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三十二）
红楼（三十二）
老实说，李珈是不在意妻子有很高的政治水平的——甚至并不在意妻子的政治水平高过他。
毕竟自己选老婆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呀。
自荐枕席那天晚上被她晾在外头晾到发抖然后怂兮兮地进来哆哆嗦嗦喝姜汤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你玩不过她了。
后来拿到了义忠亲王的那封信，从自己埋在义忠亲王身边的暗桩给的报告，李珈也知道了大半那封信的内容，那时李珈都觉得这泥马简直是个死局，忧心忡忡把信给她，可她一句“殿下别管了，我处理就好”，愣是能把这个死局盘活这都只是加强了“自己玩不过她”的印象而已。
她是一本神秘的天书，你永远不知道她都会什么，你也永远搞不明白自己能从她身上读到什么，偏她自己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才华，她的所有都仿佛明明白白给你敞开着，可即便是敞开着，你也仿佛永远读不透。
如果说别的皇后可能是个依附于皇帝的菟丝花，是个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手里怕化了所以你需要呵护一生的豌豆公主小娇妻，那她就是正经凤凰——能和真龙在那种镶满了宝石的床上颠鸾倒凤开开心心还不觉得硌得慌的那种生物。
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哪怕有心理准备，李珈仍然有点崩溃，“林先生因为是去查官员贪污的缘故，做事从来谨慎，在江南从未因为朕的原因做过什么违法违规之事，朕也自问从来没有露出异状……”
苏羲好笑：“父皇怀疑了呀。”
“这……”李珈开始牙疼，“单纯怀疑，无凭无据。”
他那个父皇有事没事都要怀疑两下的，靠着这个也不能作为依据吧。
“确实。
父皇有了春秋了，虽然本能的觉得不太对，但实在是没有精力细查，且此事机密，交给别人总是不太放心。”
苏羲悠悠开口，“我做了司墨后，父皇曾经把历年来林大人送过来的密信给我，问我能不能看出这密信中的问题。”
哪怕如今已经夺嫡成功了，复当年那个在老皇帝手底下发展势力的盘，李珈仍然是有点紧张：“那你……”
“当时我问父皇是想看出什么问题。”
苏羲道，“父皇说他也不知道，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也不知道有哪方面的问题，只是做了许多年的皇帝，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李珈：“……”
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不当讲。
好吧面对妻子还是不太好爆粗口的。
“这种奇怪的要求。”
李珈表情都扭曲了，“你要怎么查？”
“我能怎么查，无非是把几百封信都看了一遍，又翻出林大人才去江南时的密信，最近的信，各挑了四份。”
苏羲道，“细细对比了密信中报告的官员职位，主管事务，贪墨数量，家眷妻妾……总之对比了八份书信中的所有提到的要素。”
“然后？”
“我列了个表把各种情况写了上去，将表呈给了父皇，说我努力过了，可表上每一点都有所不同，每个案子都很特殊，每个案子看上去都处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我向父皇请罪，说我才疏学浅，查不出来。”
苏羲不雅地耸肩，“然后我建议父皇，如果实在是担心林大人是否忠心，不如试一试他。”
怎么试？
这就是开篇时，林如海收到的那封字体不对，“政”字也不对的密信了。
林如海确实老练，很果断地通过那封信给老皇帝表了一下忠心，完事了没多久贾敏过世，黛玉入京，老皇帝这才勉勉强强放下了怀疑，没对林如海做出什么有实际性伤害的事情。
李珈有点后怕地看着苏羲，甚至有点想道个谢。
要不是你出手，我几损失一员大将！
得亏你机灵，既没伤着你也没伤着林如海还打消了老狐狸的怀疑哟。
苏羲就失笑：“夫君，我只是想了个法子转移了父皇的注意力，给父皇一个相信我姑父的理由，也是让父皇不要怪我无能，但……归根究底，这个解决办法其实很文不对题啊。”
李珈后知后觉地“啊？”
了一声。
“父皇最初怀疑的是我姑父有没有投靠了某位皇子。”
苏羲幽幽道，“我给的解决办法是让姑父自证他是不是还忠于父皇，但这两件事本身不矛盾，效忠皇子也没耽搁林大人忠于父皇在江南给父皇反贪啊。”
李珈：“……”
啊？
啊！
对！
媳妇牛逼！
苏羲好笑：“但，我的预设立场本身就是林大人是我姑父。”
并且我也是真可怜那位无父无母在荣国府风刀霜剑的黛玉妹妹，“所以我会选择找个理由打消父皇的怀疑算了，但一定要说我有没有看出了点什么……当然还是有一点的。”
李珈问：“什么？”
苏羲答：“时间。”
老谋深算夫妻俩在黑暗之中双目对视，一阵嘁哩喀喳。
李珈是指挥林如海干这事儿的罪魁祸首，他当然知道苏羲说的时间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林如海哪怕暗中站了自己的队，仍然是在尽心尽力给老皇帝做工作的。
所有案件都查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一件案子中饱私囊，官员的家产没有任何瞒报漏报，做好了一切事前信息收集工作，堪称一个兢兢业业的纪委工作人员。
唯一可能需要诟病的是林如海在控制着把消息往京城送的时间，譬如这个官员的材料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的，但林如海稳了一手，拖了小半年才往上报，但这在时间管理没那么严格的古代社会绝对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又不是军机，时间节点不用踩那么严格，拖一拖也不违反审限管理的规定，即便皇帝问起，回一句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是赶不及，请个罪就是了。
但这点不值一提的小事，就给了四皇子巨大的，安排自己人升官的空间——你试想，甲官员倒台之后总会把原来的官位腾出来，皇帝要填上这个坑就得给乙官员升官，可乙官员本身也占着一个坑，他的坑需要丙官员填，丙官员升官了自然会惠及丁官员，如此就能形成一条长长的官员受益链条。
而吏部用人也是有规律的——在翰林院观政的要满年限，放了外任的要回京述职，京官到了任期之后会想要挪动，官员丁忧了之后要回吏部销假，多少多少年纪升不去三品官这辈子大概率就到这了，还加上每个官员合适被调动的时间都不一样，吏部图省事，如果需要官员调动了，会就近在近期适合提拔的人里挑一个摁坑里去，如果没有坑位，那大家再符合条件都白搭。
改吏部提拔人的规章制度太明显，去给吏部塞钱更是找死，但，如果是在自己手底下人合适提拔的时候，刚刚好，有个官员贪污了，出缺了呢？
这时候提拔总是按规矩的了吧。
这就是林如海卡时间的意义所在了。
“夫君做的不明显，至少江南的香饽饽夫君是没碰过的。”
苏羲笑，“但那一堆因此挪动的官员里，应该是每次都有夫君的人，我对朝中势力不熟悉，所以一开始想不太明白，还不确定我姑父到底投靠了谁，但最近看夫君提拔了的那些官员……姑父还能是谁的人呀？”
李珈重重地刮一下苏羲的鼻头：“就你机灵。”
“唉哟。”
苏羲意思意思哼了一声，窝在李珈怀里撒娇，“不机灵大概也嫁不了夫君了不是。”
怀里软玉温香，笑语铃琅，既能答疑解惑，也能舒缓人心，李珈忍不住低头去吻她的唇，吻着吻着又动了情，翻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又是一番颠鸾倒凤风流快活。
当天晚上之后，没过多久，李珈身边伺候的太监特地来了坤宁宫请娘娘过去送个汤，娘娘就知道，嗯，林家姑父来了。
我可以问他要黛玉小仙女了。
随便让小厨房搞了碗银耳汤就拎去乾清宫当做皇后日常关心皇帝，接着就“偶遇”了林如海。
林如海精神很好，完全没有按着红楼梦那个“重病多时已经不治开始准备叫黛玉回去见最后一面”的节奏走，让系统在苏羲脑海里惊疑了一声：“原来林如海身体真的没问题啊？”
“当然啊。”
苏羲好笑，“真要是将死之人，哪怕是自觉身体不太好有点不祥的预感，都不会舍得把闺女往京城送，你要说送宝钗这种身体好的，回头病重了要人侍疾了叫回来也不心疼，送黛玉这种完了又叫回来，是成心不让闺女好过还是怎么着？”
系统有点跟不上：“可书里说好的病逝，这不按着原著走……”
“如果不是病逝。”
苏羲幽幽道，“你让书里怎么解释。”
书写的本来就是女孩子们的故事，弱化了政治斗争的部分，但光从那蛛丝马迹看政治斗争就已经很令人心惊胆战，真要按着政治斗争写……
难道还能说成老皇帝对林如海产生了怀疑，然而林如海又没能打消皇帝的怀疑，这时候江南再出了点什么事（多半就是义忠亲王谋反从江南调兵或者调物），然后林如海没有及时发现于是被迁怒，但又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林如海是义忠亲王的人，因为老皇帝不想让林如海这个老伙计死得太难看于是决定让林如海（被）病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林如海决定听主子的乖乖嗝屁，但是还是苟着见了黛玉一面……
这么长都可以单写一本了好么。
真的，就是。
系统越在这个世界呆吧，就越觉得之前扑街的那几个快穿者都是有原因的。
啥都不知道不了解还敢在宫里反复横跳简直就是傻得可爱。
而现实世界，林如海看到了笑吟吟前来的苏羲，心情也是蛮复杂。
他原本以为苏羲的那封信求的是个政治联盟，回复的路线也是朝着既要讨好皇帝也要表达善意的方向去的，可苏羲真就只是去过那么一封信而已，后续再也没有什么动作，也没对林如海提过什么作为政治同盟会有的要求，让林如海一度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不及多想，没过多久……京城一通两通三通四通的变化，老皇帝禅位新皇帝继位清洗京城迅速退位，退位了也没忘了给新帝立后，让林如海一阵一阵的反应不过来。
不过官场上的事嘛，反应不过来就别反应，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但，后续荣国府发生的事情让林如海没办法不反应——黛玉竟然被王夫人下了毒的事情简直让林如海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出来内心疯狂OS我敲尼玛我和荣国府不共戴天，又从密信中得知黛玉被皇后保护着呢不用担心，对皇后一阵感恩戴德。
戴着戴着，意识到不对了。
在老陛下小陛下的眼里，皇后都是个算无遗策的女人，乾清宫的事外臣不好打听太多，但荣国府的一通事故也能让林如海明白皇后确实牛逼，但这么牛逼的皇后，怎么可能一封信暗示我要不要联盟之后，再无下文？
会不会，她根本没想和我联盟个什么——她又不是皇子不用夺嫡，作为女子也没什么仕途一说，皇帝身边的五品司墨已经是尽头，皇帝再宠爱她也最多就是赏赐点金珠宝玉绫罗绸缎，就这条件，她还联盟做什么。
有些事，本来就是经不起琢磨的。
越琢磨越后怕，回京见了黛玉，问黛玉当今皇后如何，得了黛玉的赞不绝口，林如海自己在书房里，拿出苏羲那封不同寻常的信，想了一个晚上。
想明白了，联盟是假，救我是真。
她也是真的救了我一命——义忠亲王逆案，老皇帝先查的是谁给的义忠亲王八百刀斧手（为此砍了一个国公），谁给那八百刀斧手提供装备（为此砍了江南节度使），而江南的装备如何运到的京城（为此砍了一路上的官员）……血流成河之中，难得没有牵连到的是掌管江南信息渠道的林如海，甚至还默许了小皇帝给自己升官。
其实老皇帝对林如海未必没有知而不报的怀疑，不过是没有证据证明林如海知情而已，要换了以前，这种我怀疑但是我没有证据的情形，还是这种大案特案要案，老皇帝的想法多半是宁杀错别放过，但林如海没事，想一想也知道是最近给皇帝表过的那次忠心救了老命了。
“微臣拜见娘娘。”
复了当时夺嫡的盘，林如海只觉后怕，对着苏羲拜了下去，“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苏羲将食盒交给身边宫人，含笑虚扶了一下林如海：“林大人不必客气，毕竟是一家人。”
这听在小皇帝耳朵里，又是一阵熨帖——帝后一家人，所以皇后自然要保住皇帝的股肱之臣。
满足jpg。
至于苏羲……
我还指望拐你家仙女进宫陪我玩呢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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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有心理准备，李珈仍然有点崩溃，“林先生因为是去查官员贪污的缘故，做事从来谨慎，在江南从未因为朕的原因做过什么违法违规之事，朕也自问从来没有露出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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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如今已经夺嫡成功了，复当年那个在老皇帝手底下发展势力的盘，李珈仍然是有点紧张：“那你……”
“当时我问父皇是想看出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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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羲幽幽道，“我给的解决办法是让姑父自证他是不是还忠于父皇，但这两件事本身不矛盾，效忠皇子也没耽搁林大人忠于父皇在江南给父皇反贪啊。”
李珈：“……”
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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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珈问：“什么？”
苏羲答：“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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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羲笑，“但那一堆因此挪动的官员里，应该是每次都有夫君的人，我对朝中势力不熟悉，所以一开始想不太明白，还不确定我姑父到底投靠了谁，但最近看夫君提拔了的那些官员……姑父还能是谁的人呀？”
李珈重重地刮一下苏羲的鼻头：“就你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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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之后，没过多久，李珈身边伺候的太监特地来了坤宁宫请娘娘过去送个汤，娘娘就知道，嗯，林家姑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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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精神很好，完全没有按着红楼梦那个“重病多时已经不治开始准备叫黛玉回去见最后一面”的节奏走，让系统在苏羲脑海里惊疑了一声：“原来林如海身体真的没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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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羲幽幽道，“你让书里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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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多想，没过多久……京城一通两通三通四通的变化，老皇帝禅位新皇帝继位清洗京城迅速退位，退位了也没忘了给新帝立后，让林如海一阵一阵的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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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她根本没想和我联盟个什么——她又不是皇子不用夺嫡，作为女子也没什么仕途一说，皇帝身边的五品司墨已经是尽头，皇帝再宠爱她也最多就是赏赐点金珠宝玉绫罗绸缎，就这条件，她还联盟做什么。
有些事，本来就是经不起琢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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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了，联盟是假，救我是真。
她也是真的救了我一命——义忠亲王逆案，老皇帝先查的是谁给的义忠亲王八百刀斧手（为此砍了一个国公），谁给那八百刀斧手提供装备（为此砍了江南节度使），而江南的装备如何运到的京城（为此砍了一路上的官员）……血流成河之中，难得没有牵连到的是掌管江南信息渠道的林如海，甚至还默许了小皇帝给自己升官。
其实老皇帝对林如海未必没有知而不报的怀疑，不过是没有证据证明林如海知情而已，要换了以前，这种我怀疑但是我没有证据的情形，还是这种大案特案要案，老皇帝的想法多半是宁杀错别放过，但林如海没事，想一想也知道是最近给皇帝表过的那次忠心救了老命了。
“微臣拜见娘娘。”
复了当时夺嫡的盘，林如海只觉后怕，对着苏羲拜了下去，“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苏羲将食盒交给身边宫人，含笑虚扶了一下林如海：“林大人不必客气，毕竟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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