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放假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尤其当心里有某些期盼的时候，似乎这中间重复度过的几多时光都可以被压缩成薄薄一页，随手翻过。
    二月十四，情人节,也是南城手帐集市举办的日子。
    手帐集市地点定在了市中心的春叶百货顶层。
    分上下午两场。
    上午场时间是九点到十一点半。
    阮乔很早就起床了，她将及肩的梨花卷扎成低马尾，小小的卷往里内扣，像低扎的丸子头。
    看到行李箱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分装板，阮乔不禁又想起除夕夜林湛的亲吻。
    她咬了咬唇,还没出门，心就砰砰乱跳,这怎么办？
    阮乔拉好行李箱,又忐忑的走到全身镜前仔细打量自己。
    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她又翻箱倒柜找出苏禾过生日时送的化妆品。
    粉底液散粉睫毛膏什么的倒是齐全,只是上全妆也搞得太刻意了吧……
    最后，阮乔只拿了支哑光的豆沙色唇膏笔,涂完后又心虚的擦掉一半。
    就这样吧,嗯！
    虽然手帐集市九点才开始,但阮乔作为摊主,至少是需要提前两个小时达到的，要进行摊主登记,拿摊主证,当然最耗时间的还是摆摊。
    阮乔出门的时候是六点四十,南城的天空还是青灰交接的暗色调。
    路灯也未关闭。
    路上行人很少,静音的行李箱轮子并没有达到它应有的静音功效，在地面拖沓出摩擦声。
    阮乔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大清早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
    ***
    到达集市地点后，她和糯米聊了会儿，然后登记，到自己的摊位开始摆摊。
    许是南城第一次手帐集市的原因，明明说好的九点才开始，这才七点，就有人过来排队了。
    由于此前一些手帐集市中存在的不公平乱象，此次南城集市发布通知时就明确表示，摊主没有优先购买的权利。
    阮乔知道这事，报名摊主之后，就没再关心此次集市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绝版了。
    可今天这么一大清早就有很多人来排队，阮乔实在有些好奇，她打开集市官微查看各个摊位的官宣图。
    妈呀！
    难怪大家这么热情。
    这次竟然有社团放大招，出了圣诞花礼、田园散策、卓大王二弹、时雨一弹的福袋。
    还有不少热门社团携带不复刻的绝版胶带前来！
    当然也少不了各类热门彩墨，手帐本皮。
    阮乔已经完全没有了身为一个摊主的自觉。
    糯米真是太坏了……！
    她以为糯米是招不齐摊位才让自己来摆摊呢，明明各大知名社团全都到齐了，她应该过来买买买才对啊！
    阮乔有一点点收集癖。
    别的胶带也就算了，她基本都有，但是圣诞花礼那一卷，可以说是她入手帐坑的初心了。
    也许拿到手她也不会用，但曾经就是，很喜欢很喜欢。
    下一秒，她就发现了一件更悲伤的事情。
    圣诞花礼的福袋就在她旁边的摊位……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句歌词：“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
    心！酸！
    阮乔的心情变得有点丧，一边往桌上贴付款的二维码图，一边往旁边的摊位瞄。
    她心不在焉，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朝她靠近。
    直到一根香蕉敲中她的脑袋，她才抬头。
    林湛今天穿了件黑色休闲外套，内搭白色英文T恤，右肩还挂着常用的黑色书包。
    阮乔愣了几秒，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就来了？”
    她想着林湛上午起不来，所以让他下午场再过来签绘。
    林湛揉着头发，随口应道：“太无聊了，早起了啊。”
    他放下书包，开始帮阮乔摆分装。
    看到上面的标价时他夸张说道：“这个六款才卖十块钱啊，柿子妹妹，这可是我卷的，怎么也得卖二十吧。”
    阮乔从他手里扯过分装板，觉得好笑。
    “你的手是开过光吗？”
    阮乔仔细摆着分装，就在抬头瞥向林湛的一瞬，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林湛毫无所觉，正在剥香蕉。
    阮乔拍他肩膀，声音有些犹豫。
    “林湛，你能帮我个忙吗？”
    林湛偏着脑袋打量她，觉得稀奇。
    “什么忙？”
    她默默指了指旁边的摊位，“你能帮我买一个他们家的福袋吗？有一卷胶带我特别喜欢。”
    这有什么。
    林湛下意识就要去旁边摊位买，阮乔忙拉住他，小声解释：“要先买门票，然后还要排队等到九点才可以入场。”
    说着，她指了指外面排队的手帐爱好者。
    林湛挑眉，扔下一句“等着”，就往队伍后面去了。
    ***
    等到九点，工作人员开始验票进场，等待已久的购物狂们都直奔自己想要买的摊位而去。
    林湛走到阮乔旁边摊位时，阮乔正在忙。
    手帐周边的价格不算低，就拿胶带来说，一卷胶带十米，可只有那么几十厘米的图案，用完一整卷的几率很小，所以很多人会选择购买胶带分装。
    实用划算，也比较方便携带。
    有部分人冲着分装而来，也有部分人冲着阮乔发的微博而来，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手帐博主。
    林湛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机会跟她讲话。
    手帐集市人来人往，几乎都是女生，偶尔见到三两男生，也基本是帮女朋友当劳动力的。
    林湛很高，还染了发，在这其中很是打眼。
    不时有女生偷瞄他。
    林湛懒得再等了，直接转头去问摊主，“你好，福袋怎么卖？”
    摊主是个小姑娘，很快回答：“两百一个，有四到五卷，一定会有一卷绝版。”
    “限购吗？”
    “……”
    摊主姑娘一下子被问懵了。
    其实这家社团不是南城本地的，只是找了这个小姑娘来看摊而已。
    小姑娘也不知道这玩意儿限不限购。
    毕竟两百一个，里头大多都是一些卖不出去的胶带捆绑在一起销售，大家最多也就买一两个试试运气了。
    摊主姑娘和小伙伴商量了一下，没什么底气的说道：“限购五个吧……”
    林湛爽快，直接应了声“好”，然后扫码付款，拎走了五个福袋。
    阮乔忙完进场人多的半个小时、才想起林湛。
    扫了一圈她发现，林湛早就坐在不远处的手帐分享区玩手机了。
    她给林湛发了条微信，
    林湛抬头，刚好对上她的目光。
    阮乔见他看过来，连忙招了招手。
    林湛拎着福袋起身。
    等他走到面前，阮乔才发现他竟然买了五个福袋！
    林湛漫不经心地把福袋摆到她面前，“你看看，有没有你要的，他们限购五个，要是没有你要的，我找人过来买。”
    阮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福袋，有点蒙圈。
    “谢谢，那……那我等下转账给你啊……”
    她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林湛一直看着她。
    可是要一千呢，总不能不给吧。
    不过阮乔也不傻，这种时候还继续提钱，就很伤感情了。
    她拉着林湛坐到小板凳上，趁着暂时没什么生意，她面向五个福袋，虔诚的祈祷。
    圣诞花礼，圣诞花礼……
    拆开之前，她顿了顿，又拿起一个福袋递给林湛，“一起拆，你可能运气会比较好。”
    林湛眉头轻挑，接过之后，沿着封口处一扯，一股脑儿往外倒。
    阮乔那包也拆开了，她直接拉大口子往里看，扫一眼她就知道，这一包的绝版是fion的莓町。
    她下意识往林湛那边看，林湛正随手拿起一卷打量。
    阮乔正打算收回目光，突然顿住，然后她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卷胶带。
    圣诞花礼！简直像做梦一样！他真的买到圣诞花礼了！
    圆满！
    阮乔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愿望被满足的瞬间，有一种巨大的充实感。
    她太高兴了，忍不住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又忍不住踮脚、环上林湛的脖子。
    林湛脖颈间有熟悉的青柠烟草味道。
    阮乔靠在他肩上，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谢谢你，林湛！”
    林湛手里还拿了一卷胶带，有点懵。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难以回神。
    直到阮乔清醒，松开他，不好意思地坐回小板凳，他还愣在那里。
    旁边好多人打量这两人。
    阮乔掩面，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
    林湛突然直直看向她，问道：“你还有没有喜欢的胶带？特别难买的那种。”
    “……暂时没有。”
    ***
    上午场结束，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两人出去吃饭。
    可今天是情人节，到处都是人，商场里几乎每家店都要排队，两人就吃了点快餐凑合。
    回到摊位上，阮乔扯了扯林湛的衣袖，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晚上请你吃大餐吧。”
    林湛偏头看她，好奇问道：“什么大餐？”
    阮乔没回答，反问他：“你想吃什么？反正今天赚了一点钱，你想吃什么都请你。”
    林湛故作思索状：“那我得好好想想。”
    阮乔点头：“可以啊，你可以想一整个下午。”
    下午林湛在摊前签绘。
    他人长得帅，又不怎么讲话，很多不需要分装的小姑娘都跑过来买分装，然后顺便要小哥哥画一个TO签。
    有人拿到萌萌哒的Q版小签兴奋地问：“你好，请问你是哪一位画手大大啊？原来手帐圈还有画手是男生，你的画好可爱啊，不过我好像没有见过你的胶带。”
    “……”
    林湛没讲话。
    阮乔见状，忙替他回答，“噢，他还没有出过胶带，以后可能会出。”
    “那他的画手ID叫什么，我想关注一下，以后出胶带了一定买！”
    “他啊……他叫……朝天椒！”
    说完阮乔肯定的重复了一次，“嗯，朝天椒。”
    “以后你们见到哪个胶带的画手是朝天椒，那就是他了。”
    待人走后，林湛搂过她脖子，在她耳边语带威胁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阮乔一脸无辜：“我随口说的，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啊。快放开我，有人来买东西了！”
    见真有人过来，林湛这才松手，暂时作罢。
    ***
    忙碌了一下午，收摊后，阮乔算着支付宝微信以及现金，脑子有点晕晕乎乎。
    分装也不太好计算成本，具体盈利算不清楚，但肯定赚了。
    林湛帮她提着空荡的行李箱，两人一齐往外走。
    突然，林湛将阮乔的左手拉起，并着自己的右手一起，放入口袋。
    阮乔轻微挣扎。
    林湛按住她，一副若无其事还我很有理的样子。
    “我画了一下午，借你手暖暖，不行啊。”
    阮乔目光一顿，手下挣扎的动作也停了。
    林湛今天是开车过来的，他高中毕业就考了驾照，还算有那么一点用处。
    今天是情人节，到傍晚时分，市中心人就更多了。
    林湛开车带她去了大学城。
    虽是假日，但大学城人也不少，两人一路吃吃逛逛，不时聊天。
    阮乔从手帐集市收摊后，心里就一直很紧张。
    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林湛在等一个回应。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主动开口问。
    越等，心里那种莫名的焦躁就越明显。
    直到晚上九点，林湛开车送她回家，她都没有等到林湛讨要答案的问话。
    阮乔慢吞吞的解下安全带，轻声跟林湛告别：“林湛，今天谢谢你啊，那我……先走了。”
    阮乔下车，拖着行李箱走出一段路。
    她觉得……自己的步子已经很慢很慢了吧，可为什么还没有追上来？
    都快走到小区门口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下决心回头。
    可路上一片空空荡荡，没有见到他的车，更没有见到他的人，一片树叶落地的轻微响动都很明显，似是在提醒她，这条路此刻的安静。
    今天拿到圣诞花礼时她有多满足，这一刻就有多失落。
    很突然地，身后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响，远光灯开。
    阮乔下意识回身，眯起眼看。
    远光灯转换为近光灯，车在前头一段路边的停车位停下，很熟悉的车，黑色款丰田霸道。
    而后她看到，林湛从车上下来，在后备箱里拿出一捧玫瑰花，朝她走来。
    林湛走至阮乔面前时，唇角微微勾着笑。
    “本来以为这束花你带不回去了，现在才想起来，你有行李箱。”
    他走近，将呆愣的阮乔搂入怀中，低哑声音在她耳侧环绕。
    “柿子妹妹，虽然玫瑰有点俗，但是我挑了半个小时，每一支都很新鲜。”
    “听说女生会希望表白有一点仪式感，那我正式告白一下行不行？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
    “如果你收下这花，就是我女朋友，那这花，你要不要收？”
    阮乔靠在他肩上，听他说话时，下巴处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
    过了很久，林湛将她从怀里放出来。
    阮乔也不讲话，不看他，只默默蹲下，把行李箱打开。
    然后她站起来，朝林湛伸手，眼睛微垂着，声音很轻。
    “喂……你把花给我。”
    后来很多年里，阮乔都记得林湛捧着玫瑰朝她走来的那个夜晚，记得那夜鼻尖萦绕的浅淡花香，也记得他的那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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