,“他何在速命禁卫军拦下押至陛下面前,本宫乃一朝国母,颜面岂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辱及”
    女使头垂至胸,声如蚊蚋“那兵卫看了一眼抱柱后,旁若无人便离去了,大司马亦已不在宫中,仿佛正是从太极殿离开的。”
    庾氏身子晃了一晃。
    大长秋佘信忙矮身掺住主子,“娘娘保重啊,奴才这就去请陛下做主。”
    “不。”庾氏反而拦住他,脸上血色尽失,从怒火高张到眼神空洞,不过瞬间而已。
    她透过青琐窗看向阁子外的绿柳红花,似哀似悲地凉笑几声:“陛下不会管,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从十年前起,他便不管。他心里一直记着那个人。本宫、庾氏一族,在陛下眼中,位于何地啊”
    蒹葭闻皇后的言语之中竟似有对陛下怨怼之意,忙上前扶她,“娘娘,您累了吧。”
    庾氏摆开女官的手,闭了闭目,声音森冷“傅家有动作了吗提醒他们,傅氏是东宫这条藤上的一根草,想想他家大爷的哀荣,再想想他家近百年的门楣,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外头闹得乌烟瘴气,太子在东宫把门一关,自成一局。
    李景焕沉默地将一样样东西,收进一口口黑漆箱子里,满了一箱,便亲自上一把锁。
    李荐在一旁,看着殿下唇上的那层青髭十分心疼,劝道“殿下,不如再去哄哄傅娘子吧,您瞧这些,件件都是殿下与傅娘子情意的证明。傅娘子心肠最软,不会当真舍得的。”
    李景焕不理,眼眸黑得如同还没有从前一个夜里醒来。
    不整理不知道,原来这些年,傅簪缨送了这样多的物件给他。
    他喜欢名帖字画,东宫大半的名家手迹便都来自于她的馈赠。
    那些他携去参加诗会雅集,单拿出一卷便足以引起那些书痴画痴的世家子争相传阅,奋笔临摹,艳羡不已之物,她抱着送至他面前时,却不过视之寻常。她只会笑着说,“景焕哥哥喜欢这个吧,我托人寻来都送给你。”
    在他眼里,名帖风雅贵重,金钩铁画中藏着几朝风流、几代名士如云舒卷去留的踪迹,不可用金钱来衡量,而是一种心灵美感的享受。
    而在她眼里,他笑一笑,便是她的享受了。
    李景焕仔细地想,那些雅集宴会,他好像一次都没有带她去过。
    因为母后说宫外鱼龙混杂,她又爱病,总怕她外出被冲撞着,便一直像娇花一样搂在怀里呵护着。她也过于听话。有一次他有心逗她,说偷偷带她出去玩儿,结果阿缨咬着唇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止步在宫门之前。
    所以他笑话她胆小。
    除了碑拓字帖,他惯用驼骨狼毫,唐记积年贡进东宫的毫笔,便如小林般插满了整整一海缸。
    他嫌左春坊的制衣太软,喜穿硬丝绸衣,唐记旗下的绸缎行便单开一个织厂,采用特殊的工艺专供他的内外襕衣,数年如一日。
    这些都是已经用旧的,还有那些用没了的,如澄香堂的好墨、被他赏给侍读的佳砚、独家秘方糅合的香丸,事无巨细,难以胜数。
    “都按价折给她。笔换成新的,衣折成绸缎,孤一样也不会欠她。”
    李景焕屈膝坐在环绕身周的黑色大箱子中间,嗓音嘶哑道。
    她凭什么瞧不起他,他是皇储,是太子,是将来要站在这江山顶峰的人物而她,是要与他并肩立在那里,是要与他同享尊荣的人,这件事,他们两个从很小就都知道了,不是吗。
    他尊贵已极,她凭什么说,瞧不起他。
    李景焕手心狠狠一捏,却触及一片柔软的质感。
    他低下布着红血丝的眼睛,看见自己手心里,躺着一枚精致的石榴纱红绦金丝香囊。
    绣的是鸳鸯。
    他手边一只从东宫府库里搬来的檀木小箱箧敞开了盖子,里面装的,全是香囊。
    各种香囊。
    都是阿缨这些年亲手绣给他的。
    那匹绢布清单李景焕从头到尾看过三遍,他记得许多细碎东西都是只记其数,未分种类,却唯有这箱子香囊荷包,每一只的用线绣图,在账单上都有注脚。
    阿缨的记心并不出众,也不可能从很早之前开始,便打算着与他算账,那么只能是因为,她绣的每一枚香囊都分外用心,所以一针一线,时隔经年,她都记得。
    如今她绝情地要把这些刻骨铭心通通讨回。
    李景焕不屑哼笑,咬着牙将那檀箱往黑漆箱子里扔,手抬到一半,又蓦地收拢回怀,抱紧,敛压着红而偏狂的凤眸道“去绣坊司挑最好的香囊,按双倍数量赔给她这箱不许动,这是我的。”
    傅簪缨为什么不来看看,这箱子里的荷包大半都是新的,连缀绦都未起毛边。他对她的心意,何尝不珍视了,他从没有把她亲手做的东西赏过旁人,甚至怕在外头掉了,往往带上三两日,就摘下来好好地存起来。
    他何尝这样待过别人,傅簪缨这些年又何尝对别人像对他这么用心过那么,她怎么就不能继续心悦他呢
    李荐见太子神色落拓,原本的英风朗气也跟没了神魂支撑似的,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硬,再三叹息“殿下啊,请听奴才一言吧,小娘子都是要温柔小意哄着才好的,您便再去哄一哄吧。”
    “孤不哄”
    李景焕俊目中露出怒色,将怀里的小箱仔细封拢,站起身抱到内室,小心地收在秘格中。
    他要还通通地还给傅簪缨,然后再一日一日地送她喜欢之物,反过来要她欠着他这样她才能知道他的好,知道自己的决定草率,然后回心转意。
    她喜欢之物、她喜欢
    李景焕坐在榻上,扣着腰带上的螭龙玉细细思量,头皮传来针扎似的一点轻微痛意,想来想去,竟是想不到傅簪缨所喜之物。
    她好像没有任何爱好。
    她喜吃甜食,目的更多却是品尝味道记下配方,好如法炮制做出来给他吃
    她喜欢练字,却是为了提高情趣的风雅,好方便帮他寻找古帖
    她平日爱看的书,左右翻不过孔孟四章、孝经女则,这些无趣规条她总也看不够,却说是担心母后抽查
    那么傅簪缨自己,喜欢什么呢
    两侧太阳穴上突起一阵刺痛,打断了李景焕的思索,那疼痛突如其来,仿佛是有人拿着粗粗的尖锥,狠狠往他的肉里扎。
    李景焕从来不犯头疼的毛病,这一下子,险些把他疼晕。他弓身掐着额角,猛地,一片火光闪电般划亮他眼底。
    这一次,他看清了火光中那所宫苑的轮廓,燃烧的楣上匾额,赫然是“金匮书阁”四个字。
    浓烈腾起的黑烟里,一道纤弱的身影在门口徘徊受阻,逃不出来。李景焕望见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急得大喝一声。
    “快救人,救阿雪”
    “殿下”李荐听见内室里的低喊声,连忙进来。
    李景焕被这一声惊醒,抬目四望,只见自己仍在东宫,眼前一片平静,哪里来的火光,哪里又有受困的簪缨
    可他的脸依旧像宣纸一样白,头痛还在持续,额头如同浸过凉水一样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他明明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为何却比记忆还要逼真
    方才那一瞬,他甚至真的闻到了木头烧焦的味道。
    最让李景焕心惊的是,他怎么会喊出傅妆雪的名字。
    那明明是阿缨,就算只是一场梦魅,他岂可能喊出他人姓名,岂可能不去救她。
    李景焕嗓声发着抖“去西苑金匮书阁、去看看是否走水”
    李荐不明所以,但见太子殿下神色有异,声音咬得异常郑重,连忙称诺而去。
    这一去一回,便用了两盏茶的工夫。西苑的书阁中皆为竹简纸书,不消多说,平日自有小黄门专门巡视以防走水。李荐过去后,将前苑后苑、书楼阁间挨次检查一遍,并未发现什么问题,便回东宫复命。
    “殿下,奴才去看了,书阁一切如”
    李荐进到寝宫,那榻上却无太子的身影,李荐疑惑四望。
    当他目光下扫,陡地看见一道玄色的身影倒在榻下的脚踏处,躬身蜷缩,两手死死抱着脑袋,汗流湿背,低呻不止。
    短短一刻间,太子头疼欲裂,如遭雷殛。
    西山行宫,簪缨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休养两日后,风寒痊愈的少女披着件银丝水纹的轻容纱衫褙子,和春堇在廊子上散步。看着满目夏光明媚,她心情舒畅,倩然弯唇。
    “只剩三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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