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羔羊（下）

    乔治和史蒂夫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方才几个瞬间说来长久，实则不过一分钟不到。
    两具价格超过一亿美金的战衣就已经近乎报废。
    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落下！
    他手中提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那东西被举起在闪电的光芒中，瘆人无比。
    蜘蛛侠。
    他带着头颅来了。
    【噼啪——】
    【轰！！！】
    雷声慢了闪电一步，此时才终于响起，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彼得自己缝制的战衣耷拉着贴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不合身且有种怪异的感觉。
    “来看看美杜莎的头颅，海怪！”
    彼得做出中二少年的动作，高举黑人的头颅。
    这颗脑袋上大概确实有些东西能够吸引绝境信徒，当它出现在这里的一瞬间，居然便让后者彻底失去了继续摧毁碎心者战衣的兴趣。
    “是你……”
    “是你……”
    “是你！！！”
    低声的无法辨别的沉吟逐渐缓慢地化作了愤怒高昂的怒吼与咆哮。
    属于人类的情绪似乎短暂地回到了这只怪物的脑子里，它……
    在在愤怒。
    暴雨的雨幕中，绝境信徒肿胀的面庞上有赤红灼热的裂痕，它一边朝这个方向移动，一边流淌出混着血的泪。
    数不清的足托举起它的身体。
    清晰的的、和乔治曾见曾触曾耳闻的何港的圣声带发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似乎他的话音还在耳畔，而整个人已经被风吹散了，好像有那么一个其实真实存在的人只是烟尘暂时凝聚的。
    他在说——
    “恨。”
    只一个字，咬牙切齿，似乎背负着群山，几乎力竭的身体摇摇欲坠，是一个人类在深渊边缘死死扣着岩壁的缝隙不愿掉下去，指甲在石头缝隙里渗透出血来。
    这一个字从梭鱼方向响起，然后似乎有些中气不足，很快就缓慢沉寂下来。
    雨好像小些了，不再是暴雨。
    开始还是雨幕甚至雨墙，蜘蛛侠在楼间前行、史蒂夫用盾牌切割血肉、乔治一遍又一遍闪躲，他们都要狠狠地撞击和穿越那些水墙。
    现在，雨幕成了千滴万滴落下的水，虽然还带着势不可挡的压力，但已经不再用一个整体的名词去形容它们了。
    随着绝境信徒前行，世界开始扭曲，风雨声中，仿佛幼女哭泣。
    有人在窃窃私语，是那些被杀死之后摘下头颅的恶人。
    路边的树山核桃木如无数高举在空中的手掌那样摇摆，两侧的大厦以一种恐怖的威严奔腾。
    巨大的直接作用在思想上的幻境让在场几人都面色凝重。
    他们看看向十几米远的绝境信徒。
    那里，一点炽热的火焰跳跃而起，瞬间就升腾为熊熊烈焰，烈焰中站着单薄的身影。
    好像血肉被焚烧。
    就是血肉在被焚烧。
    那些不净的污秽被来自最后一丝人性和理智中烧灼起来的烈焰覆盖，何港以人的姿态站在雨中。
    虽然已经不再是人。
    他的身体像是辉光，面孔没有五官，身体筋结分明，肌肉如游龙。
    数十上百具尸体熔融而成的巨大血肉块团剧烈地焚烧着，火焰之中确实有密密麻麻的惨嚎传出。
    是那些曾参与那件事情的罪人。
    如果世上真有灵魂，或许此刻便是他们的灵魂在遭遇无止境的痛苦。
    火焰一再地照亮那个男人的脸，逐渐有沸腾的事物在他赤红的面孔上蠕动扭曲，成了略微有些沧桑的五官。
    这些五官做出兴奋而狰狞的表情。
    理智一点又一点地回到何港的灵魂中，他想起基里安曾对他说的话——
    “老何，你说我们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生活吧。”
    “生活？”
    “基里安你不知道，有许多人连活着都很难，或许对他们来说，生活应该叫生存才对。”
    “所以我才研发这种药剂啊老何，所以才有了绝境病毒，之所以为绝境，边正是为了……逢生。”
    绝境逢生。
    可惜啊……
    基里安你没能绝境逢生。
    而我，也把乱成一团的生活彻底毁了个干净——
    那个浑身赤红、单薄沧桑的身形蒸腾着雨滴落下蒸发后的白汽，虽然温度高得几乎要爆炸，却又一股子怎么也遮不住的死气在弥漫。
    彼得小心翼翼地戒备。
    史蒂夫更是全副武装全神贯注。
    他们都曾与异类作战。
    或者说，感染体。
    但没有任何一只感染体出现过这般的情况，居然焚烧炉了自己山峦般的伟岸的血肉身躯，从里面走出人形的生物。
    【噗嗤——】
    一道金色的弧光从遥远的西方斩落，神圣光辉、令人神往，那是自古以来守护世界的力量。
    那是魔法的力量。
    那是……
    卡玛泰姬的力量。
    这金色的弧光仿佛大日西来，热光照耀黑天。
    弧光一道接着一道，比最锋利的刀剑还要锋利，不断斩在汇聚了何港残留执念的那具炽热血肉躯体之上。
    这种力量几乎不可抵挡。
    炽热的人形片刻就已经伤痕累累，而且大概因为魔法的缘故，根本无法复原。
    何港的执念驱使他向前，要亲眼看看那颗头颅，于是便折断身下烈焰中无法被焚烧的骨骼，当做掷刀来战斗。
    这些骨骼的断口锋利足以割断任何生物的喉咙，但无法阻止那些一道接着一道、却连执法者都无法见到的弧光近身。
    它们的光刃在何港的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划痕，还有几次差点贯穿何港的身体。
    红亮的液体像是岩浆那样飞溅出去。
    也许是他本身就已经是个死人，现在支撑他身体的不过是感染源的余威和仇恨的执念。
    也许是麻木了。
    何港无视了疼痛。
    直到一道真正潜藏恐怖力量的金色光芒从他的肩胛骨处切入再竖拉，切断了他的整条肌肉。
    他从烈焰中跌落，炽热的血流淌出来。
    地面的黑影忽然开始汇聚。
    乔治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本来以为这黑影是绝境信徒的一部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黑影居然伫立起来，拥有了实体，庞大恐怖。
    可始终远远不如绝境信徒那般的压迫。
    【咚！！！】
    盾牌抛出。
    黑影碎裂成满天的灰烬。
    何港的执念攀爬着前行，他终于见到了仇人的头。
    然后，一声叹息。
    【恭喜你，牧羊人，你收获了你的第一只羔羊。】
    随着几乎同步响起的系统提示，炽热的人形生物龟裂、粉碎，然后化作高温的汇金四处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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