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从两片床帘相交的地方偷溜进一束灯光，点亮了左音这一方窄却干净的小床。她赤脚坐在学校发的蓝白格子床单上，清楚的看到了那裂出了几条缝的屏幕上显示着的“沈卿姿”三个小字。
    左音没有犹豫，点了接受。
    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脸上，竟好像将她素日里如寒冰般的脸颊融化了几分。
    有时候，安全感也不过是这三个字。
    左音终于有了底气，可以骄傲的对自己宣布她真的被沈卿姿接纳。
    紧接着系统上自动推送的那段话就在沈卿姿那方发了过来，左音没有退出她跟沈卿姿的对话框，像是在等她的消息一样，铺床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亮着屏的手机。
    不过，那边的沈卿姿好像真的只是来加了左音一个好友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她好友列表的最顶端，一言不发。
    左音有一秒的空落，靠在背后的墙上看着这格外空荡的对话框，那一团白白的绒球圆滚滚的卡在屏幕的左上角，左音忍不住点了一下这个头像，沈卿姿的资料卡跳了出来。
    左音看着那放大的头像，也终于辨认出了那白团子上面的一对粉白的长兔耳朵。
    原来这是一只兔子吗？
    她喜欢兔子？
    左音看着沈卿姿的昵称上那只灰白竖耳朵兔子，鬼使神差的将沈卿姿代入成了一只兔子。
    粉白|粉白的，摸上去还软软的。
    这么想着左音的手不自觉的拢了拢，空气落在她手上，让她想起了那夜曾无数次握住过的那一捧分外柔软的雪白。
    沈卿姿就像只好拿捏的兔子一样被自己抱在怀里，长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长舒出的气息温吞灼热的扑在那裸露的颈子上，激起一片酥麻。
    嗡嗡……
    手机的一串微小的震动将左音猛地拉出了这场回忆，一颗受到惊吓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左音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烧得燥热的脸颊，打开了手机消息栏，瞬间她的脸就烧的更厉害了。
    【沈卿姿：晚上好。】
    【晚上好。】左音总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打了四遍才打对。
    【沈卿姿：在忙吗？】
    根据左音这么些年打工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开头十有八九都会伴随着对方拜托自己做什么事情。而通常这种事情左音都会慢慢磨对方，让对方先开口，但是这次却是个例外。
    【没有，有什么事吗？】
    几乎是下一秒，左音就收到了沈卿姿发来的一个表情：【哄我。】
    左音登时就怔住了，她拿着这个破碎了屏幕的手机看着小企鹅在她的眼前噘着嘴生气，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是好。
    没有人对她发过这样的表情包，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像其他小姑娘一样伸过手去揉一揉沈卿姿的头。
    好在下一秒，沈卿姿就举动打破了这个沉寂，【既然不忙为什么不主动来加我，还要等老师来主动加你？】
    可能是前面那个表情包的作用，左音竟不觉得沈卿姿这句话是在责问，反而有一些小性子。一想到在自己面前那样正经温柔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左音就发出了一声带着气音的笑。
    【不好意思，我忘了。】
    巨大的落地窗投映着高楼下的繁华市景，或明或暗的灯光浮在漆黑的陆地上，皎皎若星光。而在着星光之中，是女人慵懒的身姿。
    那一双纤细匀称的腿搭在沙发上，柔顺的长发下挂着几滴水渍披散在搭着软毛巾的肩头。
    沈卿姿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看着左音发来的这条不冷不淡的消息，眉宇间稍带着点不满。
    原本是想着逗一逗这个孩子，拉进一下两个人之间有些尴尬的关系。
    谁想到这孩子这么无趣，不会像孙雨晴一样用表情包跟自己斗图不说，连回自己个消息也这么官方。
    这么想着沈卿姿敛了轻浮，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问道：【明天有空吗？】
    【有。】
    沈卿姿看着这个左音秒回的“有”字，略微斟酌了一下，发道：【明天来画室，我带你熟悉一下我的画室，了解一下今后的工作环境。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左音刚想要跟沈卿姿回她什么时候都可以，想了想觉得公然在自己老师面前翘学校的课可能不太好，便老老实实的答道：【明天上午第一节 课跟下午第二节课都没有课，我都有空。】
    沈卿姿斟酌了一下，【下午吧，四点半，你不用着急往这边赶。】
    【好。】
    又是一个字。
    沈卿姿看着左音头像旁这两个像是小方块的对话框，眼眉弯了一下，不满之余，更多的还是对着孩子的纵容。
    从那样的地方生长出来的孩子，能长得这么好就已经很不错了。
    沈卿姿这么想着，那一头的左音就连着发来了两条消息：【这是我的课表，以后老师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叫我，我随叫随到。】
    沈卿姿看着那个简单又标注清楚的课表，仿佛看到了那个不善言辞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正在用她的方式对自己表达着她的诚意。
    沈卿姿长按图片把它保存了下来，约定道：【好，我也会很快制定出一个咱们两人的课表。】
    “咱们两人”这四个字在左音的眼里被放大加粗，无形中仿佛有万千羁绊从这四个字中发出，它们化作丝缕红绳紧紧的将原本应该再见不识的两个人重新系在了一起。
    左音追逐了三四年的梦成了现实，她终于见到了那个曾经无数次向往的人，甚至还成为了她的学生。
    她觉得自己的脚明明踩在结实的床板上，却好像行走在云里。
    每一步，真实跟虚幻都交叉在一起，腾起的云彩让她觉得如坠梦中。
    沈卿姿静静的等着左音回自己的消息，墙上挂着的那个石英钟不知怎么了，今天咔哒咔哒的转得格外磨人。
    沈卿姿又等了一下，见左音还没有回消息的迹象，便也不再等她，【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左音这才回过神来，想着九点多了也不便再打扰沈卿姿了，便回道：【好，明天见。】
    沈卿姿看到左音这条回的格外迅速的消息，无奈的笑了一下。
    她松卸了紧绷着的身体，重新靠回了沙发上，轻点了几下屏幕左音那个奇奇怪怪的头像就放大铺满了她的屏幕。
    她的头像很简单，枯枝落日，橘红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殷红得像是染了血一样的圆日。
    沈卿姿一眼就认出来那枯黄的树就是她家门前那棵粗壮的老梧桐树。
    可是她却分辨不清，天空中挂着的究竟落日，还是朝阳。
    日光西斜，风拂过一骥画室门前的柏树，抖落的枯叶飘行在行人来往的街道上，左音走的匆忙，没有注意就将这片叶子踩在了脚下。
    她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单薄的紫色连帽卫衣外套了一件银黑两色的棒球服，那银色的底面上绣着一只格外浮夸的老虎头。
    这是左兰给她买的，说是不便宜，左音将信将疑，但也不怎舍得穿。
    左音寻着记忆来到了沈卿姿的画室，傍晚的落日带着随风摇曳的花影点亮了她眼前有着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的小洋楼。
    而沈卿姿正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长袖连衣裙站在一楼的吧台前。
    满园的绿意簇拥着这幢小洋楼，随着左音移动的视线，将沈卿姿的身影分成了几份，每一份都是一道绝美的独景。
    沈卿姿仿佛也注意到了房间外来人的视线，在朦胧的光下转过了身。
    她脸上表情淡淡，像是在招呼一个很熟的朋友，点了点一侧的门，对左音用口型示意道：“进来吧。”
    左音不着痕迹敛了自己的视线，对沈卿姿微微颔首，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沈卿姿的画室。
    沈卿姿的画室格外简单，甚至有些空荡，咖啡豆研磨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响着，反而给这屋子增添了几分傍晚的恬淡。
    “来的很快。”沈卿姿讲道。
    她在左音进门前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现在才四点十五，距离左音下课还不到十五分钟。
    “很顺。”左音轻描淡写道，仿佛刚才下课从教室后排飞奔出去的人不是她一样。
    “饿了吗，要不要先吃一点下午茶？”沈卿姿说着就从一侧的冰箱里拿出了两小份精致的蛋糕。
    “谢谢。”左音向来不习惯只收别人馈赠，主动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待会咖啡豆磨好了你给我拿过来吧。”沈卿姿说着就将一些左音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放到了吧台的另一侧。
    左音点了点头，站到了研磨机跟前，安静的等着咖啡豆研磨好，右侧的余光却在偷觑沈卿姿。
    只见沈卿姿拿起一个滤纸样的东西灵巧的折了几下折成了一个漏斗样的东西，然后把这个东西放到准备好的咖啡壶上。袅袅的热气随着她手里那只细长的银壶嘴，濡湿了干燥的滤纸。
    她的手极稳，汩汩的流水划出一道圆润的抛物线被她不紧不慢的倒入杯中，一丝波纹都没有，左音曾经在咖啡店打过工，但像是沈卿姿这样娴熟平稳的手法还是第一次见。
    随着最后一滴水被沈卿姿倒入水池，研磨咖啡豆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左音一提一撬，很轻松的就将研磨好的豆子拿了下来。
    沈卿姿瞧着左音这般熟练，问道：“以前在咖啡店打过工？”
    “嗯。”左音点点头，将磨好的豆子递给了沈卿姿。
    沈卿姿没有接过来，反而示意左音道：“那你闻闻，这个豆子怎么样？”
    左音看着沈卿姿眼里的期待，沉默着低下了头。
    她轻嗅了一下这研磨好的咖啡豆，淡淡的咖啡香气顺着她的鼻腔轻柔的刺激着她的神经，浓而不刺激，醇厚的苦涩中又带着些清凛的香气，是她从没有接触过的高档货。
    左音这么想着抬起头了头，却看到视线里沈卿姿脸上带着一抹明晃晃的笑意。
    夕阳斜斜的落进这偌大的房间里，模糊了左音视线里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沈卿姿倾斜前身靠了过来，宽松的袖子从她抬起的胳膊上滑落下来，那半只黑色的蝴蝶又一次扇动着翅膀飞舞在了左音的视线里。
    如梦似幻，不想躲闪。
    “阿姿，我听说小音待会要来……”
    就在这时，沉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孙雨晴探进了半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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