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人诛心

    论颠倒黑白，还是嘉平帝厉害。
   论杀人诛心，还是嘉平帝登峰造极。
   你不就是瞧不上陌微凉是一介武将之女嘛，你不就是觉得诚王与她私下往来辱没了你家门风嘛，你不就是觉得朕偏心，觉得对寂先泽的处罚太重了嘛。
   你不就是觉得过错都是别人的，功劳都是你家的嘛。
   行，都依你。
   嘉平帝向陌微凉招招手：“孝安，昨夜诚王给你东西的时候，都有谁看到了？”
   陌微凉乖乖地走到他面前：“陛下，大家都看到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数：“宜佳姑姑、宜亭公主和驸马，康王、孝柔郡主、周王世子、慕兰小姐和她的两位姐姐，石家公子，还有谢家的三位公子。”
   “听见了吗，周王妃。”嘉平帝平静地看着她，“东西是朕让诚王转交的，诚王转交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何来私相授受？”
   周王妃低着头不敢搭话。
   嘉平帝偏心偏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但是这还没完。
   他问周王妃：“大庭广众之下都还能被称为私相授受，朕倒是很想知道，是谁告诉你，他们私相授受的？”
   石太师想到了一人，心下如擂鼓，连忙道：“陛下……”
   “朕没有问你！”
   嘉平帝气得不轻，石太师也只好闭嘴。
   “周王妃，谁告诉你的？”嘉平帝也不等周王妃回话，“石氏，你是从石家过来的吧。”
   周王妃脸色煞白：“父皇……”
   “朕在问你，是还是不是。”
   周王妃低声答道：“是。”
   “你一个外嫁女，想来也不会单独见你侄儿。那就是石家三位姑娘？是哪一位？”
   石太师忍不住上前一步：“皇上……”
   嘉平帝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他只看着周王妃：“朕听闻你很是喜爱你那个最小的侄女，一心想要将她配给泽儿是吗？”
   周王妃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父……皇上……”
   “朕瞧着石家九小姐很不错，跟你很是相得，不然就替你做个主，为寂先泽纳石慕兰为孺人，择日抬入周王府如何？”
   简直是晴天霹雳！
   周王妃直接跌坐在地。
   石太师抢上前去：“陛下！陛下误会了，周王妃并无此意！”
   “是吗？”
   石太师忙去看周王妃：“王妃！陛下再问您话呢！陛下，王妃与慕兰只是亲厚些，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而且，而且慕兰已经在议亲了！”
   周王妃被自己父亲看着，也回过神来，磕了一个头：“父皇明鉴！儿媳并没有这个意思！泽儿他的亲事，还是要父皇您做主的！”
   石太师也道：“陛下，老臣年前就让曲氏给慕兰相看了，如不出意外，这几日就该定下来了！”
   石太师暗自发誓，回去之后就将石慕兰的亲事定下来！
   不管嫁给谁都好，就是不能与人为妾！
   “是吗？”嘉平帝冷笑一声，“都要议亲的人了，还成日里满京城乱走，又见周王世子，又见诚王的，朕竟然不知道，朕的儿子孙子，都是那石慕兰相看的人选不成？”
   石太师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陛下明鉴，老臣绝无此意！”
   “朕自然知道太师素来稳重，不至于如此轻狂孟浪。但是架不住儿孙不成气候，仗着家中长辈荫蔽，在外为非作歹。”
   陌微凉默默围观：这怎么好像说的不是石慕兰，是她呢？
   嘉平帝偏心起来，真是偏的一点儿脸都不要了啊。
   石太师还得捏着鼻子认了：“是老臣教子无方。”
   “家中女儿的教导，本就与太师无关。”嘉平帝居然还笑了，“想来是师娘走得早，导致太师府里，掌家之人德不配位，教女无方。”
   德不配位，教女无方，这是在骂石司明的夫人曲氏？
   石太师觉得，骂就骂吧，只要孙女儿不给人做妾，儿媳妇被骂几句也没什么。
   周王妃更加不敢说话了。
   嘉平帝骂了一句，火气散了些，“太师乃是朕的老师，看着老师家中沆瀣一气，朕很是心痛。不然便赐给太师一卷《女诫》，交由太师带回府中，以镇歪风邪气。”
   皇帝给臣子家赏赐《女诫》，这是当面打脸啊！
   这是打了一家子的脸！
   陌微凉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石太师脸都抽了，有心不接吧，嫡孙女就要给人做妾，一大家子都得抬不起头来做人。
   接吧，就是承认自家家风不好，皇帝都看不下去，一家子也抬不起头。
   嘉平帝可没耐心等他：“还有，既然石慕兰马上要定亲了，这出嫁的女儿，规矩上头可一点都不能出错。”
   “杨福顺，你去跟娴妃说，让她赏赐石慕兰两个礼仪嬷嬷，算是朕送给她的定亲贺仪！”
   杨福顺一弯腰：“奴才遵旨。”
   石太师难堪得不行，他为官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
   但是惹事的是他女儿，挑唆他女儿惹事的是他孙女。
   得罪的还是，背靠嘉平帝这座，整个大凌最大的靠山的陌微凉。
   他也只好认了：“老臣谢陛下隆恩。”
   嘉平帝冷哼一声：“石太师莫急，孝安还没有说话呢！”
   他这边撒完火了，人家正主还没有发话是否揭过这一茬呢！
   石太师和周王妃均将目光转向陌微凉，眼里透着希冀。
   她歪了歪小脑袋：“那就……恭喜王妃和太师？”
   嘉平帝哈哈大笑：“孝安说得对，朕也恭喜太师！”
   杨福顺示意周王妃：“王妃，还不谢恩！”
   谢恩？
   这个恩怎么谢？
   谢陛下将石家的脸面踩在脚底，谢陛下借着此事当面打石太师的脸，还是谢陛下还给周王留了一线生机，没有将石慕兰赐给寂先泽为正妃？
   石太师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整个后背都岣嵝了。
   他巍巍颤颤地跪倒在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老臣谢皇上恩典！”
   嘉平帝抬了抬手，杨福顺便去扶他：“老太师，地上凉，您快点儿起来。”
   “没别的事情，就都散了吧。”他看了一眼无辜被牵连的寂先灏，“看了太医再回去吧。”
   又招呼陌微凉：“孝安，云台阁应该收拾好了，那是你娘住过的地方，朕带你过去。”
   陌微凉乖巧地上来扶着他：“多谢陛下厚爱。”
   两人直接从周王妃和石太师中间走了出去。
   路上，嘉平帝问她：“还生气吗？”
   她笑着摇头：“有什么好生气的，王妃不过是关心则乱。当母亲的总是会百般呵护自己的孩子，她一片慈母之心，就如陛下一片拳拳之心，替我出气。”
   嘉平帝很满意：“朕知道你从小就心胸宽广。你放心，你是朕的孙女儿，朕不会让你吃亏的。”
   “陛下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也不会吃亏了的！”
   嘉平帝听她语调轻松自如，一点儿也没有郁闷，心知她是真的不在意，也就转了话题：“你哥哥来信了。”
   她一惊：“真的！哥哥可还平安？”
   陌惊弦出京已经半个月了，快马加鞭应该早就到西北了。
   再从西北传回军报，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就是这两天。
   只可惜，她要被嘉平帝关在皇宫里，没办法与陌十九联系，也就没法从他那里得知陌惊弦的消息了。
   “自然平安。”
   嘉平帝给石家赐了一卷《女诫》，还给石慕兰赏赐了两个礼仪嬷嬷一事，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御京！
   世人皆哗然！
   石家那可是世家啊！
   世家最讲究的不正是它的深厚底蕴，无人能挑剔的礼仪教养吗？
   嘉平帝此举，跟昭告天下，说世家家教不严，女眷没有教养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被点名道姓，赏赐了两个宫中专门教授礼仪的嬷嬷的石慕兰。
   这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石慕兰听到消息，直接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之时，等到的不是家人对她所受之屈辱的百般安慰，而是石太师冷冰冰的一句责问：“是你挑唆你姑姑，进宫去诘问孝安县主的？”
   她又惊又怒，半晌说不出话来。
   石太师只看着她，语调冷然：“你也不必否认，我已经查问过府中，你姑姑便是见过你之后，才急匆匆地进宫去的。”
   石慕兰十分不解：“可，可是，祖父，慕兰说的都是实话啊！”
   并没有半分虚假！
   怎么姑姑进宫去诘难陌微凉，反而最后是她被嘉平帝揭了面皮，百般羞辱？
   不该是陌微凉被陛下厌弃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太师心平气和地跟她说道：“就在你姑姑进宫之前，西北传来军报。西宛和百蛮联军意图东犯我大凌，陈兵天神山下，被镇国公陌小公爷率兵杀了一个对穿，阵前射杀西宛大将军萧宗海，并与乱军之中抢到他的尸首，悬挂阵前，逼得联军后退一百里！”
   石慕兰张了张嘴：“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巧？
   周王妃刚刚进宫要为难陌微凉，西北军报就送过来了？
   难不成军部的人还故意压着军报不上达天听，只等着给陌微凉出头撑腰不成？
   这偌大的军功，就如此儿戏？
   其他军中将领也任由陌惊弦胡闹吗？
   石太师道：“如今，你知道皇上为何一定要孝安县主下嫁周王世子了吗？”
   下嫁。
   在石太师眼里，陌微凉嫁给周王世子还是下嫁。
   他竟然觉得寂先泽配不上陌微凉！
   石太师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凌不可以没有陌家军。如今，你知道你要如何做了吗？”
   石慕兰觉得浑身都冷透了。
   数九寒天如坠冰池！
   巨大的悲凉笼罩着她，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知、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石太师站起来，“你如今还是石家的女儿，石家还能护着你。一旦出了石家的门，你就不再是石家的人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石慕兰茫然地抱着自己，陷入了无边的混乱之中。
   截杀案有嘉平帝亲自督促着，大理寺和刑部结案结得很快。
   陌微凉看着大理寺送过来的结案陈词，只觉得好笑：“这逆王余孽的名头真是好用。”
   什么事情都扣在逆王余孽的头上。
   但是嘉平帝不想往下查了，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认了。
   好在她从来也没有指望过嘉平帝能够给她一个公道。
   嘉平帝不想查，她自己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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