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大年初一，全中国的节奏都慢了下来。冬日的太阳已经高挂好久了，大街上仍然只有辛苦的交警叔叔和公交车的身影，几乎不见行人和私家车。顾风家也不例外，第一个睡醒的是昨天最早睡觉的顾爸爸。抓了抓头发，看旁边的老伴还睡着，顾爸爸轻轻地下床，感觉有些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只有秋衣秋裤，昨天穿的外衣外裤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穿好衣服，出了房门，整个家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顾风的鼾声偶尔从客厅那边传过来。顾爸爸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转进了儿童房。两个孙儿还没醒，雅雅从小就走淑女路线，安静地平躺着，粉色的小床单，粉色的小睡衣，被子是老伴亲手做的那个，里面的棉花还是自己陪着老伴去买的。五儿的睡姿跟顾风小时候一样，顾爸爸给出的形容就是“打把式卖艺的”，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是平躺着，这没几分钟的时间又变成了侧卧，两条小腿时不时地蹬两下，小被子都被踹掉一半了。顾爸爸无奈地笑笑，伸手把小被子重新盖好，看了看自己的手，伸出老茧最少的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宝宝的小脸。五儿突然打了个喷嚏，把顾爸爸吓了一跳，手就停在半空中。五儿抓了抓鼻子，慢慢睁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人。对于这个跟爸爸很相似的人，五儿很有好感，伸出小手去抓爷爷的手指。顾爸爸满脸的慈爱，空闲的手抓起旁边的玩具逗他，五儿咯咯地笑。顾爸爸怕吵醒旁边的雅雅，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指，然后抱起五儿准备出去。
        “爸爸！”越过爷爷的肩头，五儿看见了顾风。顾风还抱着自己的被褥，微笑着看着这爷孙俩。“爸，过年好！”顾风放下东西，接过五儿，亲了一口。“好，你睡醒啦。他早上吃啥啊？”顾爸爸指指五儿。“等一下问问向晴吧，不过五儿辅食什么的都能接受，雅雅就比较挑剔，现在还是离不开母乳。向晴也比较苦恼这一点，将来断奶的时候会有问题。”“不用担心，这几天我会把带来的蔬菜都尽量给雅雅试一下，看她会不会喜欢。”顾妈妈走过来，逗了一下五儿。“妈，过年好！”“老太婆你什么时候醒的啊，我怎么没注意到？”顾妈妈不满意地看了老伴一眼：“你刚关上门我就醒了，这么多年了，我有哪一天是比你晚起的。”“妈，爸不是这个意思，爸是希望你多休息一下嘛，对吧，老爸？”顾风赶快揽住妈妈的肩，打起了圆场。“爸，老公，过年好！肚子饿不饿啊，快来吃早饭吧！”向晴的声音越来越近。“老婆？你也起床了？”这回轮到顾风惊讶了。向晴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我经过沙发的时候，你还打呼噜呢！”顾风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雅雅还没醒吗？”顾妈妈有些奇怪。向晴笑笑，看了看女儿，招呼大家往外走：“夜里四点多的时候，雅雅醒了一次。我起来喝水，刚躺下就听到了动静，我就过来看。雅雅小声叫妈妈，我给她喂水，她不喝，我就给她喂了一次奶。估计她是吃了顿夜宵，心满意足了。”向晴虽然说笑着，表情却并不轻松。顾妈妈给五儿喂着小米粥，接过了话题：“小晴，你觉得这粥里的南瓜怎么样啊？”“很甜啊，很好吃，妈，这也是您带来的吗？”“嗯，这是咱自家种的，孩子们吃也没问题，你看五儿吃的多香。厨房小锅里还有，给雅雅温着呢。”“妈，谢谢您，您来的这几天，这两个孩子的食谱丰富了好多。”向晴和顾风都用感激的眼神看着顾妈妈。“你们听听，是不是雅雅哭了？”短暂的安静里，顾妈妈听到了动静。向晴丢下勺子就跑了过去，顾风走进厨房，把留给雅雅的粥端出来，用勺子搅动着。
        向晴抱着哭闹不止的雅雅走了出来，边走边安慰她：“雅雅乖，爸爸妈妈没有不管你，是怕影响你睡觉呀！你看奶奶早起特意给你们熬的粥，可甜了，你尝尝看好不好？”雅雅还是有些不依不饶，抓着妈妈的衣服不肯放手。顾风灵机一动，抓起五儿的一只小手去碰雅雅的手。雅雅被吸引了，转过头来看哥哥和爸爸。向晴也继续说：“对呀，你看哥哥那碗都喝完了，你摸摸哥哥的手多暖和，我们也喝粥好不好，喝完了跟哥哥一起玩，等下石头哥哥也该过来了。”在家人的陪伴下，雅雅渐渐安静下来，轻轻叫了一声“妈妈”。“嗯嗯，知道，我们吃饭哈，让爷爷奶奶看看，我们雅雅表现得可好了！”向晴擦干净自己的手，端起了粥碗，特意先挑了一小块南瓜给雅雅。淡淡的甜味在雅雅的口腔里弥漫开来，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慰着她。雅雅很快又张开了嘴，向晴冲婆婆笑了，感谢奶奶的用心。
        第二天，按照习俗，是向晴回娘家的日子，也是之前约好双方父母见面的日子。前一天已经商量好，顾风一家先回娘家，其他人各自出发，直接去约好的餐馆，由姐夫负责接送。顾风和向晴带着老人和孩子打车回了姥姥家。热情的向爸向妈在小区门口迎接亲家，手挽手往家里走。顾爸爸顾妈妈送上自己种植的蔬菜水果作为礼物，向爸向妈感激不尽，称赞他们身体真硬朗，这个年纪了还亲自下地劳作。当然向爸也问起了顾爸爸之前看病的事情，听说没有大问题，而且顾爸爸还戒了烟，更是高兴，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去家里看看，看看新农村的新变化。四位老人一见如故，越聊越亲。向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悄悄碰了碰顾风。顾风硬着头皮凑过去提醒，向爸拍了拍脑门：“哎呀，都没注意到聊了这么久了，走了走了，不要迟到，路上继续聊。”还没忘记提醒向妈把东西带上。向晴轻轻拦住他们，给四位老人和两个宝宝拍了一张合影。餐馆离向家并不远，顾风帮向妈提着东西，向晴推着婴儿车，跟着四位仍然在聊天的老人慢慢走过去。到了包间里，大姐与向爸向妈最为熟识，所以由她做介绍人，将其他人介绍给向爸向妈。大家纷纷问候两位老人，莹莹跟石头也乖乖地叫爷爷奶奶。向爸向妈上一次见莹莹还是在顾风的婚礼上，当时她还是个小娃娃，一转眼六年过去了，莹莹已经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向妈取出两套水彩笔送给孩子们，两个孩子都不敢随便接，回头看爸爸妈妈。大姐站起来：“说谢谢，给爷爷奶奶鞠躬。”两个孩子听话照办，然后拿着礼物高兴地回到爸妈身边。大姐说：“谢谢伯父伯母，让您们破费了。”大哥大嫂也点头致意。向妈笑着摇摇头：“别客气，都是一家人。虽然跟这俩孩子很少见面，但是可没少听晴晴和小风提起他们，又乖又懂规矩，都是好孩子。”
        过年期间餐馆提供的都是套餐，所以饭菜很快上齐。向爸起身致辞，感谢大家远道而来，分别为大家送上新年的祝福。大家也全体起立，举杯祝福两位老人身体健康。向晴和顾风有些激动，今天是真正的全家大团圆。向晴把雅雅托付给大嫂，自己专心地给大家拍照。顾风把她的盘子里夹满菜，然后自己匆匆吃几口，就强行把相机抢过来，把五儿交给她，让她好好吃饭。顾风拍了些照片回来，发现自己的盘子里放了两只已经剥好的大虾，偏头看看向晴，向晴说：“你儿子舔了舔外面的皮，里面的归你了。”顾风裂开嘴傻笑，连筷子也不用了，用手抓起来一口吃掉。向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大哥大嫂在旁边偷笑。三代人各自聊着天，向爸研究的课题与新农村有关，这次见面，刚好能听听来自一线的真实情况，包括与大哥大嫂经营的网店相关的政策和各种信息，向爸都一一问到，觉得有价值的还记录到笔记本上，直到向妈出声阻止：“向老师，您又来做调研了。”向妈对向爸的行为不满意的时候就会叫他向老师，向爸会意，抱歉地一笑：“是，是，王老师提醒的对。顾大哥，亲家，我们喝酒，喝酒。”大家聊得很开心，离开包间之前，向晴还请服务员帮忙，拍下几张大全家福。
        在餐馆门口，向爸送给顾爸爸两瓶酒和两罐茶叶，就是上次顾风在姐夫家喝的那个酒，向妈送给顾妈妈一条自己织的围巾。礼物虽轻，心意很温暖。大家尽欢而散，相约下次再见。大伯和顾爸爸喝酒之后就想休息一下，两个小宝宝也有些闹，于是大姐开车先把他们送回去，其他人听从了向妈的建议，去附近的公园里走走。公园里人不多，只是天气寒冷，景色有些欠佳，导致大家的兴致都不高。好在很快大姐就回来了，跟顾风商量了一下，决定她带两位奶奶、石头和莹莹回家，其他人去坐地铁。顾风刚好也借这个机会教会了大嫂怎么买地铁票。想着中午在外面吃的东西稍微有些油腻，第一批到家的向晴安顿好老人和孩子，便开始给大家准备水果和茶水。两位奶奶回来之后，向晴跟她们请示晚上吃什么。大娘笑着说：“初一的饺子初二面，我们还是守老规矩吧。中午吃肉吃了不少，晚上吃个素卤面吧。等会让石头妈打卤，她的手艺不错，我们都喜欢吃。”向晴点点头，赶快发微信让顾风问问大嫂都需要什么食材。信息很快回复了过来，向晴去厨房盘点了一下，东西不齐全，于是列了个清单，让顾风他们下了地铁去采购回来。向晴把木耳泡上水，看了看暂时没什么可做了，便端了杯热水去了客厅。顾妈妈招呼她：“小晴，快过来，一回来就忙个不停，快坐下歇歇。”向晴坐过去，跟两位奶奶和大姐一起聊起了宝宝们。石头和莹莹刚才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精神正好，大人们的话题他们不感兴趣，便跟向晴要了几张白纸，两个人趴在餐桌上画画。
        地铁采购组最后回来的，向晴赶快接过购物袋去了厨房。大娘跟大嫂说明了晚饭的安排，大嫂满口答应，休息了一下便开始做饭。向晴也跟了进去，要跟大嫂学习。顾风见帮不上忙，便去看宝宝们。前脚刚进了儿童房，顾风便感觉后面有动静，回头看，没人，再低头一看，石头和莹莹捂着嘴笑。顾风也笑了，小声跟他们说安静些，三人便悄悄地去看两个宝宝。宝宝们睡的正香，只是五儿又把被子踢开了，顾风轻轻给盖上，然后带着石头和莹莹去了旁边的书房。顾风把相机连上电脑，开始导出照片。这时候石头和莹莹就抢着让他看自己的画。先看石头的，他画的是四张小图，有点像曾经很流行的四格漫画。第一张是大姑父来接他们去餐馆，他还自作主张地在汽车上画上了他最爱的超人。第二张是向爸向妈给他们俩送礼物，他在自己头上画了个小太阳，表达快乐的心情。第三张让顾风哭笑不得，是他徒手抓虾的画面，石头调皮地给他画了三滴口水。最后一张是温馨的全家福，也许是因为时间关系，画得有些仓促，但是通过衣服和位置完全能对应上每个人，最重要的是，除了两个不满周岁的小宝宝，每个人都有一张灿烂的笑脸。顾风惊讶于石头细致的观察能力和良好的记忆力，别说这么多人，他很多时候连向晴穿了什么衣服都很少注意到。莹莹也对石头的画非常赞赏，不过还是不服输地把自己的画推到顾风面前。莹莹只画了一张，风格与石头的完全不同，属于未来派。她画的是大约五六年之后的他们四个人，她和石头已经是中学生了，五儿和雅雅也要上小学了。场景是在公园里，石头和五儿在踢足球，五儿进球了，石头与他击掌庆祝，莹莹和雅雅在旁边当观众，雅雅鼓掌为哥哥喝彩，怀里还抱着一个穿着彩色裙子的玩偶，莹莹拿着素描本，正在把五儿射门的英姿画下来。莹莹画的很细，周围的环境，几个人的衣着，甚至是她和雅雅头上的发卡，石头和五儿放在她们身边的水壶和毛巾都没有漏掉。顾风搂住两个孩子，每人亲了一下：“你们两个画的太棒了！这几张画能不能送给我？我会买几个画框装起来，挂在这屋的墙上。”莹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说要先拿给其他人看看。石头有些着急：“叔叔，我还没画完。”顾风拍了拍他：“我知道，别着急，你画完了再拿给我吧。还有，签上你们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这样更有纪念意义。”“你们在纪念什么？”向晴推门走了进来，“大姐想早点吃完饭早点回去，面条已经下锅了，可以洗手吃饭了。”顾风招手让她过来看：“老婆你快来看，石头和莹莹的画把我惊到了。”向晴凑过来，看完之后同样大吃一惊，她只是听大姐说过莹莹很喜欢画画，大姐也请了老师教她，没想到莹莹已经有了这样的水平。向晴蹲下，拍了拍两个小脑袋：“两个小画家，虽然风格不同，但是都非常棒，加油！”话音刚落，隔壁儿童房有了动静。石头和莹莹拿着自己的画出去给别人看，顾风和向晴赶快去了儿童房看宝宝们。
        晚饭吃面条，比较方便，所以大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全体围坐在餐桌边。大姐和姐夫、石头和莹莹每人端了一碗面条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四位老人仍然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边慢慢吃；顾风和向晴忙着给宝宝们喂饭，是顾妈妈亲手煮的软烂的鸡蛋西红柿面条，好看又好吃。顾风很没出息地抢了一口吃，惹得五儿还哭了几声，被顾爸爸一筷子敲在头上，顾风摸摸脑袋，敢怒不敢言，顾妈妈和向晴在旁边看着，忍俊不禁。大哥大嫂最辛苦，还在厨房里煮面条。没办法，家里这么多人，一锅面条肯定不够吃。四位老人吃好饭之后，抱走了同样吃饱了的五儿和雅雅，汇合石头和莹莹，享受天伦之乐。顾风和向晴，大哥和大嫂才坐到餐桌边开始吃饭。“大嫂，这卤子打的太棒了，真好吃，您这手艺简直是一绝。”顾风最爱吃面食，边吃边含糊不清地给大嫂五星好评。大嫂笑笑：“我今天都教给小晴了，她学的很快，你不用遗憾，以后也经常能吃的到。”顾风摇摇头：“烹饪是需要练习的，学会了是一回事，做的好吃是另外一回事。”“咳咳！”大哥咳嗽了一声，大嫂丢了个眼神过来，顾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旁边飘来的西伯利亚寒流。偷偷侧头看了看老婆，只见向晴面色平静，默默地吃饭。顾风吐了吐舌头，夹起几片酱牛肉放进向晴碗里：“老婆，这是咱爸在老家酱好了带过来的，味道都进去了，多吃点。”向晴幽幽地说：“酱牛肉是爸做的，卤子是大嫂做的，面条是大哥手擀的，菜码是大姐切的，我就是个白吃饭的呗。”顾风闻言，一口面条差点吃进气管里，咳嗽了几声，抓起饮料喝了几口才平静下来。坐在沙发上的众人纷纷看过来，大嫂笑笑，悄悄指指顾风和向晴，冲大家摇摇头。向晴心里笑，面色依然不变，抽了张纸巾帮顾风擦擦嘴：“好吃你也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都是当爹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顾风抓住她的手：“老婆你不生气啦？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向晴瞬间脸红了，挣扎着抽回手，小声说：“你放手啊，大家都在呢，别拉拉扯扯的，好好吃你的饭。”大哥大嫂对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是啊，忙忙乱乱，吵吵闹闹，这就是普通老百姓最日常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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