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过一会儿沈卿姿就接完了电话，她敲了敲左音的窗户，白皙的面容像是那一弯皎洁的月，落入了左音漆黑的视线中。
    “看来咱们得再去一趟庆功宴了。”
    左音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她对沈卿姿要带她去的任何地方都没有疑虑。
    “待会到了那里你可不要喝酒，雨晴好像又喝醉了。”沈卿姿说着就启动了车子。
    “嗯。”左音道，“你也少喝。”
    她知道沈卿姿是庆功宴的主人，肯定免不了喝几杯。
    沈卿姿点点头，笑道：“放心雨晴不敢再来惹我了。”
    左音不明缘由的看了沈卿姿一眼，沈卿姿也没有解释，看着左音的眼睛灵巧的眨了一下。
    像是有无数星辰撒入了左音的孤寂心海，一瞬点亮了她的世界。
    美丽的过分。
    沈卿姿带着左音很快来到了庆功会所在酒店，还没到包间里，隔着门就能听到里孙雨晴喝酒的声音。
    这家伙又喝高了，满屋子拉着人喝酒。
    左音刚一进门，果不其然就被孙雨晴盯上了。
    只是这家伙兴冲冲的拿着酒杯就要跑过来，一抬头就注意到了站在左音身边的沈卿姿。
    某种源于心底的恐惧冲破被酒精控制的大脑，按住了她想要过来纠缠左音的动作。
    “怎么，你跟小音去喝啊！”徐骥看着孙雨晴又拿着酒杯朝自己走了过来，举着扇子不满的将左音拉了过来。
    “我不敢跟她喝！”孙雨晴顶着一张满是红晕的脸，拼命摇头。
    “邪了门了，还有人你不敢挑战，怎么小音酒量很好吗？”沈徕也觉得有意思，看向了左音。
    左音也觉得奇怪，解释道：“我只能喝一杯。”
    “不是她。”孙雨晴撑着椅子摆了摆手，指道，“是她。”
    三人都朝着孙雨晴指着的方向看去，沈卿姿站到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央。
    她的背打的笔挺，站在酒柜前随意的选了一柄长颈水晶酒瓶。
    浅金色的液体缓缓的注入放在柜子上的玻璃酒杯，随意又慵懒。
    仿佛是注意到了众人的视线，在倒完一杯酒后，沈卿姿拿着酒杯朝众人的视线转了过来。
    她微微勾起唇角，朝孙雨晴举了一下杯子，仿佛在说“还要跟我喝吗？”
    柔顺的长发倾斜而下，缎子反射着水晶灯的光亮，衬得她整个人分外从容优雅。
    这时，喝醉了的孙雨晴又想起了曾经被沈卿姿控制的恐惧。
    那酡红色的脸颊有一瞬的变白，她忙摇着头灰溜溜的抱着酒瓶子去了别人那里。
    “你这个给了她多大的心理阴影，连你的学生都不敢惹了。”徐骥格外好奇。
    沈卿姿笑笑，“就是跟她喝过一顿酒，可能觉得跟我喝酒格外没意思吧。”
    “你啊，越大越没有正经。”徐骥说着就拿起自己的酒杯跟沈卿姿碰了一下，“这件事谁都没商量，自己就把作品投过去了，真是大胆。”
    沈卿姿轻抿了一口酒，“但是结果是好的。”
    徐骥也宽慰的笑笑，指着站在一旁的左音，“你这丫头啊，本来以为你这丫头会害死你老师，把在画展上撤了的画投去了人家国家艺术展，我听了都一身冷汗啊。结果没想到你是个福星，真是……”
    沈卿姿没让徐骥把话说完，就又给他添上了酒，“老师我再敬您。”
    “好好好……”
    徐骥被沈卿姿牵去了注意，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可是这个开了一头的话却让左音记下了，她看着带着沈卿姿去跟其他人敬酒的徐骥，眉头微微皱起。
    忽而左音听到身旁传来两声爽朗的笑声。
    沈徕正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的女儿。
    左音踌躇了一下，还是转向了沈徕，“老师，我想问您一件事。”
    “关于这幅得了奖的画？”沈徕像是看透了左音，没等她问就帮她说了。
    左音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头。
    “你应该察觉到其实小姿把这幅画收回来是带给她不少影响的，对吗？”沈徕又问道。
    左音听着，心中那快要放下的愧疚又提了起来。
    “陈一因为这件事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小姿就反手将这幅画重新处理了一下，把这幅画送去了意大利。然后这幅被陈一称之为没落画家的狗尾续貂之作就拿了金奖。”沈徕讲道。
    “谣言也因此不攻自破了。”左音接道。
    沈徕摇了摇头，更正道：“不，是没有人再敢散布关于小姿的谣言了。”
    “谣言被捏造出来就会永远存在，这不过这东西跟某些人一样轻软怕硬罢了。”沈徕说着就站了起来，拍了拍左音的肩膀，“小姿刚才带着你去吃面了吧？小姿很重视你，对你是真的很好。你要好好跟她学，争取今年的国家油画展能拿个奖，给我们也长长脸。嗯？”
    “嗯。”左音点点头。
    她看上去有些心绪复杂，却不是因为沈徕要她拿奖回来。
    她想如果没有自己这件事，沈卿姿可能就不会受到过去那些已经快要被人遗忘的谣言的攻击。
    她明明可以自保的。
    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为什么在明明有了那一次之后还不与自己保持距离，接纳了自己做她第一个学生。
    为什么给自己买那么多东西，不求一点回报。
    为什么不惜得罪其他人，也要为自己撑腰。
    ……
    左音看着远处与周琳几人站在一起的沈卿姿，喝了口冰镇果汁，企图让自己清醒。
    或许这对于沈卿姿这样地位的来说只是随手之劳。
    或许她根本就不在乎跟自己的那场一夜情。
    或许她真的同她所说看中了自己的才华，不想让自己受到欺负。
    或许……
    左音努力的劝服着自己，脑海里却翩翩浮现着沈卿姿这些天与自己相处时的模样。
    那双含着桃花的眼睛里藏着无尽的温柔。
    而对于从小在寡淡情感中成长起来的左音，这样的温柔毫无疑问是致命的。
    直到酒席散去，左音都没有沾一点酒。
    她看着周琳扶着的喝的有些微醺的沈卿姿，从车前径直走了过去，“我来吧。”
    周琳的眼里闪过几分说不上来的光，她看着从理一边扶着沈卿姿的左音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还是我来吧，阿姿喝醉了。”
    “不用麻烦您了，老师特意叮嘱了我不要喝酒。”左音隐晦的对周琳表示着，将沈卿姿从周琳手里夺了回来。
    夜色漆黑，亦如左音的眼瞳。
    她细心的帮沈卿姿系上安全带，一颗心跳扑通扑通的跳着。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撒谎。
    为了沈卿姿。
    亦或是自己的私心。
    “慢点。”徐骥对左音招手道。
    “嗯，那我们先走了。”左音对车外的几人微微颔首，在周琳的视线里开着沈卿姿的车离开了这场宴会。
    灯火辉煌的夜景在两侧车窗玻璃飞速后退，被车内暖气烘起的酒精气味与周围的繁华交织在一起，让左音产生了一种这个世界只有她跟沈卿姿的归属感。
    家家户户灯光明亮的小金山里驶入了一辆车子。
    左音将车子停在了沈卿姿家楼下的停车位上，抬手先帮沈卿姿解开了安全带。
    她趁着这个间隙偷偷的偏头看向了坐在右侧副驾驶上的那个女人。
    虽然叮嘱过她少喝点，但庆功宴上大家实在是热情的过头，沈卿姿在情绪的影响下喝的有点醉了，一双棕黑色的眼睛微微眯着，光影之下都是挥散不去的万种风情。
    “到了吗？”忽而，沈卿姿启唇问道，紧闭的眼睛也眨了两下。
    预料到沈卿姿要睁开眼睛，左音心脏猛地一坠，忙坐正了，“对，到家了。”
    沈卿姿轻眯了一会，酒劲散了些。
    她一边推开车门，一边讲道：“我去透透风。”
    左音“嗯”了一声，平息着自己突突的心跳。
    关掉车内暖风跟音乐，拔掉钥匙。
    左音刚从驾驶室出来，一股熟悉的烟味随风吹入了她的鼻腔。
    左音从车前挡风玻璃看去，沈卿姿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车引擎盖上。
    她的一手撑着另一只手肘，殷红的唇吸着手指间夹着的那只纤细的女士香烟，鬓边的发须随风飘摇，似是揉着万种风情。
    “怎么抽起烟了。”左音从车上下来，走到了沈卿姿身边。
    沈卿姿看了左音一眼，将手里的烟递向了她，“要来一根吗？”
    “我不抽烟。”左音果断谢绝了。
    沈卿姿笑了一下，将手里的烟又放到了唇上。
    “小骗子。”
    徐徐白烟从沈卿姿口中吐出，她勾起唇角，清晰的吐出了这三个字。
    左音微微一怔，不明白沈卿姿在说什么。
    “不记得了？”沈卿姿偏头看了一眼左音，微微解开扣子的领口因为这个动作露出大片雪白，裹在米色的羽绒服之中格外扎眼。
    东风吹过，左音只觉得面颊发烫。
    “老师的叮嘱什么时候变成让你送我回来了理由了？”沈卿姿问道，对着左音轻轻一哼。
    简单的音节带着温热的酒气从她的鼻腔吐出，悉数落在了左音的耳边。
    少女心中嗡的一震。
    原来她都听到了！
    “那老师还跟着我走。”左音佯装淡定的反问道。
    沈卿姿笑笑，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接过了左音递来的手，跟着她走了。
    明明一开始自己是让主动请缨过来的周琳送的。
    “对啊，怎么就跟你走了呢？”沈卿姿说着抬手将手臂抵在了左音肩上。
    明明没有喝酒，左音却觉得自己醉了。
    漆黑的夜幕点着无数星星，将左音的一方视线点亮。
    她看着沈卿姿望向自己的眼眸，那双望向左音的眼睛里裹着缱绻的柔情。
    就好像那晚在酒吧里，她望向自己时的样子。
    左音忍不住一点点靠近着沈卿姿。
    感受着她那温吞的鼻息。
    一点点将视线里那枚殷红唇瓣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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