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身高

陈龙踏上电车时，正值上班上学的高峰期，电车里的人很多，挤挤攘攘的，几乎把电车变成了沙丁鱼罐头。
“对不起！”
“对不起，麻烦让一下。”
“对不起，借过。”
陈龙一边道歉，一边从人群里挤过去，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来。他看了眼时间，放松地发现不算太晚。昨天好歹还能算是事出有因，今天如果再晚到老爹古董店，恐怕又要惹得老爹生气了。
还没有到古董店，陈龙先接到了老爹的电话。
“老爹？”陈龙还以为老爹是催他的，连忙说道：“我已经在电车上，大概五分钟就能到店里。”
“什么？怎么来得这么快啊？”老爹却不高兴了，“你先别来店里。老爹要你去买一样东西。”
“啊？要买什么？”
“咖啡啊——”
老爹说话总有一种慢悠悠的语调，尾音会拖得很长。
老爹：“为什么带了茶叶过来，却没有带咖啡？老爹这把老骨头得靠咖啡才能撑得住。你想让老爹活不长，对不对呀？不是！那就快去买呀！[注1]”
陈龙：“好的，我一下车就去买。”
“……”
电车到达中华街站，陈龙又得折返去买咖啡。老爹不喜欢喝速溶咖啡，他得给老爹买好咖啡豆。
然后还要磨成粉再冲泡，因为老爹不喜欢咖啡机。他说他能听到里面的电流声，太吵了。好在老爹对咖啡的种类不挑，多少价位的咖啡豆他都喝得惯。
陈龙买好咖啡豆，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时候，瞧见一个看着才十七八岁的白发少年蹲在路边。他看起来有些孱弱，估计是几天没吃过饭了，一只手捂着肚子，依旧止不住饥肠辘辘的腹鸣。少年似乎对此感到很羞涩，脑袋都快要低到地上去了。
陈龙停下脚步。他回过头，又走进了便利店。
“咕噜——”
肚子传出长长的叫声，中岛敦恨不得原地找条缝钻进去。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能到哪里去。更何况，要是跑到什么偏僻的地方……一定、一定会被老虎吃掉的！
想到这里，中岛敦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他抱住双臂，慢慢蹲下去。那只老虎一直跟着他，他到底能去哪里？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伴随着饭团的香味。这更加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肚子叫得越发响亮。中岛敦的脸发烫，迫切地希望那个人快点走。不然，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然而脚步声在他跟前停止了。
“你还好吗？”
一道沉稳温和的男声响起。他问得很客气，让中岛敦有点不知所措。他一点一点地把脑袋从手臂间挪出来，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跟前。
“呃……或许你需要一点吃的？”
陈龙挠了挠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中岛敦。
中岛敦下意识接了一下。其实东西不多，就是两份饭团加一瓶矿泉水。但让中岛敦有些惊奇的是，矿泉水竟然是温热的，恐怕是特意让便利店的员工加热过。
手指碰到那些东西后，中岛敦才像触电一样，猛地缩回手，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不用，谢谢、谢谢您！”他松手得太快，眼看着东西就要落到地上，中岛敦心里为自己的冒失和莽撞尖叫起来。
然后，中岛敦就看到，这位好心的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所有东西。那样驾轻就熟，他的尖叫都没能冒出一个音节，饭团和矿泉水就已经回到了好心先生的手里。
陈龙重新将东西塞进中岛敦手里。
“对……对不起……”中岛敦嗫嚅着，低下头，“我太笨手笨脚了……”
陈龙笑了下，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中岛敦惊异地发现，对方一点儿也没有生气，依旧很和善，甚至反过来对他说：“对不起。”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吃完这些，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他转身挥了挥手，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消失在人群里。
中岛敦甚至没来得及再对他说一声谢谢。他忍不住眼眶发酸，垂下头，大口大口地啃起饭团。
“……”
陈龙回到老爹古董店，毫无意外地，遭到了老爹的质问：“哎——呀——陈龙，你怎么那么慢啊？”
特鲁在旁边拿着扫帚扫地，向陈龙投来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
陈龙说：“对不起，老爹，遇到了一点事。”
“什么事啊？”
陈龙想了想，说道：“嗯……碰到了一个可能最近运气不太好的小孩，就给他买了点饭团和水。”
老爹点点头：“应该的。那你咖啡豆买好了吗？”
“买好了，老爹。”陈龙把手里的咖啡豆给老爹看，“我这就去给你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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