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偌大的房间里盈着一丝尴尬,周琳没想到沈卿姿会在有自己去处理的前提下,还主动上前来要求。
    周琳并不想让沈卿姿扶左音,借口道:“她比雨晴重。”
    沈卿姿却笑了一下,将左音纤细的手臂挂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反问道:“你看她哪里像是比雨晴重了?”
    周琳抿住了唇,这借口的确站不住脚。
    她看着睡着了的左音靠在沈卿姿肩头的脑袋,一言不发的折返回去将孙雨晴拉了起来。
    “嗯……阿琳啊……”孙雨晴迷离这双眼,勾住了周琳过来扶她的手臂。
    这家伙身上酒气很大,又格外粘人,挂在周琳身上像个在酒坛子里泡了百八十年的狗皮膏药。
    以往都习惯了孙雨晴这个样子周琳,这次却皱起了眉头,“你就算是不满雨晴跟你的学生喝酒,也不应该这样。”
    “下次不会了。”沈卿姿答道,细心的扶着左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这样的波动让睡着的左音微微有些醒来,她软着脚靠在沈卿姿的脖颈上,用那微凉的鼻尖蹭着沈卿姿的颈子,有意无意的靠近着这缕让她觉得陌生却又安心的清香。
    “姐姐……”左音无意识的在沈卿姿耳边唤道。
    电流在沈卿姿的身上猛地穿过,同时她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沈卿姿警惕的回看了一眼周琳,所幸左音这声音不算很大,周琳也在跟孙雨晴缠斗,屋子里只有沈卿姿自己一人听清楚了这声暧昧的呼唤。
    沈卿姿松了口气,熟练的轻抚着左音的后脖颈,道:“我带你回房间,不要吵,好吗?”
    “嗯。”左音被沈卿姿抚摸的舒服,顺从的被沈卿姿扶着,同周琳跟孙雨晴一起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安安静静的,擦拭干净的玻璃上倒映着沈卿姿与左音挨在一起的背影。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搀扶,左音也没有耍酒疯像孙雨晴一样粘着扶她的人,周琳却觉得这画面刺眼极了。
    她向来信任沈卿姿,可是刚才那句“下次不会了”她却觉得不可相信。
    如果是为了左音,她莫名觉得沈卿姿可能还会这样。
    几秒后电梯在二楼停下,沈卿姿扶着左音率先走出了电梯,而周琳跟在沈卿姿身后望着她扶着左音的背影,心情复杂。
    阿姿,告诉我,你不会轻易就被这个孩子改变的。
    对吧。
    沈卿姿将左音扶到了二楼最东头的休息室里,房间不大,就像是酒店的标准套间,干干净净的外面一个小客厅,里面一间小卧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路颠簸走动,弄得左音有些不自在,沈卿姿刚扶着她的脚把她架过进卧室,她就皱起了眉头,不满的靠在沈卿姿的肩颈间轻哼了一声。
    酒气烘过的鼻息带这些潮湿的热气全都扑在了沈卿姿的颈间,藏在她心里的那团无名火蠢蠢欲动,又有着想要复燃的预兆。
    沈卿姿刻意躲避着左音的动作,轻声提醒道:“左音,不要闹。”
    听到有人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左音一双眼睛挣扎着终于睁了开来。
    她望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女人侧脸,从朦胧的视线里分辨出了沈卿姿那双含着桃花的眼眸,闷闷的从嘴里吐出了一声回应:“嗯,沈卿姿……”
    “是我。”
    沈卿姿回答完又问道:“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嗯……”左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到底难不难受,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太阳穴紧绷绷的,刚才一路跟着沈卿姿走过来,就像是穿越了一个什么科幻隧道一样,视线里五光十色的,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我喝的有点多。”左音扶着额头讲道。
    “嗯。”沈卿姿点了下头。
    左音闻声耸了耸鼻子,在沈卿姿的吐息中也闻到了些许的酒气。
    她迷迷糊糊的问道:“我记得,你是不是……你替我挡酒来着?”
    “对。”沈卿姿应着,就将左音扶坐到了床边。
    左音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她有些分不清现在的状况,脑海里还回放着刚才孙雨晴给沈卿姿倒酒的那一幅画面,“你不用替我挡酒,我可以的,待会儿你喝醉了怎么办?”
    沈卿姿知道左音这只是被折腾醒了,现在还醉着呢,只简单的跟她解释道:“聚会已经结束了。”
    左音却好像没有听进去,摇了摇头,依旧讲道:“你不能喝太多酒,会醉的。画师……画师要学会爱护自己的。”
    沈卿姿脸上带着点笑意,她还没有见过左音像现在这副认真又孩子气的样子,半开玩笑的问道:“那左音,你是在关心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左音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半晌,她摇了摇头,否定道:“……没有。”
    虽然说是玩笑,但沈卿姿听到这个回答心里还是难免有些落空。
    只是这空落没有维持多久,她的耳边就响起了左音略带着些激动的声音:“我才不关心你呢,谁要关系你们这些酒鬼!你最好跟左兰一样,喝成一个疯女人,喝的神志不清,拿笔的时候手抖得不得了的才好呢!”
    左音的声音向来都是平静冷漠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一个套在十九岁少女躯壳里的老者。而此刻喝醉了左音纵然在没有规矩的大吼,沈卿姿却从中听出了她这激进言辞下的关心。
    就像沈玥在她的漫画本上画过无数次的面冷心热的黑切白少女。
    想到这里,沈卿姿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寻常不曾被人见过的哀伤与温柔。
    她半蹲在左音面前,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虎口,安抚般的讲道:“小音,我不会喝成酒鬼的,你放心。”
    可是听到这个答案,左音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皱的更深了。
    酒鬼没有思维逻辑,左音跳脱着又想起了刚才在席间曾纠结过的问题,低头看着沈卿姿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喃喃自语道:“可,可你那天怎么就喝醉了呢……”
    沈卿姿没有听清楚左音在讲什么,问道:“什么?”
    喝醉了的左音有问必答,对沈卿姿重复道:“那天在酒吧的时候,为什么你就喝醉了呢?明明你现在的酒量这么好……”
    沈卿姿怔了一下。
    她酒量很好,如果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喝酒她是不会喝醉的,可是偏偏在那片遇到左音的大漠里,掺杂了她太多的私人感情。
    挥之不去,刻入骨髓。
    沈卿姿抿了一下嘴唇,微微低下了头回避着跟左音对视的视线。
    那么多的心底事她一件都未曾说与别人听,也不能说与别人听。
    忽的,沈卿姿感觉自己的肩头猛地一沉。
    低头一看自己怀里多了一位睡着的少女。
    左音久久没有等待来沈卿姿的回答,在这极度安静的环境下她又阖上了眼睛,软着身子一头扎进了沈卿姿的怀里。
    少女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揉在沈卿姿的下颚,均匀粗沉的呼吸全都扑在沈卿姿的颈间,每一下都惹得她痒痒的。
    沈卿姿小心翼翼的揽着左音将她放回了床上,嘴角泻出了一声轻笑。
    自己竟然被这个喝醉了的孩子带着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沈卿姿这么想着,坐在了左音的床边。
    长方的玻璃窗外是剪影一样的山与月,今晚的夜空格外寂寥,连星星都没有出现。
    “不要总是喝酒,手会抖……”
    左音窝在被子里小声嘟囔着,像是梦中的呓语,又像是真的在叮嘱。
    沈卿姿没有听清楚左音的话,微微偏过头仔细听了起来。
    “手抖就画不出好作品了,不能跟左兰学……沈卿姿……”
    左兰……
    沈卿姿想起了那个在破红砖房子里见到过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一地乱放的啤酒瓶。
    明明只有那一夜的相处,这孩子就这样担心自己吗?
    沈卿姿忍不住侧过身子,仔细瞧着熟睡的左音。
    晕着红色的脸颊埋在纯白色的被褥中,那一头黑色的及颚短发凌乱的散落在枕头上。
    这时的左音乖巧精致的就像是一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除了那一直紧蹙着的眉头。
    沈卿姿想起在敦煌的那个早上,满室的暖阳,左音的眉头也是这样一直蹙着。
    这孩子好像很少有展颜的时候。
    这么想着,沈卿姿抬起了手。
    玉节儿似的手指轻轻的抵在少女眉间攒起的小山上,柔软的指腹带着温热轻轻的在上面揉着。
    一圈,两圈……
    浓重的酒气沾着沈卿姿身上淡淡的清香铺满了每一处角落,在梦魇中挣扎的左音似乎感知到了外界带给她的温柔,那漆黑混沌的世界被清风徐徐吹着,遮掩着月亮的乌云被拨开了。
    “姐姐……”
    左音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句。
    沈卿姿觉得自己的心口被这小狼崽子轻轻的挠了一下。
    左音放下了她白日里锋利的爪子,抵在沈卿姿心口上的只剩下掌心肉垫的柔软。
    可这样的温情时刻没有存在多久,几秒后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刚才扶左音进来时没有及时关门,棕红色的大门虚掩着,一道黑色的影子挤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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