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人未老, 心已老, 姜白枫就是这种状态。少时家里遭逢不测, 他跟他娘逃难逃到他表舅家, 本以为终于能喘口气, 没想到他表舅就是一个畜生, 不但让他男扮女装, 还让他仙人跳诈骗人的钱财，还专门骗读书人的，这都让他痛苦不已。
   那些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逃出去, 然后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真离开那个地方，他却发现四海虽大, 却无他容身之处。
   最后, 他跟着田三郎来到了松山县下沙村。
   这里的人很好，待他十分友善, 让他有种家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留在这里。
   他最觉得不耻的就是他那段男扮女装骗人钱财的事情, 可是谁知道这竟然成了他的优势, 戏台上唱花旦, 可不就是要男扮女装嘛, 这个他根本不用学，一颦一笑都是自带的。
   所以说上天真的是公平的，他因为这个苦了那么多年, 又因为这个成了喜春园的台柱子, 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能坚强的活下去了。
   第一次见到田妤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姑娘好像有些奇怪。平时也有一些姑娘很喜欢他的戏，所以会多看他几眼，可是这个姑娘竟然眼睛不错珠儿的看着他，那么热切，那么直勾勾的……
   姜白枫不喜欢她这种眼神，或者说他不喜欢任何人这么看他，这会让他有种恶心的感觉。或许还是跟以前的经历有关，他不喜欢跟别人靠的太近，也不喜欢跟别人特别亲密，若她不是跟阿好一起来的，他绝对不对理她的。
   自那次以后，田妤就经常去看姜白枫的戏，陪着她的人也不尽相同，有时是周氏，有时是杨氏，有时是田成材，总之，她从没自己一个人来过。
   除了这次……姜白枫还没下台就注意到今天田妤竟然是一个人来的，她也不坐，就愣愣的站在门口看他唱戏，给他鼓掌，跟以前一样一副兴奋至极的样子。
   周围的人注意到她，都有些不屑，一个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幸好管事的认识她好像跟姜白枫认识，没赶她出去，还免了一番尴尬。
   姜白枫刻意不去看她，全神贯注的唱着自己的戏。
   唱完戏，他回后台休息，就在后台入口那里，田妤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副想上来又不敢上来的样子。
   姜白枫顿了一下，没理她径直去后台卸妆。
   等他卸完妆，田妤已经走了，他心里一松，决定出去逛逛。结果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就听见旁边两个人在议论，“刚才那是谁家的姑娘，撞洒了李顺子的茶碗也不服个软，刚才我看李顺子带着人偷摸跟上去了，她不会有事吧？”
   “你就爱瞎操心，这青天白日的，李顺子想做什么也没那个胆子。再说那个姑娘有嘴、有腿的，她可以叫人可以跑啊！”
   “你这么说倒也是，但我总觉得那姑娘怪怪的，好像很怕人的样子。”
   “姑娘家胆小，怕人是正常的。”
   “不，我是觉得……”
   姜白枫从他们身边掠过，只听到这些，也没往心里去。出门他想去买一些茶叶，结果走到一半天忽然阴沉起来，眼看着就要下雨的样子。
   茶叶这种东西最怕被雨水浇了，他又没拿伞，想了一下，他决定先回去，免得一会儿下雨被淋。
   往回走，天越阴越厉害，还有大风刮过，姜白枫也加快了脚步。等他走到灵湖胡同的时候，他决定抄个近路，好节省时间。
   这条近路有些偏僻，平时根本没多少人走，再加上今天下雨，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不对，他走到一半，忽然听见前面有声音，立刻朝那里看去。
   那里有三男一女，为首的男的姜白枫有印象，好像就是李顺子。剩下的两个他不认识，但看起来应该跟他是一伙的。那个女人被三个男人挡着，他倒是看不清她的样子，不过他觉得她的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这时，那三个男人围住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跑也不叫，竟然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不住的往后躲，好像这样她就能躲过这几个人一样。
   男人越逼越紧，女人被逼到墙角，竟然直接蹲在了那里瑟瑟发抖。
   李顺子原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女人，可是她这样，他瞬间动了别的心思，“这娘们好像有点不对。”他对另外两个男人道。
   “不会是个傻子吧？”其中一个男人道。
   “傻子？傻子好，傻子就不能出去乱说了。”另外一个男人显然也打起了歪主意。
   “嘿嘿！”这句话正对李顺子的心思，“今天是老天爷照顾咱们，让咱们开开荤，这娘们长得不错，咱们可以好好玩玩。”
   一句话，另外两个人也热血上涌，跟着他就围了上去。
   那个女人就缩头躲在那里，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
   女人的衣服被撕破，眼看着李顺子他们就要得逞了，姜白枫大喝一声，“谁，谁在那里？”
   李顺子他们顿时一惊。其实他们也不是那种干惯事的坏人，只是这次这个女人这样，他们才有胆子这么做。被人撞破，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跑，所以很快他们就跑了。
   姜白枫这才过去，然后发现这个女人他竟然认识，她不是别人，正是田妤！她怎么会？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暖香扑面，田妤竟然趴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胡同那头忽然绕出一个人影，那人一看田妤，立刻喊道，“妤姐儿在这里呢，大家快来。”随后，三四个人冲了过来。
   为首的一个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正是田妤的爹田老二，田老二一看眼前这副场景，立刻误会了，上来就给了姜白枫一拳，然后拉着他叱责道，“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敢欺负妤姐儿，看我打断你的腿！”
   姜白枫平白挨了一下，还被人误会，自然恼火异常，“我没欺负她，我看到别人想占她的便宜来救她的，你别诬陷好人好不好。”
   “诬陷好人？我呸，你算什么好人，别以为我瞎没看见。”田妤的衣服都那样了，这胡同里又只有姜白枫一个男人，田老二自然不肯相信他是冤枉的。
   姜白枫无奈，“不然你问问她，看事情是怎么样的？”
   田老二闻言看了田妤一眼，就在姜白枫以为一切就要真相大白的时候，他回头又给了他一拳，“你就是看妤姐儿不能说，你才故意这么说的吧！骗鬼呢。”
   姜白枫捂着脸真觉得冤枉，他也是才知道田妤有些不正常的，以前看她都好好的。
   就在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后面又来一个人，正是田成材，他知道姜白枫的为人，又是田老二的侄子，他开口解说，大家这才散开，心平气和的说起了刚才的事。
   其实这件事很好验证，姜白枫认识刚才那个李顺子，田老二只要去打听，就能打听到事情的原委。
   果然，事情就如同姜白枫所说，他是被冤枉的，田老二有些不好意思，涎着脸给他道歉，说不然他再打回来也可以。
   田老二也岁数不小了，又是田成材的叔叔，姜白枫肯定不会跟他动手。
   “走，我请你喝酒。”田成材又开始做和事佬，拉着他去喝酒，其实也是想跟他道歉。
   一路上，姜白枫听说了田妤的事，也有些唏嘘。原来他以为她那样看自己是因为她……原来，她真的有病！当然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他回家以后也就忘了这件事。
   可是第二天他却傻眼了，田家竟然派了媒婆来跟他说亲，想让他娶田妤。
   姜白枫讨厌跟人亲近，再加上他有那样的经历，现在又是一个戏子，一个下九流行业，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要成亲。他只想好好的过完自己的下半生，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人世，并不想跟任何人有纠葛，更不想留下孩子，所以他当即拒绝了媒婆。
   可是田家却死缠着不放，说他看了田妤的身子，田妤以后根本没法嫁人怎么怎么样的，不停的逼他。甚至，他们还来喜春园闹，发动一切人来跟他说。
   “田家那个姑娘虽然嫁过人，脑子还有点病，可是他们家现在发达了，也是正经人家，你娶了他们家的闺女也不错。”喜春园老板的话。
   “兄弟，我堂姐真的改了，再说她那么喜欢你，也不在乎你以前的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田成材每次见到他都如此说。
   “姜老板，瞧，田家的人又来了！”小伙计指着外面的田家人嬉笑道。
   被这么围攻，姜白枫实在有些气恼，便放出话，让他娶田妤可以，可是彩礼分文没有，他也不会叫田老二做岳父的。
   他这是想给田家一个难堪，还想趁机让他们知难而退，打消了嫁女的心思。
   这要是放在别家，这婚事肯定没戏了，可是田老二不一样。他对田妤愧疚万分，现在家里好过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有个好归宿。
   他听田成材说了，姜白枫这个人不错，虽然以前的事不光彩，但田妤也半斤八两，他们俩在一起，倒也算般配。
   更主要的，田妤喜欢听他的戏，也只有对着他的时候，她才会像个活人的样子，眼中才有光彩，这样就够了。
   彩礼本来他也不想要，甚至他还会陪嫁很多嫁妆，不叫岳父，哼，等成了婚，还由得他吗？
   就这样，田家答应嫁女。
   这边，姜白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真的没想到田家会连这种条件都答应。可是事已至此，若是他再反悔，好像就是他不够人性了，所以他只能娶了田妤。
   新婚晚上，他故意为难田妤，“我其实并不喜欢你。”
   田妤的双眼像泉水一样，欣喜的看着他。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喜欢你。”
   田妤还是那样直直的看着他，似乎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讨厌你！”
   田妤一如既往。
   姜白枫自己先泄气了，他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最后气的还是他自己。坐在那里，他望着窗外的明月伤神，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好。
   田妤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肩头，慢慢的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单纯而美好。
   姜白枫瞟到那个笑容，想推开田妤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这种被全身心依赖、信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值得她如此吗？她真是一个傻子！
   是啊，她就是一个傻子，却比很多正常人要纯粹。
   手放下，他默认了田妤的存在。
   红烛高照，这一刻便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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