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二十二）
红楼（二十二）
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权贵一样，荣国府也是一个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就不会觉得疼的地方。
平心而论，从贾母到贾赦贾政到邢夫人，听到了王夫人用贾政的名义向长安节度去信，要求长安节度插手小儿女姻缘，惹得一双小儿女殉情（但未遂）的事情，心里固然是会有一些不痛快，但那不痛快也仅限于……嗨呀，这不是丢了荣国府的脸么？
哪怕那么一对小儿女死了，他们的感情也最多是，嗨呀，这不是大大丢了荣国府的脸么？
至于操心人命？
不存在的。
但谈及黛玉就不一样了。
至少贾母的神经突然就紧张了起来：“谁做的？”
谁心虚谁做的。
苏羲慢吞吞喝了一口茶，这事儿她不开口，只是身后的女官在娓娓道来：“人参养荣丸，最重的一味药自然是人参。”
“不错。”
贾母道，“可玉儿用的人参都是从我房里出的呀！”
要说荣国府里谁最不会害黛玉，那必须是贾母了——
贾敏是贾母最疼爱的女儿，贾母给贾敏寻摸的亲事也是集了清贵和豪门于一身的林家，完了贾敏一过世贾母就爱屋及乌担心起了黛玉的教养问题，巴巴去信让林如海送黛玉入京。
虽然这个过程还是出了问题，林如海对女眷知之不深，只以为有贾母在，那什么细节都应当是安排妥当的，于是乎只给黛玉带了个奶嬷嬷和小丫头雪雁，让千金小姐跟着几个三等仆妇就上了京。
气势一旦没有做足，贾府又是个拜高踩低的地方，奴仆们只以为黛玉是哪个落魄亲戚，对黛玉便是多有试探羞辱，让小黛玉在荣国府里的日子委实是风刀霜剑严相逼。
不过那是细节，暂且不言。
至少老人家对外孙女的心是好的，一声儿一声肉也是没白喊的，外孙女日常吃的人参养荣丸，其中最关键的人参都是从老人家私库里出的，一根根的都是粗壮得不行的老参。
然而，但是。
“太医看过了林姑娘如今在吃的人参养荣丸。”
女官说，“说是里头的人参都是尽好的，但年代太陈了，虽未成灰，但已成了朽糟烂木，再没什么药性了。”
贾母：……啊？
她是从来没这个意识的——真要有这个意识，她也不会一根人参从出嫁码到如今一放几十年硬生生过期了。
“这么说……”贾母的脸色开始难看了，心情也自责了起来，“倒是我害了玉儿了？”
“谈不上，老太太不必自责。”
苏羲温和道，“人参无用，最多也就是人参养荣丸没用罢了，玉儿小孩子家家的，并没有什么非得吃药不可的毛病，锦衣玉食地养着，什么不好的身子养一养也就好了，不至于就到那地步去。”
贾母：“那……”
“真正造成了一点意外的。”
苏羲道，“是辅料。”
女官点点头：“辅料有毒，陈皮炮制的时候加了一点点的砒霜，陈皮在人参养荣丸中加的分量并不大，吃上那么三五个月的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不过是些许砒霜而已，人体缓慢服用后也是能自行排出绝大部分的，但吃久了终究对身体有害，尤其……林姑娘先天是有心疾的，肺经也不太顺，吃久了渐渐的就……嗯。”
“是谁？
！”
贾母听得心都疼了，“谁要害我的玉儿。”
谁知道呢。
谁负责配药的这事儿就谁害的呗。
那……是谁负责的？
贾母沉吟道：“给玉儿配药的是王太医，王太医是咱们家里用老了的太医了，医术医德都是信得过的，怎么就……”
“是王太医么？”
苏羲挑眉，“我听玉儿说，怎么是鲍太医给她配药？”
贾母倒吸一口凉气：“是王太医啊，谁换的？”
那……
谁管家谁换的呗。
然后凤姐就被叫到了现场。
事情来得突然，贾母问的气势汹汹，凤姐都来不及打量一下在场之人那各式各样的神情揣测一下是个啥情况，在荣国府里说了算的大佬们的压力下，只得开口说实情：
“之前好像是王太医家里出了点什么事吧，赶巧了妹妹的药快吃完了，太太说之前她用过太医院一个姓鲍的太医的药，说是还不错，就说介绍给妹妹且用着，妹妹就一直用着了，也没再打听王太医家里的事完了没。”
贾母的目光，慢慢移到了王夫人身上，很是想起了一点别的什么。
比如说，当年她的敏儿还没出嫁的时候，就是和老大家的出身书香门第的张氏关系很好，但和出自王家，没啥文学素养的王氏关系不那么OK。
又比如说，敏儿过世，玉儿刚刚被接到京城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闻王氏在暗中敲打玉儿，说什么你以后不用理睬宝玉。
还比如说，两个玉儿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宝玉就把玉给摔了，当天王氏不在，但后来听说当天荣禧堂有两个丫头伺候得不好被骂了，骂得那个难听哟，差点把人家小丫鬟逼到跳井。
有些事，是经不起琢磨的。
盖因现在的情形对自己实在是太不利，王夫人扑通一声跪下了：“老太太！我冤枉啊！我如何知道鲍太医包藏祸心配的药有问题……”
“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太太长年念佛，宅心仁厚，怎么想也不应该做出这么狠辣的事。”
名义上说，苏羲到底是王夫人的女儿，如今王夫人跪下了，苏羲自然不好再坐着了，乖乖起身站立，对老太太欠欠身，说，“老太太不要着急，孙女想，多半是太医的问题，先让太太起来吧。”
贾母才不信这个邪。
黛玉一个长在深闺的女孩子和个鲍太医能有什么仇？
甚至还能逼得鲍太医不惜用上三五年的时间慢慢把黛玉给毒死？
但孙女是要去做皇后的人，皇后的面子还是得给点儿，现在放过了王氏，以后日子还长，将来有的是时间查清事实磋磨王氏……
这个想法还没转完，也还没想到点什么旁的话让这事儿翻篇，只来得及摆摆手让王夫人站起来，那边贾政已经是希望息事宁人地开口了：“咱们家里是没得罪过太医的，但妹夫那边身居要职，若是得罪过哪路神仙，非得有人对玉儿做点什么，也未可知。”
“老爷说的是，我也做如此想。”
苏羲道，“如此一来，这就不是内宅事，成了朝堂事了。
玉儿是官家小姐，林姑父又独得圣心，玉儿便是在两位陛下那里也是挂了号的，她被人害了，这种事总是要给两位陛下也说上一声才好。”
贾政捻须：“这是应该的。”
本来呢，老公和孩子在婆婆面前给自己说话，这是让王夫人听得心情愉悦极了，甚至暗搓搓有点嘻嘻嘻老娘即便是害了黛玉又如何，丈夫争气闺女护妈我们小家一条心，婆婆你能耐我何的快乐。
完了丈夫和女儿一波急转直下，搞得王夫人肝都颤了。
她努力隐藏着声音里的颤抖：“老……老爷，大姑娘，不过一个闺中小丫头而已，还不至惊扰到陛下吧？”
“怎么不至于。”
苏羲奇怪地看着王夫人，“陛下私下与我说过，他已打算将林姑父调入京来，在六部任职两年之后便将姑父调入内阁的。
姑父如今还年轻，再过个五六年的，林家之煊赫可想而知，到那时玉儿便是连王妃都做得，玉儿在京城，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自然该给陛下报上一声。”
其实从这个角度说，你根本不用担心黛玉会不会嫁给你家的大宝贝的呀——你尽管挑你喜欢的媳妇，反正只要林如海还活着，那黛玉就犯不上下嫁贾宝玉。
从来就没有既是钟鸣鼎食又是书香门第之家的林黛玉配不上贾宝玉一说，要说也是既不袭爵也没有科举前途的贾宝玉配不上林黛玉。
“可林如海最终还是死了呀。”
系统在苏羲脑子里哔哔，“死了黛玉就无依无靠了，无父无母的孤女最好的选择可不就是贾宝玉么……”
苏羲就从容淡定地回答：“怎么让林如海活着那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你操什么心。”
系统默默给宿主的霸气点了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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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从贾母到贾赦贾政到邢夫人，听到了王夫人用贾政的名义向长安节度去信，要求长安节度插手小儿女姻缘，惹得一双小儿女殉情（但未遂）的事情，心里固然是会有一些不痛快，但那不痛快也仅限于……嗨呀，这不是丢了荣国府的脸么？
哪怕那么一对小儿女死了，他们的感情也最多是，嗨呀，这不是大大丢了荣国府的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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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是贾母最疼爱的女儿，贾母给贾敏寻摸的亲事也是集了清贵和豪门于一身的林家，完了贾敏一过世贾母就爱屋及乌担心起了黛玉的教养问题，巴巴去信让林如海送黛玉入京。
虽然这个过程还是出了问题，林如海对女眷知之不深，只以为有贾母在，那什么细节都应当是安排妥当的，于是乎只给黛玉带了个奶嬷嬷和小丫头雪雁，让千金小姐跟着几个三等仆妇就上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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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老人家对外孙女的心是好的，一声儿一声肉也是没白喊的，外孙女日常吃的人参养荣丸，其中最关键的人参都是从老人家私库里出的，一根根的都是粗壮得不行的老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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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看过了林姑娘如今在吃的人参养荣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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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从来没这个意识的——真要有这个意识，她也不会一根人参从出嫁码到如今一放几十年硬生生过期了。
“这么说……”贾母的脸色开始难看了，心情也自责了起来，“倒是我害了玉儿了？”
“谈不上，老太太不必自责。”
苏羲温和道，“人参无用，最多也就是人参养荣丸没用罢了，玉儿小孩子家家的，并没有什么非得吃药不可的毛病，锦衣玉食地养着，什么不好的身子养一养也就好了，不至于就到那地步去。”
贾母：“那……”
“真正造成了一点意外的。”
苏羲道，“是辅料。”
女官点点头：“辅料有毒，陈皮炮制的时候加了一点点的砒霜，陈皮在人参养荣丸中加的分量并不大，吃上那么三五个月的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不过是些许砒霜而已，人体缓慢服用后也是能自行排出绝大部分的，但吃久了终究对身体有害，尤其……林姑娘先天是有心疾的，肺经也不太顺，吃久了渐渐的就……嗯。”
“是谁？
！”
贾母听得心都疼了，“谁要害我的玉儿。”
谁知道呢。
谁负责配药的这事儿就谁害的呗。
那……是谁负责的？
贾母沉吟道：“给玉儿配药的是王太医，王太医是咱们家里用老了的太医了，医术医德都是信得过的，怎么就……”
“是王太医么？”
苏羲挑眉，“我听玉儿说，怎么是鲍太医给她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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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说的是，我也做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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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羲奇怪地看着王夫人，“陛下私下与我说过，他已打算将林姑父调入京来，在六部任职两年之后便将姑父调入内阁的。
姑父如今还年轻，再过个五六年的，林家之煊赫可想而知，到那时玉儿便是连王妃都做得，玉儿在京城，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自然该给陛下报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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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林如海最终还是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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