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当方瑜进入飞船停靠仓之后，韩老爷子等人也看到了这竖起来的“轮胎”飞船。
“哎呦卧...了个天呐”
韩子昂在看到眼前的飞船的时候，和刘启一样，差点爆了粗口，多亏了唯君那单纯的眼神，让韩老爷子转了个弯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
看到眼前这巨大的飞船，那充满科技感的外壳，以及这特立独行的外观，这才是飞船嘛，之前方瑜那小子带我们看的那不就是胖了好几圈的大头飞机嘛。
一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坐飞船去宇宙。
韩老爷子忽然对后半生又有了动力了。
“卧...牛啊！牛啊牛！”
吴仁耀因为是躺着的，对他来说，躺下来的视觉冲击更大，一眼看过去，这“轮胎”就像要把他撵过去一样，让吴仁耀的背后脊椎一紧。
听到了韩老爷子的急转弯，他连忙也踩了急刹，嘴里不住的念叨“牛啊牛啊”一边缩着身子，不敢用正眼看。
躺着的视觉效果实在太厉害，吴仁耀有种小时候躺在围墙上看天空的感觉，那种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只敢用余光看飞船。
而其余的人也在不住的感叹。
几人在飞船前驻留了一会儿，然后，他们背后的通道就传来了脚步声。
谭婉君回头一看，发现陆陆续续的出现了许多的身穿战甲的幸存者。
这些人在出来后，也看到了这艘飞船。
和韩老爷子一样，一些词汇量缺乏，十二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纷纷发出了干瘪却情绪饱满的感叹。
“卧槽！！！这就是飞船？”
“牛啊！这么大！卧了个槽！”
“这信息是真的？真有宇宙飞船？蓝星真的要完了？”
......
人员一多，整个场面便热闹了起来。
方瑜这边，已经安全抵达飞船，正准备登船，而远在太空的刘培强此时也发现了有些不对。
蓝星切入轨道异常的情况在一开始就直接引起了moss的密切关注。
“检测到蓝星出现超规格大面积地震灾害，导致地面行星发动机大范围停机，蓝星切入角度偏移9.23°，蓝木相撞概率增加，正在收集数据，上传联合国政府，启动灾难预演程序……”
在短短的十几秒内，moss借助自己的数据模型模拟了一下这次异常的后果和可行措施。
联合国设定的救援备用方案一个个的被模拟，再一个个推演失败。
每个方案模拟的数据都被moss记录成档案。
这些模拟数据是要提交联合国委员会的。
在十几秒内，moss就过了数据库里预留的十几种类型，上百套方案，最终全部失败！
而借助当前的数据分析，moss总结出，蓝星成功脱离木星的概率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方案失败，逃生几率不足设定标准，流浪计划宣告失败！
“流浪计划宣告失败，正在启用文明存续备案——火种计划”
在moss的核心计算平台上，这一串代码流窜而过。
此时，刘培强的交接手续才刚刚结束。
就在他还沉浸在即将回家的喜悦中时，通道内的警报声响起，moss的声音从声讯系统中传出。
“受蓝星地震灾害影响，行星发动机大规模停机，蓝星推动力减半，转向力全部丧失，若未在十小时内恢复动力，蓝星预计会在三十七小时四分十二秒后和木星相撞！”
moss作为人工智能，机器人的三大定律，它无法违背，它不能对已知事实撒谎隐瞒。
但就和科幻电影里所畅想的一样，实际上，这三大定律也并不是毫无破绽。
就比如现在，moss并没有对事实进行隐瞒，但之前设定好的程序可以让它把话只讲一半。
“为集中全部资源辅助地面进行救援行动，空间站将启动低功耗运行模式.......”
moss的话，让整个空间站的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们并没有慌张。
因为但凡是来空间站的，都是经过灾难预演的，遇到各类灾难，他们都有一套对应的应对方案。
像低功耗运行模式，代表整个空间站的所有人都要回到休眠仓进行休眠，空间站大部分设备会进入待机模式，常规通讯切断，想要和地面联系只能依靠空间站的太空通讯。
别说灾害了，就连蓝星毁灭，实际上他们都有真正的预演备案。
当然，预演毕竟只是预演，大家心中对于这套方案都是秉持着坚决不信，只为预演而预演的态度。
走廊里，大家纷纷向着休眠仓内走去。
呈着通讯还未切断，有些人连忙通过常规通讯完成地面和空间站的一些交底工作，然后挂断通讯，前往休眠仓。
刘培强此时心中的不安已经越来越强烈。
他没有立刻回休眠仓，而是向moss发起了通讯请求。
“moss，请求直系亲属通话，呼叫刘启！”
而此时，刘启正在测试空间内，通讯被阻断，更何况03区地下城坍塌，通讯设备更是一塌糊涂，完全无法连接。。
“bj03号地下城，通讯故障，信号无法连接”
“moss，消耗紧急通讯请求一次，呼叫家庭成员，韩子昂”
刘培强强压住心中的不安，选择消耗了一次紧急通讯，呼叫韩子昂。
而韩子昂此时还在地下城，正在逃命中。
“呼叫失败，通讯故障，信号无法连接，刘培强中校，告知您一个不幸的消息，bj03区地下城处于震源中部，于13分38秒前通讯故障中断，经分析，03号地下城已全面坍塌，您的亲属幸存的概率不足15％，请节哀......”
这次，moss很坦诚的说出来地下城的故障，并试图安抚刘培强。
但显然，它并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话，对人类来说，更像是落井下石......
刘培强原本心中也只是不安的猜测，moss的这番言论算是让他的心彻底凉凉！
什么坍塌？什么幸存概率不足15％？
本来我明天就可以回去见孩子了，现在你告诉我...他...没了？
就在我交接工作后，连一小时都没到，你告诉我，我的家！我的家人！他们...他们都没了？！！
让我节哀？怎么节哀？！！天堂到地狱的落差，你让我如何调整？！！
极度悲伤的刘培强此刻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原本憨厚沉稳的他此时双眼通红，像是被激怒了的猛兽一般，一拳砸在了操作台上，让操作台警鸣大作。
“刘培强中校，空间站即将开启低功耗模式，请尽快移步至休眠区休眠”
人类的悲欢都无法共通，更何况是机器。
moss的这句程序化的指令在此刻的刘培强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他知道，这怪不了空间站，怪不了任何人，这就是一场意外，而且，整个空间站里，也不止他有亲人，他的家人并不比谁高贵。
但是，理性的理解归理解，感性的情绪却让他此刻完全无法接受。
他在空间站待了十几年，让他一直坚持下来的，就是和蓝星上，亲人间链接的那条锁链。
而现在，这锁链断掉了......
moss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培强实际上是很想顺应情绪发怒砸掉这个终端的，但军人的素养却让他无法做出这个行为。
刚刚的那一拳已经是他无法克制下最大的发泄了。
moss事关整个蓝星的救援计划，他不能让别人来为他的不幸买单。
于是，刘培强起身失魂落魄的向着自己所在的宿舍走去。
走回空无一人的宿舍，他打开衣柜，看到了之前马卡洛夫送他的伏特加。
本来，这瓶酒是要带回去和刘启一起喝的。
离开的时候，他才8岁，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了，他23了，已经可以喝酒了，还想着，两人喝酒的时候，自己可以接着醉意，说出一些自己想说的，却不好说出来的话。
但现在，这酒，已经没有意义了......
本来他打算换上休眠服，然后前往休眠区进入休眠仓休眠。
但看到这瓶酒的那一刻，他的想法突然改变了。
他收回了伸向休眠服的手，转手拿起了这瓶伏特加，放在掌心上转了两圈，吸了吸鼻子，将瓶盖直接拔开，然后抬起瓶子，就是猛的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刘培强并不常喝酒，更何况这还是伏特加，一口闷的结果就是，才喝了一口，他就直接被这气味呛的直咳嗽，并且喉咙火辣辣的。
但是，这一口下肚，肚子烧起了一团火后，之前瘀在心口的那团气似乎也在慢慢化开。
“刘培强中校，请尽快进入休眠区休眠！警告！你现在已经违反了空间站第三法则第四小节的第36条规定，请禁止在空间站内携带酒精并饮酒，请尽快停止你的行为，否则，你将会受到管制处罚”
刘培强对moss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又喝了一口后，脸颊已经有点发红的转身走到自己的床铺边上，躺了上去，就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火星，对着moss，又像是对着自己说道。
“moss，你知道吗？在人类世界，我们在烦恼，痛苦的时候，会借酒消愁；而且，在家人离去的时候，我们通常在祭拜的时候，也会倒上一杯酒，聊以慰藉”
说着，刘培强将瓶盖当做酒杯，倒了一小杯酒，然后将酒洒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他没有往地上倒，因为酒精容易使地面上存在的电路出现短路起火的危险，所以才往床铺上倒。
他只是想消解情绪而已。
倒完后，他又喝了一口，眼圈更红了。
“根据编号g-63事宜规定，正在唤醒就近休眠仓h-7x01号全部休眠人员......”
moss毕竟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刘培强不听指令，它最多只能上报处理，也不能用机械手把他抓回去，于是，它按照设定好的临时处理事宜编号g-63的规定，唤醒了就近休眠仓的休眠人员，向他们发送命令，要求他们将刘培强带往休眠区进行休眠。
原本已经沉睡了的马卡洛夫和另一个工程师一脸懵逼的被moss弹了出来。
马卡洛夫坐起来后，就听见moss让他去将违规人员刘培强带至休眠区休眠。
他和另一个工程师面面相窥，然后，他开口说道。
“没事，他是我朋友，我去带他过来吧，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你继续休眠吧...”
被强制从休眠状态唤醒的感觉可并不好，此时那个工程师的脸都是板着的，马卡洛夫看他情绪不太好的样子，再想到可能刘培强有什么事，便自己一个人接下了这次的任务。
而另一个工程师在听到马卡洛夫的话后，也很直接的就又躺了回去，关闭仓门。
因为任务有人执行了，所以，他很顺利的在休眠气体的状态下再次休眠。
而马卡洛夫则是晃了晃脑袋，艰难的从休眠仓中起身。
被休眠气体迷醉的人可不好唤醒，强制唤醒采用的是电流刺激，可想而知这种体验并不美好。
所以刚刚的那个工程师才会那么生气。
硬生生从昏迷中被电醒，坐起来的时候，身体都还是麻的，换谁能有好脸色。
马卡洛夫也是大骂了几句刘培强后，这才起身活动了下身体，向着宿舍走去。
一进入宿舍就看到刘培强像团烂泥一样，瘫在床上，一身酒气，旁边还有半瓶伏特加。
“老马，是你啊...”
刘培强的眼神已经有点迷离了，看到马卡洛夫过来，笑了一下，打了声招呼。
“刘，你怎么了？”
看到一向沉稳干练的刘培强这般状态，马卡洛夫也是十分吃惊，连忙坐在他旁边，关心的问道。
“来，陪我喝一杯！”
刘培强将手上的伏特加递给了马卡洛夫。
其中他喝的并不多，这点伏特加不至于让他这样，马卡洛夫也知道，但现在他的情况如此，显然只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刘！你怎么了？”
马卡洛夫接住差点洒了的酒瓶子，再次问了一句。
“我...刘培强！为国家奉献了大半年华，我自认为，我对国家已经尽忠尽职了，唯一愧对的，就是我的儿子，还有我的岳父！我对不起他们！”
说到这，刘培强语气已经有点更咽，伸手抢过马卡洛夫手上的伏特加，又大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
“我本来以为，明天！明天我就能回去，好好陪陪我儿子，陪陪我老丈人，但是！老马！老马！！”
刘培强激动的拍着马卡洛夫的手，大声的说道。
“他们...没了！哈哈哈，老马，他们...没了！！”
也许是见到了熟人，加上一直以来的酒意酝酿，刘培强一时没能忍住自己的悲伤，揪着马卡洛夫的手，便放声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马卡洛夫只能扶着刘培强，下意识的不让他满是鼻涕眼泪的脸蹭到自己衣服，语气惊讶的说道。
“怎么没了？怎么回事？刘？他们怎么...”
但很快，马卡洛夫就想起了之前moss通报的地震灾害，于是，他沉默了，看着嚎啕大哭的刘培强，伸手将其抱住，任由他的眼泪鼻涕抹在自己衣服上，轻拍着他的肩膀和背部，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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