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长安局中局（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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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两个儿子都真心实意的为李承乾求情，兄弟情深令人感动，李世民心绪明显好了不少，他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个儿子，眼中满是怜爱和赞许，但语气却丝毫不肯容让：“胡闹，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啊，这是朝堂……都给朕……退下。”他一边说一边扫视众位宰相，尤其是看到魏征，他现在突然盼着魏征能主动站出来了，如果这老头现在能站出来，拿出当年进谏时顶撞自己的牛脾气，甚至跟自己大吵一架，就能在气势上压制住宰相们和群臣，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不过出乎李世民的意料，原本一直昂着头盯着自己的魏征，在两个亲王求情之后，却反而低下了头，皇帝想用目光提示的企图落空了。
    魏征你这怪老头，这是故意不想说话呀，皇帝暗自嗟叹，这可怎么办呢？
    看了一圈后，李世民的目光最终落在刘洎身上：“刘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洎已大概猜到皇帝会让自己说话了，因为高士廉、长孙无忌、房玄龄，这都是曾经支持太子的铁杆，皇帝的两个儿子刚求了情就让太子一党的人说话，不管这些人说了什么，将来传出去都难免让人非议，所以皇帝不会选这三人；马周不是宰相，份量还不够，岑文本相对中立，是一种选择，但自己跟魏王走的近，所以此时的宰相队伍里，自己的态度就尤为重要了。
    刘洎稳了稳心神，跨前一步：“臣佩服二位皇子的胆色和情谊，当此之时，二位皇子不怕被拖累，不怕被污为同党，心里装的唯有兄弟亲情，实在难能可贵。”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虽是废话，却是不得不做的开场白。
    刘洎略微直了直身子说道：“臣认为，太子毕竟做了十几年太子，一些奸邪小人，如侯君集李元昌杜荷李安俨之流，希图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党附太子，虽然利欲熏心，但也实在情有可原，这并非太子之过，而是小人德行所致。在东宫建可汗大帐绝非篡权僭越之举，只是单纯的个人喜好，眼下长安市井皆尚胡风，若以此入罪，反倒显得朝廷小家子气了，刻意强调华夷大防也与朝廷一向秉持的海纳包容融合诸胡之策相悖。至于东宫内有胡人死伤之事，并没人看到那些胡人就是伤于太子之手。至于洪州之事，齐州之事，没有切实证据证明与太子有关。周礼有八议之制，议亲议贵……”
    刘洎将太子的诸般罪名逐一列出，挨个给皇帝找了借口和台阶，但李世民听了，脸色越发的难看，听到最后甚至闭上了眼睛。
    “这话错了。”魏征突然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李承乾之罪，罪无可赦，断断不可轻恕。”
    此话一出，如同一声惊雷，举座皆惊，李治和李恪惊讶的看向魏征，马周岑文本长孙无忌等人也不禁偏头，好像听错了一般，暗道这老头出门前忘了吃药了吗？
    皇帝本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暗道魏征今天是怎么了。
    “是太子就可以谋反吗？太子谋反就可以赦免吗？难道其他皇子咄咄逼人，他就可以密谋结党吗？身为嫡长子，不礼敬君父，不教育兄弟，不统领百官，不教化百姓，他连一个合格的皇子都不算，有什么资格做太子？太子谋反，对得起谁？对得起衣冠楚楚立于朝堂的宰辅吗，众位宰相哪一个不曾苦心孤诣的劝谏；太子对得起兄弟吗？众位皇子，哪个对太子不是敦睦友爱，悉心辅佐？他对得起朝廷百官吗？三省六部的官员们，哪个对他不是俯首帖耳？面对如此朝野同心的大好局面，他做了什么？他做成一件令朝野信服，令天下侧目的大事了吗？”魏征说着扫视众人，最后坚定的看着皇帝：“所以，臣的意思，李承乾罪无可赦。”
    李世民听着魏征的话，原本极难看的脸色却逐渐有了好转，听完后低头沉思不语。过了良久才抬起头，看向下面：“你们都怎么看？”他目光扫视，落在岑文本身上：“岑文本，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岑文本此刻正在暗自掂度，刘洎和魏征也算是心思算尽了。
    刘洎明明想心里让皇上严惩，却先说什么佩服两位亲王顾念亲情，然后才说了一大堆的开脱理由，但刘洎高明之处也正在于此，表面上在给皇帝寻找开脱太子罪名的理由，实际上却将李承乾可杀必杀且不能不杀的大罪都一一列举了出来，包括私结党羽、崇尚胡风、枉顾华夷大防、私杀胡人、构陷李泰和李祐、毒杀李祐，这些事，每一件都是李世民极其忌讳的。
    刘洎呀刘洎，杀人不见血呀。顾念亲情若管用，皇帝还召集重臣会议什么？刘洎列举每一条的罪名，都是任何皇帝决不能容忍的，所有重罪挨个提一遍，等于在提醒皇帝，这样的太子还留着干什么？
    至于刘洎提及的八议之法，虽然有议亲议贵之说，但八议还有一个重要原则，就是谋逆大罪，逢赦不赦，所以八议之法并不适用于李承乾。
    反观魏征，心里明明想为李承乾脱罪，嘴上却句句都是不能赦免的理由，可魏征在列举罪名时偏偏又暗示说了李承乾有许多不得已，且话里话外捎带了太子之有今日，其实是拜朝局党争所致。甚至明里暗里还有指责宰相和百官各有派系，官员们对太子阳奉阴违，甚至有暗讽李世民身为父亲教导无方、没能阻止其他儿子觊觎储位的意思。
    听完了魏征的话，反倒让人觉得李承乾有许多可恕的理由。
    听皇帝点到自己，岑文本收回思绪，正色说道：“按唐律，谋反当诛九族，但李承乾九族之内，陛下也在其中，所以臣主张仅治其一人之罪，不牵连。”
    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不用他这个宰相说，刑部和大理寺审案时也会这么做的。
    其他宰相听岑文本这么说，料他还有别的话要说。但出人意料的是，岑文本说完这句，就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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