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而风不会说话

“……”
林向阳听着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忽然咧开嘴嗤笑一声。
“谁会听你的啊。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控制了。”
林向阳从侯明辉的脸中拔回自己的菜刀，看着侯明辉一边哭泣一边跪倒在地。
“这次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嗷。”
林向阳将菜刀在手里转了个花，转身正要走。
“……你这个怪物，杀了你！”
锋利的斧子朝林向阳的头袭来，他头疼地按上太阳穴，叹了口气。
“才想原谅你，你就给我整这一出。”
“砰嚓——”菜刀和斧子刀刃相接，林向阳露着大白牙，微笑着盯紧侯明辉的眼睛，眼底混浊的黑色开始暗潮翻涌，在深渊的中心卷起漩涡。
“都说了别惹人家啦，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可不会保证我会不会杀了你哦？”
林向阳轻松地掀开侯明辉的斧头，心里暗暗感慨一声身体开始变化之后居然力气也变大了，真是吃了死人的红利。侯明辉正想举起斧头再来一斧，却被林向阳用手一把卡住喉咙，惊惧地看着他举起菜刀往自己砍来。
……就在这时。
“你要干什么？放手！”
林向阳的动作一滞。
……是林敏的声音。
“林敏怎么了？”他呆呆地念出声，殊不知已经被侯明辉抓住了机会，狠狠地砍向了头顶。
黑色的淤泥喷涌而出，林向阳叹了口气，捏住斧头的刃口把它从自己的脑仁里拔出来。
“你真是不听话呢～”
随后一把菜刀直直砍向了侯明辉的喉咙，瞬间侯明辉的喉管被利刃所切断，鲜血泵射出刀口，喷溅在林向阳的身上和脸上，侯明辉连惨叫都没来得及，直接倒在地上当场死亡，头和脖颈仅有一道细细的皮肤连接着，配上他脸上被腐蚀出的狰狞伤口，死状可谓相当凄惨。
“啧……”嗡鸣声重回他的脑海，林向阳怔怔地看着侯明辉的尸体，半晌皱起眉揉了揉太阳穴，“本来不想杀人的……被你摆了一道吗，那个什么，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你放手！”楼下又传来女人厉声的叫喊，以及尖锐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算了，想那么多。还有林敏等着我。”
他叹出一口气，把菜刀随便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就往楼下赶去。
跑到5楼，幽深的走廊里连空气静谧安详，随着林向阳的动作轻轻刮起了一阵疾风，他的心头忽然腾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林敏！”
他冲入走廊，看见某个不知为何被打破了的窗口边，抵着半个身子都被挤出窗外的林敏，以及压制着她往外送的……
泪流满面的李星。
“李星，你……”林向阳被震在原地，正要抬脚冲过去，忽然李星嘶哑地开了口：“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把她推下去。”
“……”林向阳的脚步硬生生被拽在了原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此前他从来没有对这里的任何东西感到实质性的害怕，但是在这一刻，他的声音开始无意识地颤抖：“听你的。你放开她。”
“我都知道了。”李星方才的语言里爆破出的强烈情感忽然被她压抑下去，她无神的双眼平静地望着林向阳，不带一丝感情，反而显得她干净许多，“我知道了，我被卷进来的原因。”
“是他的愿望，他死前想要见到我，所以我进来了。”
“……可是他死了。
变成了那样的怪物。”
李星的表情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她的双眼就像是被拉开了闸，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来，滴落在林敏的裙摆上，“他死了。你知道吗？他死了。”
“他被送来这里之前，说过回去了就会娶我。他还说，他一辈子只会爱我一个人。”
李星沙哑的声音哀鸣般无力地嘶吼着：“可是他死了！因为这里！他死了！”
“所以，我要去见他。而你们这些苟活于世的幸运儿……”
李星忽然垂下眼，甜甜地笑了笑。林向阳暗叫一声不好，向她冲过去：“李星！”
“……就都去死吧。”
李星咯咯地笑着，把林敏往窗口外一推，林敏尖叫着从窗口掉了下去。
林向阳第一次看见这漆黑的窗口外是怎样的景象。安静的空旷的大厅，和同样安静地荡漾着的水池，水池里隐隐约约散发着红色的光辉，组成一个红格花病院院徽的模样。
“林敏！！不要！！”林向阳的声音比呼吸先一步冲出口腔，大脑断线的瞬间，他已经反射性地拔腿往楼下跑。没命地、疯狂地、近乎绝望地奔跑。
“林敏……不要……”
他想起很多很多。比如自己和林敏的好几次拉勾。比如林敏把自己的笔记本托付给他。比如她凌厉的表情之后，偶尔会流露出的温柔。
“不要……”
快一点、再快一点。马上就可以到她的身边了。他一定会稳稳地接住她，就算双手骨折了也没关系，他会一切都会重归正轨，会让故事好好地走向幸福美满的结局。
“求求你……”
还有希望，对吗？
他冲到1楼。林敏倒在地上，身下的血泊延伸开花瓣般放射性的猩红色，聚拢交汇成一片红得深沉的海。
“林敏……林敏！”
林向阳冲过去，跪在林敏的身边。他轻柔地将女人拢在自己的怀里，就像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件世界上最脆弱的易碎品。
“林……向阳。”
林敏的口内不断地涌出血沫，她吃力地转动眼珠，深深地望着林向阳的眼睛，眼底静谧祥和得就像一片无风的海，轻风轻轻拨动了海面，在深邃的湛蓝色上掀起轻盈的、透明的波涛。
“过来……一点。耳朵……凑过来。”
“你说，你说，我都听着。”林向阳的声音颤抖得像是身处一场即将爆发的地震，他轻轻地低下头，将耳朵凑近林敏的嘴。
“我为什么……这么相信你呢。”
“其实……我……听过我一个远房表兄的家庭。”
“他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还有一个……聪明的儿子。”
“他说，他很为他们骄傲……那个女孩，叫林如月。”
“儿子……就是你，林向阳。”
“我的的确确见识到了呢……咳咳、他的儿子果然很厉害哦。”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好不好。”林向阳内心最后的防线轰然崩溃，他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落下来，沾湿了林敏的衣襟。“不……不……你说。我想听你说，多说一点好不好。”
“求你了，活下去好不好。我们有那么多约定，我还要带你一起出去呢，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林敏看着表情失控的林向阳，忽然沙哑地轻笑出声。
“……咳咳。”
林向阳赶忙将耳朵凑近一些。
“林……向阳。”
林敏的声音轻轻的，像走廊偶尔拂过、掀卷起少许被光照打出原型的灰尘的安静的风，“我给你的那本本子……密码是1221。”
“请你一定……要带着我活下去哦。拉……勾。”
“拉……拉……”林向阳已经泣不成声，他的手指抖到已经无法被神经所控制，连蜷曲的动作都显得笨拙。
“啊……真好……”林敏看着林向阳的手轻轻地勾住她的小指，咳嗽一声笑了出来。
“谢谢……”
“那，再见了哦。”
“还有……我爱你，林、向、阳……”
她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般，调皮地、天真地、幸福地，重重咬着最后的“林向阳”三个字。
然后她的手垂落在地，她的温度被轻风裹挟而去，混浊的眼珠最后倒映出的是林向阳的影子。
“不要……不要……”
林向阳抱着林敏的双臂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骼都拧碎。
然而他知道。
林敏的尸体就像一块冰。他把她抱得越紧，越是想要剥夺她身上最后的温度，她就会被他的体温融得越快，生命的气息就会被抽离得越快。
“林敏……”
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他还是想要抱紧她。
他还是想要把她的温度攥在怀里，让她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安睡。
林向阳的眼泪突然没有了。他轻柔地抚摸着林敏的脸颊，就像是抚摸一具精美的瓷娃娃。
他的唇瓣勾出一个机械的微笑，轻轻为林敏合上眼。
“……晚安，林敏。”
他轻轻地笑起来，在林敏已然沾满冰凉的血迹的额头落上一吻。
“……我也爱你。”
时间仿佛在此停滞，就连周围蠕动着伺机出动的黑暗都要为他们静默。只有风在他们的身边轻轻地流动着，将林敏已经凝固在脸上的答案藏进行囊里带走。
林向阳怔怔地抱着林敏的尸体，花了好半晌才重新认识到她已经离开的残酷事实。
她不像别的人类变成的怪物。她不会再回来了。
“……”
他小心翼翼地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以尽量舒适的姿势安睡着。
——然后他大声号哭起来。
那是沙哑的、绝望的、悲痛的嘶吼和哀鸣。
而风静静地吹着。
风不会再说话。而他的爱意，也没有人能够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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