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千帆之城（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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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开低语号之前，李凉问了伊恩很多关于帆城的问题。
    伊恩为了显示他的诚意，也没有隐瞒地对这些问题一一进行了回答。
    通过伊恩，李凉对之前在罗盘号上听到的帆城三大派系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帆城建立至今的二十年间，三大派系从未发生过改变，内城依旧由当初的三位创建者领导，构成内城核心的便是三位领导者当年使用过的帆船。
    这三艘帆船分别是，由博纳控制的飞鹰号，由杜伊特控制的圣洁女神号，以及由张伯伦控制的格罗丹女王号。
    而且据伊恩说这三人在迷失之前都是帝国的高级军官。
    三位船长掌控帆城的一切人口贸易往来，三人不分大小是整个帆城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
    不过内城除了三位军官的势力外还有另外的一股势力便是由神官伊比利斯控制的海神教会。
    执掌教会的伊比利斯则不参与帆城的政务管理，只是接受帆城的供奉，同时以神的旨意向帆城布道。
    同时所有炼金术师也由伊比利斯统领，所以即便是没有实权，伊比利斯仍在帆城享有极高的声誉和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内城之外的中城则由三位船长手下的尉官，也就是原属三艘战舰上的大副把控。
    三位大副分属三派势力，但相互之间的关系却极为的微妙，或者更明确地说是相互敌视。
    其实在帆城设立之处三位大副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立，直到帆城设立了一套新的选拔制度。
    这选拔套制度是为了给中城的水手提供上升渠道而制定的。
    制度规定每年三位大副都可以分别从旗下推荐数名船员进入内城成为帆城的贵族。
    推荐名额则与大副们对帆城做出的贡献，缴获物品的数量，杀敌数等等成正相关。
    也就是说，大副手下的水手越多，控制的帆船数量越多对名额的把控能力就越大，就越有机会帮手下的士官获得晋升。
    因此从规则设立之初，三派的水手就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
    之前伊恩被放逐到外城抵御海兽便是派系斗争失败的产物，同样的，低语号上船长的死亡也是派系斗争的副产品。
    低语号上的原船长与伊恩交好，原本受伤的伊恩只是暂时停留在低语号上养伤的。
    但谁也没料到，他的伤还没有养好，低语号上的船长却先挂了。
    伊恩的上级便是杜伊特船长手下的大副伍斯特，此人对伊恩青睐有加，再加之伊恩回到中城后暂时也没有地方落脚，所以他便任命伊恩当了低语号的临时船长。
    伍斯特的这个做法也是在变相地给伊恩一个机会，他允许伊恩的偶然失败却不能接受连续的失败。
    伊恩如果这次把事情坐砸了，日后他就是留在中城也别再想有出头的机会了。
    所以伊恩对这次的事情极为的重视，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找到李凉合作。
    在李凉答应伊恩后，伊恩也第一时间将他的计划全盘告知了李凉。
    教会已经对出海的时间给出了预测，这次的任务又十分幸运地落在了大副伍斯特的头上。
    伊恩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便第一时间向伍斯特发出了申请，希望由他代理这次探海。
    伍斯特考虑到他刚当上低语号的船长，以及低语号所处的重要地位便同意了伊恩的请求。
    而得到这次探海机会的伊恩也连带着获得了两项出海士官的专有特权。
    一是可以向中城调动大批的粮食，二是可以从水手培养船获得一批全新的人手。
    相对于粮食而言，获得水手才是伊恩最看重的事情。
    因为他需要这批新鲜的血液来冲淡低语号上的污秽，同时他也需要利用这批人手来在低语号上构建起他的专属势力。
    说白了，伍斯特就是希望伊恩能抓住这次机会对低语号进行一次肃清。
    而说到人手调动就不得不提千帆之城独有的一套士官选拔制度了，这套制度也涉及了帆城的发展存续。
    与普通城市不同，孤立于海面之上的千帆之城上是没有婚姻这一说法的。
    因为帆城中女性的极度稀缺，所以即便是内城的三位城主也没有名义上的妻子。
    虽然没有婚姻，但为了维持帆城的运行，维持内城的绝对统治，帆城的人口却是不能减少的。
    像所有的城市一样，帆城也需要生育，需要新生，需要新鲜的血液的注入来为这座日益庞大的城市提供活力。
    而这个重要的负担便落在了帆城中的妓女们的头上。
    妓女在帆城是个职业，也是一种官名。
    因为所有的水手都来自于她们的生产，所以帆城的延续在很大程度上说就是这些妓女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身份低贱的妓女才能坐落在中城占有跟士官同等重要的地位。
    妓女可以说是组成帆城极为重要的一个部分，船上稍微年长一些的女人生下孩子的数量至少也有八个。
    通常情况下，这些女人在生下孩子后只能将她们的孩子抚养至断奶，之后船上便会有专门负责此事的士官将幼儿从母亲身边带走送到封闭的的帆船上进行抚养和教育。
    在这些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他们会接受水手相关知识培训，以及一系列淡泊父母关系的洗脑教育。
    等到孩子年满十六周岁时，中城的大副们会设立评议会，对这些孩子进行选拔。
    其中资质好些的会留在中城接受士官或是卫兵教育，资质差的则会送往外城充当苦力。
    正是因为这种制度的设立所以帆城的人口才能不断推陈出新，循环往复，维持一个生生不息的状态。
    伊恩将要调用的新鲜血液，便是这群从从帆城内部成长起来的少年。
    这些事情都是早就已定下的，即便李凉不来也会照常进行，如今李凉来了那就更是锦上添花。
    伊恩现在需要将李凉送到妓院附近，因为那里临近培养少年的封闭帆船，也是少年们到达低语号的必经之地。
    他需要李凉藏在妓院里面，再寻找机会混入其中。
    距离水手船给低语号调配水手还有三日，伊恩也会利用这三天的时间抓紧贿赂负责培训少年的士官，以确保李凉不会被他们踢出队伍。
    而等李凉到达后伊恩便会和李凉互换容貌，伊恩将由明转暗，探查低语号上的叛逆者，而李凉则会暴露在船员们的目光之下，代他承受危险。
    伊恩将计划解释完后还拿掏出了一块可以让两人互换容貌的海草，证明他所言不虚。
    他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隐瞒，因为肯特的缘故他已经吃定了李凉。
    李凉略略思考之后便答应了伊恩的条件，只不过除了这些条件以外他还询问了一下他在妓院里面的权限。
    为了找到陆嘉荷，李凉必须得知道他有多少自由活动的空间。
    伊恩思考了一会，许诺了李凉可以找几个女人折腾，而且还答应会找人照顾他在船上的生活，但前提是他不能随便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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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小时之后，李凉一个人坐在了MoM号的底舱之中。
    他处在一处狭小的空间内，四周都用帆布做了隔离。
    李凉面前唯一的摆设便是一张小小的桌子与一盏挂在舱壁上不停摇晃的油灯。
    帆船的底舱向来都是潮湿的，这里的的环境跟其它帆船也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好处就是李凉的屁股下面放置了一层与龙骨隔离的木板，再加之根根细密的管道将底舱中的积水疏通到了外城，所以这里虽然潮湿却算不上难捱。
    只是这里的味道着实有些让人难受，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李凉倒想跟伊恩讨要几块柠檬皮。
    回忆间李凉又想起了他从低语号到MoM号一路走来看到的场景。
    中城跟外城真的是极为的不同。
    这里已经完全脱离了闭塞，帆船之间都有用木板搭建的道路相连，甚至有些帆船之间还建立了坚固的拱桥。
    而且伊恩在途经一艘帆船的时候还告诉李凉那艘帆船上每隔一周便会举办一次交换物品的集市。
    中城与外城的处境截然不同，这里俨然已经出现了城市的雏形。
    但这种城市结构也为中城带来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那就是中城所有的帆船都放弃了机动性和灵活性，彻底变成了一块漂浮在海面上的礁石。
    而外城的帆船上则具备更多的人手，更便利的条件，一旦外城造反，想必帆城很快就会沦陷。
    不过帆城的统治者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层隐患，所以帆城的火药才会由中城牢牢把控，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输送到外城。
    除了中城各处的联系外，另一个让李凉心惊的地方便是MoM号上那些妓女的惨状。
    这里的惨倒不是指生活的惨，毕竟她们提供服务还是会收取费用的，而帆城上的流通货币又是食物和酒水，所以妓女的食物倒是比外城的水手们强上许多。
    真正让李凉心惊的是帆城中割裂亲情的制度和对伦理人性的挑战。
    登上MoM号的时候，李凉看到了船上的三个隔间。
    通过询问伊恩，李凉这才知道那是妓女的三个分区。
    分区的设立是为了减少近亲生育。
    每个从船上出生的水手都会根据他们出生的分区得到一个号码牌。
    等到水手长大后，如果他们在妓院中招妓则必须进入与自身号码牌不同的分区。
    帆城意在通过这种方式减少**的行为，但实际上，这只是个饮鸩止渴的办法。
    人伦惨剧莫过如是，所以帆城上的大部分的妓女都不愿意生子怀孕。
    但拒绝生育同样也是违法的，目前这帮女人争取到的最大权力就是可以通过一些非药物的方式实施避孕。
    这个时代是没有绝对安全的避孕措施的，在妓女之间广为流传的办法就是在交易时将海绵塞入下体来减少中招的机会。
    所以在妓院，除了食物，酒水和茶叶外，海绵也是一种十分硬通的货币。
    这个时代的海绵大多是来自海里，唯有探海队外出的时候才有一定概率获得。
    而伊恩的身上恰巧就有不少，所以他在离开MoM号之前也给李凉留下了一些供他挥霍。
    那些海绵此刻就藏在李凉的怀里，硬邦邦的好像帆城上层的铁石心肠。
    油灯里的火光忽然猛烈地摇晃了几下打断了李凉的回忆。
    身前的帆布掀开，一个脏兮兮，瘦骨伶仃的小姑娘弓着身子爬了进来。
    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手中提着的食物是几块饼干和一杯清水。
    “你的。”
    女孩将食物放在桌子上，然后跪坐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李凉。
    李凉是一区主事的梅格吩咐她重点照顾的，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住在底舱的男人了。
    李凉有点奇怪女孩为什么没有离开，在他抬头打量她时忽然看到她脖颈后的一小块皮疹。
    他的心忽然一沉，心中已经对女孩的情况有了几分猜测。
    “你叫什么名字？”
    李凉拿起饼干却没有放入嘴中而是先递给了女孩。
    女孩接过饼干，有点胆怯地看了眼李凉。
    “吃吧。”李凉鼓励着说。
    女孩又看了一眼，见他真的送给了自己这才灿然一笑将饼干放进了嘴里。
    一块饼干下肚，她又盯着其桌面上其它的饼干看。
    李凉心中涌现出几分心疼，他索性将食物一推全都堆在了女孩的身前。
    “都是你的。”
    女孩立刻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赶忙将饼干都抱了过去，一边喝水一边往嘴巴里塞。
    “我叫十三。”
    可能是为了感激李凉的食物，十三回答了李凉的问题。
    “好奇怪的名字啊？为什么这么叫？”李凉问。
    “我也不知道，去年梅格还叫我十二呢，今年就改叫十三了。”十三鼓着腮帮含糊地说。
    “她说希望我能活得久一点，所以每年都给我加一个数字。”
    “梅格是你的母亲吗？”李凉语带希望地问。
    十三立刻摇摇头说，“不是，梅格是一区主事人。我的母亲在我出生不久后就死了，梅格说是病死的。”
    妓院，红疹，还有得病，将这些要素放在一起李凉能想到的就只有一种病症。
    李凉又看了看十三颈部的红斑，他知道这个女孩肯定是活不久了。
    “十三，你脖子上的红疹是怎么回事，有去看过医生吗？”李凉问地小心翼翼，他还不知道十三对她的病了解了多少。
    十三听到李凉这么说赶忙拉起衣服把红疹给遮盖了起来。
    她垂下脑袋，饼干也不吃了，像个犯错的孩子般说：“梅格说不能让人看到这些东西，可是它们长得太快了。”
    十三的声音轻轻的，似乎已经让那些疹子给吸光了力气。
    李凉颇为恋爱地摸了摸十三的脑袋安慰道：“没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十三抬起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她眨了一眨，似乎不敢相信李凉会摸她的脑袋。
    李凉冲她一笑，从胸口取出了一些海绵。
    “这东西你认识吗，如果不认识的话你可以拿去给你的梅姨，看看能不能多换些吃的东西。”
    “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需要你帮我通知她一声，我需要她下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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