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

    直至从自习室出来,阮乔都红着脸。
    她走得很快，林湛就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时不时掩唇发出轻笑。
    他不笑还好，一笑阮乔就更害羞了。
    走了一段,阮乔实在忍不了，她转头瞪了眼林湛，“你笑什么呢！”
    林湛单手扯着书包肩带，微偏着头，懒洋洋的。
    他朝阮乔勾了勾手。
    阮乔没动,他只好抬步向前，走到阮乔身边。
    初夏的夜风像是一杯温热的酒,耳边摩挲的气息也沾染上些许醉意。
    他离阮乔很近,声音也直直入耳，“其实我不介意升华一下。”
    说完,他就吊儿郎当地继续往前走。
    阮乔顿在原地，绯红慢慢染上脖颈,她看着林湛漫不经心的背影,感觉心跳频率越来越快。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追上去,她停在林湛身后，然后踮起脚去揉林湛的脑袋,把他引以为傲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
    可以说是相当幼稚的打击报复了。
    林湛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阮乔想跑路时,他反手一把捉住她,将人搂入怀里。
    “你很可以啊，柿子妹妹。”
    阮乔挣扎，“诶，你放开我。”
    说着她用脚跟踩了林湛一脚。
    林湛把她整个人转过来，对着自己，然后微微抱起她，将她的脚放到自己脚上踩着，手环住她的腰，加以控制。
    “踩我的脚你是不是能长高两公分啊，小短腿。”
    两个人隔得很近，可饶是踩在林湛脚上，阮乔的头顶也不到林湛鼻梁。
    她仰头看了眼林湛，用额头去撞他的下巴，“你才短腿，你全家都短腿！”
    林湛嘁了声，带着笑意懒声道，“你这还不是承认自己是短腿了吗。”
    阮乔一怔，才发现自己又落入了林湛设下的陷阱，眼看着脸又要红。
    林湛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垂眼，落下一吻。
    两人在树下腻腻歪歪了一会儿，趁着夜里林荫道僻静，林湛将阮乔背到背上。
    似有若无的风吹动树叶沙沙，隐匿在树丛间热闹了一个白昼的知了仍在低声浅鸣。
    林湛的步子迈得不大，走得也很缓。
    两人不时低语些什么，轻声笑着。
    快走至林荫道尽头时，阮乔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牛奶糖，她扯开包装，将糖喂给了林湛。
    ***
    一周过得很快。
    周六一早，阮乔便要出发去往崇安。
    她平日里不太穿裙子，但是林湛说，学姐要有学姐的样子，不能穿得和高中生似的。
    于是在周五的时候，阮乔就被林湛拉着在学校附近新开的商场转了一圈，买了件日系品牌的鹅黄色短T，还搭了一条短牛仔裙。
    直男审美也并没看出哪里比较成熟，不过短牛仔裙倒是很适合阮乔，显得腿又白又长，还很直。
    早上阮乔准备走的时候，林湛才刚刚起床。
    林湛穿着宽松的黑T当睡衣，倚在门板边打呵欠。
    阮乔帮他顺了顺毛。
    “行了，不用送了，我跟其他同学一起去。你今天是要回家吧？你别睡了，早点回家陪陪你爸妈。”
    林湛含糊的应着，一脸没睡醒的表情。
    阮乔走之前，还抱着她，在颈窝里蹭了蹭。
    阮乔哭笑不得。
    ***
    今天的任务除了回崇安向学弟学妹宣传南大，还要参加晚上的聚会。
    大部分同学都是高考后第一次见面，阮乔还是有点小开心的，在路上她偷偷从包包里翻出一支水蜜桃味的口红，颜色是偏少女的橘粉色，她稍微擦了一点点，希望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些。
    虽然苏禾没来，但来的还有好几个高中同寝室的室友，大家关系都还可以，见面便有话聊。
    当然，白天还是要忙正事的。
    崇安专门为参加完高考的毕业生准备了一场招生讲座，他们这些各个学校的学生代表都要轮流上去讲话。
    也不是特别正式的那种演讲，就是聊一些学习心得，大学里有趣的事，怎样选择专业，还有进入大学之后对自己的一些人生规划。
    上午是讲座，下午即是同班同学一起去看望齐老师，刚好有几个以前的任课老师也在学校，他们也一并看望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没见，大家都变了不少。
    以前很多看上去很保守的女生都烫染了头发，打了耳洞，穿着也鲜艳起来，都会打扮了。
    男生也是。
    有些男生以前总是戴着一副眼镜，校服也穿得邋里邋遢土里土气的。
    在大学里待了一年，发型有了，打扮有了，就连驼着的背也直了不少，精气神与往日大不相同。
    好久不见面，大家也特别有话聊。
    跟着老师一起聊天，一下午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
    班长早就订好了晚餐和晚上唱歌的大包厢。
    只是齐老师家里临时有事要处理，没办法跟他们一起去吃饭。
    跟齐老师告别之后，大家就出发往餐厅去了。
    阮乔一直跟高中同寝的王思雨一起走。
    王思雨高中时在班上就是中游水平，高考也发挥得普通，考了南城周边市区一个双非的一本。
    两人平日里在微信上也会聊一聊，发了朋友圈也会留言点赞，关系不算特别亲密，只能算得上是普通朋友。
    吃饭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王思雨交了男朋友，最近要生日了，这是她第一次交男朋友，也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便拉着阮乔一起看淘宝挑礼物。
    冷不丁的，王思雨突然问了句：“阮乔，你平时给曾嘉树买的什么礼物？”
    阮乔一时顿住。
    王思雨又自顾自问道，“对了，今天曾嘉树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他不是回国了吗？”
    阮乔突然抬头望向王思雨，满目茫然。
    曾嘉树……回国了？
    她还没开口细问，王思雨又将手机递到她面前，“这个怎么样，这个钢笔……”
    阮乔有些心不在焉。
    时隔大半年，再听到前男友的消息，有种熟悉的陌生。
    ***
    一行人吃完饭，又往KTV转场。
    KTV就在餐厅的同一个商场，不是很远。
    大部队往那边走着，班长还在不停给那些没来吃饭，但说好要来唱歌的同学打电话。
    突然班长停下脚步，往后头张望，提高声调喊，“欸阮乔！”
    阮乔听到班长喊她，忙应声。
    班长又喊了句：“给你家曾嘉树打个电话啊，我忙不过来，告诉他定好的包厢号，八八八八，四个八！”
    阮乔整个人都停住了。
    王思雨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摇了摇她的手臂，“阮乔，你怎么了？”
    阮乔目光有些游离。
    班长正在登记信息，大家都等着跟他一起进包厢，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
    阮乔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直直看向KTV入口处的那人。
    时隔一年，他倒是风采不减。
    也有其他人注意到了曾嘉树，不知是谁喊了声，“学神来了学神来了！”
    大家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同一个方向。
    曾嘉树今日穿了一身白衬衫，衬得整个人很像言情小说封面上走下来的人物。
    他的头发乌黑，看上去蓬松柔软，还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一手搭着挂在右肩上的书包，另一只手正在取眼镜。
    阮乔以前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只是视力一般，这好像是学霸的通病。
    有人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微微扬着唇，也跟人闲聊。
    一如既往的，是阮乔熟悉的清淡疏离。
    他对待关系一般的人，都是温和有礼，但并不过分热情。
    曾嘉树是崇安他们那届里学霸中的学霸，在后面的学弟学妹口中还能听到关于他的辉煌经历。
    其实他有点偏科，不过在数竞光环下都算不得什么，毕竟人家并不需要参加高考，就能去常青藤名校念本科。
    阮乔记得，他的名字从进高中开始，就一直高悬在每个月的光荣榜上。
    曾嘉树长得也还不错，如果林湛算是十分帅哥，他也能有个七八分的样子，主要是学霸光环太过强烈，人却不是刻板的只爱念书的类型。
    阮乔很早就知道，在自己之前，他还交往过两个女朋友，可以说是学习恋爱两不误了。
    见大家都去跟曾嘉树打招呼，王思雨也拉着阮乔要上前。
    “好久没见你家曾嘉树出现过了啊，走走走，我也去打个招呼，看看他在美帝熏陶出什么气质来了。”
    阮乔没动。
    王思雨觉得奇怪，“怎么了？”
    阮乔只别开眼看其他地方，轻描淡写说了句，“我跟他早就分手了。”
    王思雨一时哑声。
    阮乔感觉自己作了个大死。
    早知道就不来什么聚会了，一个大写的尴尬。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在群里说过要来聚会的，曾嘉树就算是回了国，看到群消息，也应该知道避嫌才对吧。
    难道前男女朋友一起参加同学聚会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平白给人添话题就算了，他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阮乔去吧台买了瓶柠檬水，问班长有没有登记好。
    其实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回避，劈腿的是他曾嘉树，自己怕什么？
    只是怎么说呢……
    她就是单纯的不想多看一眼曾嘉树，不想看到眼前那个人和从前一般模样，内里却和从前大不一样。
    又或者是，她自己根本就没有完完全全的认识过曾嘉树。
    不管怎么说，看见他，都不是一件能让人心情转好的事。
    这些同学本身就很久没见了，对曾嘉树和阮乔的事不太了解，跟曾嘉树闲聊了几句，突然有人调侃阮乔，冲着阮乔喊道：“阮乔，你家曾嘉树在这儿呢，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啊。”
    王思雨在那人旁边，踩了他一脚，小声说道：“分手了……别嚷嚷。”
    “分手了？”
    王思雨的声音并不大，只是那人重复了一遍，一圈的人差不多都听到了。
    曾嘉树也是。
    他的表情只有片刻的凝固，下一秒，又变回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好在这时，班长登记完信息，带着他们一票人往包厢走。
    阮乔进去得快，找了有手机充电孔的小角落坐着，开始低头玩手机。
    曾嘉树还是和以前一样，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人物，一进包厢就被同学推着唱歌，推着喝酒，气氛热烈。
    阮乔坐在角落，跟他连视线上的交流都没有，倒也乐得自在。
    只是包厢里冷气有点足，她又坐在风口，林湛给她选的这衣服裙子，真是要冷死了。
    正在这时，有男生喝完了一杯酒，坐到她旁边，递给她一个抱枕盖腿。
    阮乔略微有些惊讶，包厢里光线不够明亮，她抬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男生是以前的数学课代表杨子越。
    现在的形象与从前相比，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了。
    她差点都没对上号。
    阮乔愣了愣，连忙道谢：“谢谢啊杨子越。”
    杨子越笑了笑，还是和以前一样，略微有点沉默，过了好几秒，才又找到话题，“阮乔，我一直听说你在南城大学，其实我也在南城大学，不过我在月湖校区。”
    阮乔从前跟这个数学课代表可以说是除了交作业毫无其他交流了，毕业的时候倒是知道有几个同学也在南大，只是不知道他也是其中这一。
    她忙点头，“这样啊，月湖校区离市区近些，挺好的。”
    她跟杨子越实在不熟，杨子越也不是很能聊天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走，阮乔出于礼貌，也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尬聊。
    好在王思雨点了首歌，拉起阮乔一起合唱。
    阮乔得以脱身。
    她们俩合唱完之后，照例是班上那群爱热闹的起哄让她俩喝酒。
    阮乔放下话筒时，看到曾嘉树也在鼓掌，目光也是直直看着她。
    她也回望，眼神却很冷淡。
    继而有人劝酒，她便和王思雨一起喝了两杯。
    好像喝过酒才有资格跑洗手间，她跟王思雨说了声，就起身往外面走。
    上完厕所，她停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唇瓣上口红颜色竟然还未褪去，脸颊上有浅浅的红晕。
    在洗手间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往外走，她还想去KTV外面买杯奶茶，晃荡个半小时再回来，一到十点，就可以走人了。
    想法很美好，只是当她一出洗手间，就看到曾嘉树倚在墙壁旁，把玩着手机。
    见她出来，曾嘉树抬眼望去。声音不大，熟悉，又有点陌生，“乔乔……”
    阮乔出声打断：“不好意思，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她抓了抓头发，神情倒是落落大方，“对了，你有事吗？”
    “我想跟你聊聊。”
    阮乔抬头，声音淡淡：“我和你，有什么可聊的？”
    曾嘉树还没开口，阮乔就堵住了他即将要说的话，“你不需要道歉，因为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与其低三下四装可怜求原谅，不如做了就做了，别再奢求更多祝福了。毕竟我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我原不原谅，也只是你的良心得不得到安慰而已。”
    阮乔说完，就往回走。
    曾嘉树在后面跟着，还想解释些什么。
    阮乔走得快，曾嘉树想拉住她，就在他伸手拉住阮乔时，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拦住了他。
    阮乔和曾嘉树皆是一怔。
    是……杨子越。
    杨子越拦在阮乔身前，阻止曾嘉树靠近。
    “你们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曾嘉树，是你对不起阮乔吧？那你别再纠缠她了。”
    他们停住的地方正是交叉口。
    几边的包厢都要经过这儿。
    忽而一间包厢门被拉开，里头走出一群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有男有女。
    走在前头的瘦高男生穿着纯黑T恤，亚麻灰头发很是惹眼。
    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男生搭着他的肩膀，他漫不经心地扯着笑，还衔了一支烟。
    透过弥漫烟雾，阮乔的目光与他在半空中交接。
    林湛脚步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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