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江月年年

    老王一手夹着学生热情赠送的书，一手捧着保温杯，这会儿美滋滋的往家里走。
   春天的风吹在身上软软的，他连看路边的小草都觉得青翠可爱。
   走到自家的篱笆门前，看隔壁小胖子也背着书包回来了，这会儿不由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来：
   “小胖啊，放学啦！今天学的怎么样啊？考试了吗？考了多少分啊？”
   学生时代，除了排名靠前的学生，剩下90%的人都对这句话有阴影。
   小胖也不例外——不巧，他目前是个学渣。
   ……
   学渣小胖抽了一下鼻子——春天温差大，他这两天有点感冒。
   问题不大，也没别的啥症状，就是老想流鼻涕。
   一直擦鼻涕，鼻子又干又疼，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些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干脆就吸一吸好了。
   反正量也不大。
   只见小胖头一抬，意气风发：
   “王爷爷，今天没考试！”
   老王扬起眉毛：
   “没考试怕什么，来，到王爷爷家里来，爷爷给你出套题，咱们自己考！”
   ……
   小胖年纪还小，不懂得分辨，有些话那就不是人说的。
   这会儿犹豫的一拽书包带子，又吸了吸鼻涕，忍辱负重的问道：
   “那考完了，王爷爷你陪我吃方便面吧。”
   伸手就从书包里拿出五包干脆面来：“我今天和同学打板赢来的，还得再吃出来一张入云龙公孙胜！”
   干脆面？
   老王觉得腮帮子有点疼。
   但再一看怀里的书，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他老王出书不炫耀，不也有此意味吗？
   不妥不妥。
   于是点头道：“行，那咱们去。”
   先把老吴的孙子拐进家里炫耀炫耀，再把这书送给小胖，叫小胖带给老吴……
   哈哈哈哈哈。
   这画面太美老王好期待！
   他内心一盘算，觉得此事相当圆满，逻辑低调，且显得漫不经心。
   有那么两份味道。
   ??*(?o?╰?╯?o??)??
   ……
   就是牺牲有点大。
   老王就着茶叶缸子里的水，又咽下一口还没嚼烂的方便面。
   此刻眼神盯着手中的卡，内心十分愤怒——
   这些无良商家！
   搞什么集卡？
   明摆着是骗钱！
   他老王连吃三包，玉麒麟卢俊义和呼保义宋江都有重复的，加上小胖吃的那两包，硬是没吃出来一张公孙胜！！！
   据小胖说，他都吃了一个多月了，也没凑出来。
   ——大意了。
   果然不做儿童好多年，都搞不懂这些东西的套路了！
   可恶！
   ……
   撑的肚皮饱饱的老王今天可算省下一顿晚饭，面对一旁陈数学家似笑非笑的眼神，强撑脸皮道：
   “小胖啊，你看天也晚了，爷爷不耽误你去做作业了——来，这是爷爷的书，你拿回去送给你爷爷。”
   陈数学家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
   老王脸厚心黑，面不改色：“就说是你今天考试考得好，爷爷奖励给你的。”
   小胖看了看手里攥着的干脆面，再看看作业本上红笔改出的45分，大大的脑袋，小小的疑惑。
   片刻后他高兴起来——
   果然不是自己成绩不好，而是学校老师的评分要求太苛刻了！
   100分的卷子，凭什么60分才合格？
   难道不应该是50分吗？
   他兴奋的站了起来，将书包一背，便拿着王爷爷送的礼物往回家赶了。
   ……
   家里清静下来，王教授还得对陈数学家陪笑脸。
   “我就逗小孩子玩玩。”
   陈数学家看他一眼，都不知道怎么说这老头儿，只能抬抬下巴：
   “桌上有健胃消食片，多吃点。”
   还好去年撞了俩假牙，不然今天这干脆面，这老头都不一定能吃下去。
   ……
   而此时，隔壁老吴家也没安静下来。
   老吴的妻子倒不是学术上的人物，人家就有个普普通通的单位，上着普普通通的班。
   此刻见大胖孙子从隔壁拿回来一本书，还好奇的翻了翻：
   “你王爷爷为什么要把这本书送给你爷爷？他有没有说啊？”
   小胖自豪不已：
   “王爷爷说是奖励我今天考得好——差一点就及格了！”
   吴太太好险跌倒。
   他爷爷他爹智商都不差，怎么碰见这个孙子，上学还有不及格的时候呢？
   发愁啊。
   尤其是最近更年期，吴太太格外为此苦恼。
   ……
   不过能是一家人，吴太太也颇有几分自得其乐的心情，这会儿平衡完心态，便自顾自点头道：
   “也是，你上回才考48分，今天就快及格了，进步还是有的——考多少分啊？”
   小胖的声音小了下来：“45！”
   吴太太：……
   45分怎么能叫看及格呢？
   “你这差的怕是有点远呢！”
   她看着孙子，更年期的激素立刻就不稳定了，此刻咬牙切齿。
   小胖振振有词：“那也不是我的原因，我觉得是这个分数的问题！”
   ……
   他还一本正经的掰着指头给奶奶算：“100块钱对半是两个50，100分对半是一边50分，明明50就肯定够及格了，为什么要60才及格？”
   “如果按50算的话，我就很快乐。”
   吴太太面目狰狞——
   你快乐，我不快乐！
   有这么个孙子，她饭都吃不下去了。
   儿子儿媳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调回来呀？
   老太太遭不住啊。
   恰逢此刻，老吴也从书房走了出来。
   ……
   他如今在网上每天都能接受数以百计的吹捧，整个人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剩下的时间就是一头扎进书房写稿子。
   就……心里美啊！
   别说，年纪大又怎样？
   歇了这么久，他比隔壁老王还强一些，自己打字一小时都能有一两千了！
   今天又更完新的章节，收获无数好评，老吴心里头那叫一个美滋滋。
   出门一看，太太手里拿着本书，表情不太好。
   老吴：……
   他不由又看着自己孙子：“你考试又没考好啊。”
   小胖也无辜啊！
   “我考的挺好的，就快及格了，我奶奶肯定还在思考这个分数的问题呢。”
   ……
   吴老爷子干咳一声。
   ——嗨，孩子成绩这个事儿吧，他太太天天在家愁眉苦脸，觉得自己没教好孙子，儿媳妇回来了说不定会遭埋怨……
   感觉这更年期都愁出来了。
   但是老吴都不好意思跟她讲，这也得有遗传的。
   他上学那会儿，在家天天也被打手板呢！也就是后来上了初高中，不知道为啥突然开窍，成绩这才突飞猛进的。
   总之吧，这也不能怪孙子，肯定他搁这边儿底子都没打好。
   他想了想，也心虚的转移话题：
   “你奶奶拿的什么书呢？”
   小胖大声道：“王爷爷说奖励我考得好，特意送给我的。”
   赶紧把书接过来，递给爷爷。
   ……
   老吴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他孙子考得好不好他自己心里有数，这老王怎么还干这样的事呢？
   是不是又想办法嘲笑我，挑我的短？
   伸手将那本书接过来。
   定睛一看，好悬没抽过去！
   封面上大大的《诗文道》三个字，把他血压都给呲上来了。
   “好你个老王！”
   “太过分了！”
   小说居然先出版了，还拿来扎他的心！
   吴太太看他这种表现，忙问道：“怎么了？这书有什么不对吗？”
   老吴气哼哼的道：
   “这个老王，天天一肚子坏心眼儿，这就是他写的小说，出版了特意拿给我炫耀呢！”
   “不行，我明天也得去书店看看，肯定是一块儿出来，但是没注意到！”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书出版的晚！
   ……
   吴太太放下心来——这两个老头，磨磨唧唧互相膈应了半辈子，真哪天要合合乐乐了，恐怕她还不习惯。
   不过出于好奇，吴太太也接过那本书，仔细又仔细的看了看封面，突然就沉默下来了。
   小胖看看爷爷又看看奶奶，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想了想，干脆抱着书包回房间攒卡去了。
   而吴太太的沉默也让老吴注意到了，正好奇的问呢，就听吴太太轻声说道：
   “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当初追求我是喜欢我呢。”
   老大不小了，说这话她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实在是憋的难受啊！
   ……
   老吴傻眼了。
   ——这怎么回事啊？话题怎么就变到这儿来了？
   他好半天才把耳朵根的热意压下去，这会儿嘟哝道：
   “老夫老妻了，说这干啥？”
   话一出口，吴太太的表情就变了！
   “我就知道！”
   她出口的话酸溜溜的：
   “你心里压根没我，你当初跟我结婚就是想应付一下你爹。”
   老吴：……？？？
   这怎么了就？！
   他赶紧辩解道：“怎么可能呢？你当初在学校门口对我笑一下，我一眼就瞅上你了。”
   这会儿还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赶紧把事解决了！
   ……
   吴太太伤心的道：
   “你别辩解，我都知道。”
   “你看人隔壁老王这笔名起的，叫什么，数学误我。”
   “人家金庸的小说怎么说的？”
   “一见杨过误终生。”
   “老王的意思，就是他深爱他们家陈数学家！”
   “不愧是文化人，多含蓄多泪敛，又多么热情。”
   老吴一口老血快要喷出来了：
   “我也是搞文化的！”
   “而且你是烟草局的，我总不能叫烟草误我吧！你争这个有啥意思？”
   “是啊，”吴太太瞪着他：“没意思。”
   “我就知道你还忘不掉以前你们班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女生。”
   “人家还给你写过情书。”
   “人家叫陈年年，你这边起笔名就叫江月年年。”
   “你在家写小说，还从来不说这事！”
   ……
   晴天霹雳呀！
   窦娥冤啊！
   老吴万万没想到，这当年上学时的同学，和自己的笔名都能扯上关系！
   八竿子都打不着！
   再说了，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是叫这个名吗？
   他老吴年轻时也相当英俊，收到情书不是很正常吗？
   就他太太，那会儿下乡的时候，三个大小伙子都抢着帮她干活呢！
   这都多少年了，他们都经过多少动荡了，谁还记得呀？
   他憋了半天，最后只能愁眉苦脸：
   “你别误会，这名儿真跟她没什么关系。”
   “我当初起这个名儿是觉得我是搞历史的，历史不就是讲朝代更替、时间流转吗？”
   “有句诗不是这么写的吗？”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是这么个意思啊！”
   ……
   吴太太看着他，半响，只轻飘飘的一句话：
   “那你要不心虚，解释这么多干什么啊？”
   老吴天灵盖儿都快炸了，这会儿只有一个念头——
   天杀的老王，老子明天就去书店找自己的书，要抱100本书，全砸你头上！
   更年期的女人，很多想法都是不能控制的。
   老吴费了脑门子的汗，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这才安抚好了老伴。
   万万没想到，年纪轻时大方又爽朗的爱人，如今上了年纪，居然还拈酸吃醋了。
   他松口气之余，突然又得意的摸了摸自己脑门——
   不愧是我老吴！魅力大啊！
   唉，太太就是跟自己感情太深了。
   可以理解。
   但是！
   他眼神直勾勾盯着隔壁的小篱笆院儿，倘若目光能够具现化，恐怕篱笆墙边正在开放的粉红蔷薇，这会儿都要被斩成一团烂枝败叶了。
   哼！
   给我等着！
   ……
   丁薇还不知道她送出去的书引出这么大乱子。
   知道也没办法，她如今正沉浸在快乐中。
   大约是今天送书让老王开心的缘故，临走时，老王竟没有多给她加担子。
   她难以置信的在教室又坐了10分钟，才在白珊珊和陈思雨的提醒下回过神来，简直是喜不自禁！
   毕竟明天没有老王的课，后天就是五一假期！
   不管怎么说，能放松一天是一天啊！
   她发誓，等放松完这几天之后，一定会接着认认真真学习的！
   老王的架势，恨不得是想培养一个诺贝尔出来。
   但丁薇有自知之明，她这点本事，连茅盾都不敢想。
   如今的想法，也就是写一些自己喜欢的故事，也让读者们喜欢，再挣点钱，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能够学得更多的知识，将文笔凝练，将故事讲得更好，这才是她的目的。
   真的再简单不过了。
   ……
   好事成双。
   就在这天下午，谢言也打电话过来。
   “薇薇！”
   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满腔的欢喜。
   “我放假了！”
   “我们放假了！”
   “项目结束了，五一假期我就可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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