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医院复古的大本钟发出一声沉重而响亮的报时声。
    金色的时针缓慢的扣在了罗马数字十上。
    临近昨天预告的查房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左音开着车平安的将沈卿姿从墓园又载回了医院。
    沈卿姿看着自己手机，一路上来都安安静静的，方才稍稍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看着她这次偷偷溜走是没有被人发现。
    “没被发现吧。”左音与沈卿姿并排走着，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这样安静的走廊让她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没有。”沈卿姿说着就推开了自己病房门。
    病房里还是清晨两人一起出去时的样子，丝毫没有被改变。
    只是当沈卿姿跟左音走进才看到，一侧沙发上坐着一位年轻的护士小姐，旁边还放着医用小推车。
    护士小姐看着沈卿姿穿着的不是病号服，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沈小姐您外出了？”
    沈卿姿压下心中的冷汗，淡定指了指她放在茶几上的字条：“我不是留言了吗？我跟小音出去散步了。”
    护士小姐也看到了这个纸条，她保持着怀疑又问道：“我半个小时前来这里给您打针，您还不在，出去了不止半个小时吧？”
    沈卿姿想打针是幌子，实际上就是受人之托，来查自己岗的，“医院这么大我来这么多次都还没真正逛过，小音也没有逛过呢，就想着趁今天天气好出去溜达溜达，是吧？”
    说着沈卿姿就像往常一样揽过了左音的肩膀。
    左音被沈卿姿突如其来的举动压得肩膀轻轻一歪，心上那个快速跳动的开关就被扳开了。
    两人刚从寒冷的室外进来，纵然屋子里开着暖风身上却依旧冒着寒气，唯独沈卿姿身上那淡淡的清香是热的。
    她配合的点了点头，视线里装满了沈卿姿向她投来的笑容。
    冷与热在交替，亦如左音现在想要与沈卿姿拉开距离却又不舍的心情。
    护士小姐将信将疑的看着左音，又问道：“真的？”
    左音：“嗯。去了后面的湖。”
    这里的医院的确有一个湖，而且去那里的确起码要二十分钟。
    方才一路上来左音就在心里盘算要是真被发现该怎么说，所幸前些日左兰住院闲不住，跟着张霞逛了逛医院，回来后跟自己说了一两句。
    左音说着，借着给护士指方向的机会离开了沈卿姿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
    明明知道这个举动太过刻意，但是她还是这么做了。
    左音的耳朵里全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知晓了爱意的她，害怕自己会再次失控。
    那样她就再也不能呆在沈卿姿身边了，还怎么给她画出最好的油画。
    沈卿姿的手臂猝不及防的落了一下空，她看着那个似是无意的少女，心里也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些许的落差感。
    护士小姐心里一合算，信了左音的话，对沈卿姿讲道：“那您先躺床上去吧，该打针了。”
    沈卿姿闻声忙收回了自己看向左音的视线，跟着护士小姐走向了病床。
    最细的紫色针头刺进了沈卿姿素白色手背，一段红色的血流进了细管。
    左音看着不由得心上一揪。
    她从来不是一个害怕打针的人，也不是一个有着很好共情能力的人。
    只是，沈卿姿除外。
    护士小姐熟练的给沈卿姿钓上药剂，叮嘱了几句就推着小车离开了。
    左音看着那平缓滴落的药滴，搬了个小椅子坐到了床边，问道：“吃苹果吗？”
    “好。”沈卿姿点点头，看着左音削苹果。
    通红的苹果被左音握在手里，锋利的刀子被她握在手里却看起来用得格外如鱼得水。
    不消片刻苹果皮便垂了下来，打着旋随着左音的动作而晃动着。
    沈卿姿这才注意到左音的手指格外的纤细修长，白皙的就像水葱一般。
    阳光落在骨节儿上，轻挑起细腻的肌肤，灵巧又好看。
    “嗡嗡……”
    忽的，房间里响起了突兀的手机来电声，左音贴着肌肤的裤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
    “抱歉。”左音忙放下了手里的刀，起身到一旁戴上耳机接起了视频电话。
    映入视频的是一间油画教室，随之传来的还有袁园的声音，“小音，我占这里可以吗？”
    左音兀的一怔，这才想起来今天上午还有一节课。
    她忙点头道：“可以。”
    袁园见左音点了头，在椅子上放上了自己的书包跟水杯，“来得早就是好，教室都没有人。”
    左音看了眼时间，袁园不是来的早一点，她整整提前了半个小时。
    左音没忍住，问道：“你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徐老师找我跟徐煦有点事，所以我就提前来给咱们占位，她先去找徐老师，我这也就去。”袁园说着就对着屏幕这边的左音笑了笑，两个酒窝亮亮的，“那待会见喽！”
    左音觉得袁园最有感染力的就是她这两个酒窝，跟她点了点头，便挂断了。
    沈卿姿不是会窥探别人隐私的人，只是她发现左音方才是在跟人视频，不由的打探道：“谁打来的电话？”
    左音：“袁园。”
    沈卿姿对袁园这个名字有印象，就是那个一口一个“我们家小音”的女孩。
    沈卿姿不由得对这个孩子起了几分莫名的警惕，“找你有事？”
    左音摇了摇头，“她刚才去占待会上课的位置，问我坐哪里。”
    沈卿姿觉得只是一个座位而已，实在没必要特意打电话还要视频，又追问道：“她……你们一直这样吗？”
    左音没有察觉到丝毫，对沈卿姿是有问必答，“对，她负责占位，我给她带着东西。”
    沈卿姿单调没感情的“哦”了一声，道：“那你们还真很好的搭档。”
    这样平淡的语调让左音注意到了些沈卿姿的与平日里不同的情绪。
    她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苹果，若无其事的补充道：“她人比较好，经常给我带早餐小零食。
    沈卿姿眼睛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她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努力压抑着自己想要表露出来的不同平日的情绪，强迫自己跟左音一样夸奖着袁园，“这样啊，那她还真的不错。”
    “真不错。”
    苹果皮在这一刻被左音削断，没来得及接住就落到了地上。
    左音听到沈卿姿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心里有些落空。
    想来也是，她怎么会因为自己这样一个暧昧不清的形容就会变得不淡定呢。
    她又不喜欢自己……
    左音捡起了地上的苹果皮，觉得自己这样的小心思有些傻得可笑。
    她将苹果皮丢进了垃圾桶，看了眼时间，离上第二节 课还有二十分钟，现在就得走了，“我第二大节还有课，得走了。”
    说着左音就将手里的苹果放到了沈卿姿的小果盘里，“记得吃。”
    “嗯。”沈卿姿点了点头，掩在被子下的手摩挲了几下，伸出来主动挥手道：“小音，再见。”
    “再见老师。”左音也挥了下手，穿上起外套离开了病房。
    尽管得到了左音的回应，沈卿姿却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心安。
    少女的离开将房间里唯一一丝丝暖意带走，纵然窗外晴空万里是难得的好天气，沈卿姿却觉得自己的心口空落落的。
    沈卿姿看着那颗削的十分完美漂亮的苹果，从床上下来站到了病房窗前。
    细长的输液管连着她的影子，垂下一段孤独。
    “她负责占位，我给她带着东西。”
    少女清冷的声音又从耳边响起。
    简单的一句话，就这样这样将她们两个人满是默契的系在了一起。
    明明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沈卿姿却皱起了眉头。
    袁园。
    她没有目的的望着楼下，在心里描着这两个字，平静的眼神慢慢变了颜色。
    这时那萧瑟的窗外景色中多出了一个黑点，左音不急不慢的走出了住院部大楼，走入了沈卿姿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
    沈卿姿莫名感觉就好像要失去她。
    刚才蒙混过关的时候左音好像又在刻意个跟自己保持距离。
    这本该让沈卿姿觉得高兴的事情，却一次次的让沈卿姿感觉无法回避的失落。
    其实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很久了。
    从那日发烧开始，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周琳不是左音开始。
    就只是这短短的几个月，沈卿姿觉得自己的感情神经就像是经过寒冬的沉寂破土而出的藤蔓一样。
    疯狂的生长，盘根错节，肆虐自己的大脑。
    所有与左音有关的事情自己都不再冷静，不再客观。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自己的原则，不在乎与她敦煌一夜产生的暧昧，刻意忘记那夜这孩子的非分之想。
    沈卿姿抬眼透过窗户看窗外的世界，视野里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五彩斑斓的光点不断变大。
    斑驳的光影之中，她蓦的发现，那个女孩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已经住在了自己的心里。
    “沈卿姿。”
    “老师。”
    “姐姐。”
    左音用平淡的语气喊着自己不同的称呼，寡淡的脸上一双纯粹的黑瞳亦笑亦嗔，分外动人。
    沈卿姿扶着窗框的手微微攥紧，她发现自己好像对左音不止是欣赏，还有更多的喜欢。
    爱人之间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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