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暖白的气流落在干净的玻璃窗上，凝结出的颗颗水珠缓慢的滑落下来。
    米白色的小砂锅里窝着一罐熬得粘稠的白粥，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
    转眼就来到了周末，左音从学校回来在家里的厨房里给左兰熬着她的养胃白粥。
    自从那天以后，她已经两天没有去画室，沈卿姿在左音的世界里也像是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
    腾腾的热气迷离了左音的眼睛，透过白雾左音的脑海里全是沈卿姿。
    她还记得很久之前沈卿姿也给自己熬过这样的粥，不过更加精致。
    她一个人研究了很久，都没能完美复刻沈卿姿的手法。
    就好像是跟着她的步伐画出的那幅画一样。
    “你有一天会超过我的。”
    那日在扶梯上沈卿姿对左音说的话还音犹在耳，可是如今她们却因为月夜下的那个放肆的吻拉开了距离。
    左音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这就是左兰之前经常说的世事难料吧。
    “在想什么？”
    忽的，左兰那尖锐的声音就从左音的记忆中刺破，在她耳边兀的响起。
    “妈？”左音猛地一抬头，左兰正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
    “沸了。”左兰指了指左音面前的砂锅，提醒道。
    方才还安静的卧着的粥不安分的冒着泡泡，沸腾着高出一大块，像是一朵蓬蓬的蘑菇。
    眼看着就要溢出来，左音忙打了小火，一只手拿着木勺缓慢匀速的翻搅着。
    不消片刻，沸腾的锅子就又恢复了安静。
    左兰看着没事儿了，瘪着嘴吐槽道：“真是的，让你帮我做顿午餐，你这是想要把我的厨房给燎了啊？”
    左音看着小锅，反驳道：“你住院的时候天天给你做，不也见给你把厨房燎了。”
    “我现在不太相信了。”左兰说着就抬起头，煞有介事的开始寻找这间厨房有可能被燎了的痕迹。
    左音没有再搭理左兰，一手搅拌着粥，一手将切好的香菇碎与肉末倒了进去。
    不消片刻，蘑菇的鲜美与腌制过的肉香就被慢慢烘托了出来。
    左兰闻到这个味道凑近了站过来，“真香。”
    “还没熟。”左音微微挡了一下探过头来左兰。
    “小气。”左兰说着顺手就拿起了放在旁边洗好的黄瓜，“以前你不是周六不是都要去你那个画室吗？怎么这周不去了？”
    左兰这个问题正好碰到了左音心口的那根刺。
    她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答道：“你不是今天要复诊吗？”
    左兰挑了下眉，脸上露出些欣喜来，“那我面子大。”
    左音闷闷的“嗯”了一声。
    黄瓜很脆，左兰要的咔吱咔吱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她的面色看起来比过去的二十几年都要好。
    家里暖气开的足，她只穿着一件修身的长款毛衣裙，也显得体态丰腴。
    “其实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没事，我觉得咱们不用去复诊，还得花那钱，我都没事了。”左兰讲道。
    左音却不给左兰打退堂鼓的机会，“要去。”
    左兰：“我这都戒了酒了，你看我连过节都没有喝酒，能省点就省点嘛。”
    左音慢慢搅着粥，毫不留情的揭穿道：“这几个月都没有节日。”
    左兰反驳道：“圣诞节不算节啊？”
    左音听到左兰这番强词夺理，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黑色的瞳仁里一个字都没写，却让人觉得害怕。
    左兰觉得这孩子好像从昨天回来就心情不好，还是不要惹她的好，“去就去嘛，真是的。”
    说着左兰顺手把吃了一半的黄瓜丢到垃圾桶里就逃去客厅了。
    厨房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泛着蓝光的火焰温吞的煨着这锅鲜美的粥。
    左音被这热气温暖着，心却怎么也无法填满。
    用过午饭后，左音就带着左兰来到了医院复诊。
    不知道是不是周末还有寒潮来袭的原因，来医院就诊的人格外的多，偌大的内科大楼正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
    左音带着左兰挂完了号就去了三楼的消化内科大厅等待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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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兰想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卡是不是快没钱了？”
    “不知道。”
    这卡是左兰的，左音也不是很清楚。
    “要是待会取药没钱了就麻烦了，你要不先去查一查。”左兰讲道。
    “嗯。”左音点点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查一下。”
    说罢，左音就朝摆在三楼大厅门口的自动查询机器走去。
    谁知道这自动查询机器只有一台是好的，前面前排着好多人。
    左音捏了捏口袋里的卡，乘着电梯下了二楼。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差，一直到一楼大厅这自动查询机器前都排着很长的队。
    左音无奈选择了一个较短的队伍，一边排着队一边寻找着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查询。
    忽的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前台，那里人不算太多。
    这卡的事情应该也可以询问护士小姐的吧？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左音来到了护士站，“请问这里可以查询卡内余额吗？”
    护士小姐看起来很忙的样子，看了眼左音否定道：“这里不行，得去自动查询机器。”
    左音有一点失落，正准备原路返回，护士小姐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也可以去那边的人工处。”
    说着就抬手朝身后一个玻璃窗指去。
    左音看着那隐蔽又人烟稀少的地方，说了声谢谢便大步流星的朝那边走了过去。
    这边跟前面忙碌的样子根本不成正比，掩藏在巨大在圆柱后面实在是个安静的地方。加之现在自动服务普及，若不是会有大额现金充值的可能，这里也就被淘汰了。
    “可以查询一下余额吗？”左音将自己的递过去，问道。
    “当然可以。”护士小姐难得接了一个活，接过左音手里的卡格外热情专业的将道：“请稍等。”
    过了几秒，白绿色的卡就被护士小姐放回了台前，她看着系统显示的信息对左音讲道：“里面还剩下2000多，不用充钱的。”
    护士小姐这句话让左音怔了一下，就算是卡里还有钱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多的。
    她接过卡来，不解的询问道：“没有查错吗？”
    护士小姐认真的看了一下页面，询问道：“这卡的主人是叫左兰对吗？”
    “对。”左音点点头。
    “那就没有错。”护士小姐道，“系统显示十月份沈小姐在自动查询机上充了5000块钱，到现在还有2000。”
    左音一下就想到了左兰急救的那晚。
    她一直都没有把卡里的钱放在心上，那天办住院手续也是张姨去的。
    难怪她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而说是去楼下贩售机买东西的沈卿姿却去了好长一段时间。
    “谢谢您。”左音对护士道了谢，捏着口袋里的卡心绪复杂的朝通往消化内科的扶梯走去，锋利的卡将左音的手心印出一道红印。
    为什么她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从来都不说呢？
    非得要自己去发现，去明白。
    左音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欣喜，惴惴挑动着的心滚动着甜与苦涩两颗玻璃球。
    为什么总是在事情发生后，她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事情的真相。
    左音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通讯录最上面就是沈卿姿的名字。
    她想给沈卿姿打个电话，同她说一声谢谢。
    她想把一切都扳回原点。
    偌大的内科大楼大厅里响着嘈杂的人声，左音耳边电话的嘟嘟声被声浪冲散。扶梯载着她来到了二楼呼吸内科，可是电话还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当电话那头传来“对不起”三个字，左音的心噔的一下，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那脆弱的心脏几乎就要从胸口掉出来。
    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主动联系沈卿姿了，沈卿姿也没有来联系过自己。
    左音以为这只是她们给彼此的冷静时间，等到周一来了她就还是她的学生，她还是她的老师。
    “sorrythenumber……”机械女声冰冷的又将没有接通电话这一事实重复在左音耳边。
    可是她现在却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左音看着拒接图形旁的沈卿姿这三个字，第一次有了慌张的感觉。
    明明知道很有可能这一次还是无法接通，可左音还是抱着那一丝希望或者说侥幸拨去了话。
    就在这时，左音在来往的人群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曲调。
    舒缓的钢琴曲流过她的耳朵，那紧攥着手机的手猛地紧了一下。
    这是沈卿姿的手机铃声！
    左音的眼瞳骤然放亮，很少有人会用这样的曲子作为铃声，这绝对是沈卿姿的手机。
    她在人群中张望着，寻着那个声音看去。
    不远处一个女人走进了左音的视线。
    女人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如海藻般的卷发柔顺的搭在肩头。
    带着笑意的眉眼让左音一下就认出了这个人。
    周琳。
    周琳正在跟身边的医生说着什么，低头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拿出的手机，在蹙了下眉头后又若无其事的把那手机放回了口袋。
    也就是这时，左音耳边的电话应声断开，那标准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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