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这里山路十八弯（四十二）

    何二麻子家，阮镜才进了院子，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已经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何二麻子屋里传来沙哑低低的咒骂声，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何二麻子一点力气都没有，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一个劲的骂骂咧咧。
    阮镜踢了一块小石子穿过窗户，直接打掉了何二麻子的门牙。
    何二麻子这才闭了嘴。
    何二麻子在村里，虽然有不少亲戚，但平时也没什么来往，今天更是都去了村长家扯皮，更是没人顾着他了。
    阮镜带了三个馒头进了旁边的小屋。
    屋里依旧是刺鼻的气味，何二麻子的女人和两个小女孩蜷缩在炕上，女孩们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那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馒头，你们仨先吃了，我去烧水，一会给你们洗澡。”
    阮镜说完，将馒头放在炕上，转身去生火烧水了。
    才将转身的功夫，女人就用尽全力扑在了三个馒头上，给了两个女儿一人一个，自己留了一个，娘仨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饿了两顿没吃的女人连发病的力气都没有，吃了一个馒头才刚刚垫了底，完全不够。
    阮镜生了火，找了点面，做了一大锅疙瘩汤。
    汤好了，又招呼上女人和女儿们过来吃饭。
    一大锅疙瘩汤，娘仨全都吃光了，阮镜还没敢做的太多，害怕她们一下子吃多了撑坏了。
    “大妮，一会我教你生火做饭，那就做最简单的疙瘩汤，或是蒸米饭就行，不过要记住小心一点，不要烫着，知道吗？”
    阮镜看向九岁的大妮，大妮乖巧的点点头。
    之前她们的娘虽然有病，但做饭没问题，而且娘很疼她们，也很少让她们做家务，现在娘病情加重她们应该照顾娘。
    “我看你们家有个大澡盆，一会先给你们娘洗澡，再给你们洗。何二麻子现在瘫痪了，你们娘仨要学着照顾自己，洗衣生活做饭洗澡这都是日常应该会的。二妮，你也六岁了，你也要学着做一些简单的家务。”
    “知道了，姐姐。”
    二妮也懂事的点点头。
    何二麻子嫌弃她们俩是女娃，平时管都不管，心情不好就打她们娘仨出气，两个女娃的性格都怯怯的，弱弱的，而女人对两个女儿却很好，不舍得她们冻着饿着，何二麻子打她们的时候，女人都会护在她们身上。
    “你们家后面的地，之前都是你们娘种的，等我叫何乘风来，教你们如何收菜和粮食，现在这种情况，能收多少是多少。”
    阮镜又嘱咐了一些，水烧开了，她带着两个女娃先给女人洗澡。
    好不容易才哄着女人脱了衣服，看到女人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阮镜眼底，一瞬血色翻涌。
    新旧伤痕叠加，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弄的？”
    阮镜发现，女人身上有十几个伤都是像蚕豆那么大小的点，说椭圆不椭圆，说规则不规则的感觉。
    大妮正在给女人擦背，抬头看了一眼，大大的眼睛满是怯懦害怕。
    “这是爹的烟袋锅。”
    “是铜的好像。”
    二妮也认得这些伤。
    “畜生。”
    阮镜骂了一句，烟袋锅都能打出这么重的伤，这是下了多狠的手。
    “他的烟袋锅打断了好几个。”
    大妮很轻的给女人擦洗身体，提到烟袋锅三个字，身体明显抖了抖。
    “你们俩身上也有吗？”
    阮镜话落，大妮二妮同时点点头。
    “不过现在好了，他瘫了，再也不能打我们了。”大妮说话间，竟是长舒口气。
    虽然她说的那个人是她亲爹，但有的人是不配为人父母的。
    “但是昨天我进里屋拿东西，他看到我骂我，就拿烟袋锅扔我，打到了我的头上，起了一个蘑菇，他还让我给他捡起来，我没捡就跑了。”
    二妮缩了缩身子，抬起头，一脸懵懂的看着阮镜，似是在问阮镜，她这么做对不对。
    阮镜没吭声，只是催着她们动作快一点。
    “娘，一会给我们洗澡的时候，你唱那首歌给我们听好不好？”
    大妮一边给女人穿衣服，一边小声哄着女人。
    女人眼睛眨了眨，眼神起了变化，似是有光亮隐在眼底，明灭不定。
    “好。”
    一直没说话的女人突然点点头，还抬手爱怜的摸着两个女儿的头。
    终究是血脉亲情渐渐唤醒了她。
    “我娘唱歌很好听的，尤其是那首这里山路十八弯，是我娘最喜欢的一首歌。”
    大妮话落，女人咧嘴一笑，还清了清嗓子，紧跟着就唱了起来。
    歌声嘹亮，穿透力极强，第一句唱出来，阮镜就知道女人不只是兴趣这么简单，她应该是个专业人士。
    虽然这么多年不曾练习，但一开嗓一起范儿，就能看出职业的和业余的区别。
    两个女儿都听的着了迷，暂时忘记了苦难童年带来的阴霾和伤痛。而女人唱歌时候始终看着她的两个女儿，不管她记起了多少，不管她以前是谁，将来的她，都是为了女儿活着。
    阮镜头上的第三盏灯也在此刻亮了起来。
    “我叫刘彩虹，我是我们市那一年歌唱比赛的金奖。”
    女人唱完了，冲阮镜笑笑，冷不丁的蹦出了一句话。
    阮镜头上的第三盏灯照亮了她的眼睛，明净清透。
    “娘，你刚才说什么？”
    大妮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的看向刘彩虹。
    “什么？你们在这干嘛呢？都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
    刘彩虹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下一秒又恢复原样，一脸茫然的看着大妮二妮，再看看阮镜，仿佛从来没见过阮镜。
    “你是谁？怎么来的？你也是何二麻子买来的？你……你快跑，这里很可怕……快跑，我掩护你……跑啊！”
    “你快跑啊！你还楞在这里干嘛？你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就要跟我一样一辈子困死在这里了……没有未来，没有幸福……”
    “姑娘，算我求求你了，你快点走吧！走啊……我已经这样了，你还年轻啊……”
    刘彩虹见阮镜站着不动，她就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直接跪在了地上，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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