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风在这一瞬安静了下来，叶子发出的沙沙声消失了，周围安静的连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听得分外清楚。
    沈卿姿稍稍将左音护在了身后，站住来主动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爸妈。”
    沈夫人不知道是不是顾忌这是一个公共场合，语气里一点苛责的意思都没有，“小姿，你爸爸说快过年了，就给你拿了点东西来，咱们先上去吧。”
    沈卿姿点点头，正要转身对左音说，让她先走。
    沈徕就停在了两人跟前。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左音的头顶，道：“小音一起吧。”
    左音反抗不得，点了点头跟在二老身后，同沈卿姿保持着规矩的距离。
    一路上楼都很安静，两个被长辈当场目击到亲昵行为的小情侣端正的站在后面，大气不敢喘一声。
    左音觉得如果现在可以监测她的心跳，她绝对可以破世界吉尼斯纪录。
    沈徕进到沈卿姿家，径直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道：“小姿去帮帮你妈妈。”
    沈卿姿看着二老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平静，也不敢做什么揣测。
    她乖顺的点点头，对身边的左音道：“那小音一起吧。”
    明明是一张救命符，沈徕却没有给沈卿姿机会，“哪有让女朋友来家里干活的道理。”
    沈卿姿听到沈徕这句话楞了一下。
    方才也是太过紧张了，她这才发现沈徕的表情并不像是强装出的平静，而更像是已经预料到的平静。
    沈卿姿带着这个猜测，点了点头，走向了一侧的厨房。
    左音觉得客厅的温度一下就冷了许多。
    如果说对面这个人只是美院的院长，左音可能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忐忑。
    但是沈徕不止是院长，还是她的老师的父亲，是方才撞破自己跟她女孩亲密的父亲。
    沈徕：“今天晚上本来是我跟你阿姨想给小姿一个惊喜，没想到你先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左音抿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知道即使她说的天花乱坠，也掩饰不过她与自己的老师在一起的事实。
    “我听小姿说，你的画已经进了画展？”沈徕问道。他落在左音身上的重点却好像并不在方才那件事上。
    左音恭敬的点点头，“嗯。”
    “不错。”沈徕简单的点评道，“你这样的水平，进了画展就能得奖了。”
    左音内敛的笑了一下，她还是很想在沈卿姿的爸爸面前留一个好印象的，“我还记得当时院长在酒会上对我说的。”
    沈徕认可的点了点头，“那现在你做到了，这对二十岁的年纪已经很不错了。”
    左音看沈徕的话心里有些宽慰，略略松了口气，“谢谢老师夸奖。”
    忽而，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左音的话提醒了他，还是如何。
    沈徕话锋一转，问道：“你跟小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那天酒会结束后吗？”
    “没有，我跟老师是这个月才刚在一起的。”
    左音忙摇头否定，就仿佛交往时间的长短能酌情让对面这个男人少扣一点自己的印象分一样。
    “老师……你们这些孩子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沈徕捕捉到了左音话语里的关键词，轻轻挑了下眉，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不过，这个称呼听起来也有那么几分味道。”
    左音听不出沈徕这句话包含着什么情绪，他比沈卿姿还要会掩藏情绪。
    那如潭水般平静的眼瞳深不见底，让人无法猜透。
    “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珍惜，嗯？”沈徕微微探过身子拿起了茶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知道是不是经过水的浸润，那声音也变的没有方才那样严厉了。
    左音怔了一下，对沈徕这忽然转好的态度有些消化不及。
    他这是默认同意自己跟老师在一起了吗？
    “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沈徕说着就笑了笑，又恢复了往日在美院里平易近人的样子。
    左音听到沈徕这么说，心里更加确定他这是同意了。
    左音心生雀跃，方才紧吊着的心在胸膛敲响了庆祝的锣鼓。
    对沈卿姿的保证都在她心底一条一条积攒起来，说出口却觉得太过信誓旦旦，反而显得不真诚。
    一瞬间，左音也不知道该对沈徕说什么。
    想了想，她还是抬起头，说出了那句虽平庸却衷心的保证，“我一定好好会珍惜老师的，请您放心。”
    那葱白的手紧张的放在膝盖上，抓的膝盖上方的布料起了褶皱。
    左音在沈徕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沉稳到有些与年龄不符的女孩。
    没想到当遇到这种事情也还是会想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沈徕笑了笑，点头道：“嗯，叔叔相信你。”
    沈徕可能是怕自己刚才演的有些太逼真了，想挽回些自己在左音心中的好感，半闲聊似的将道：“你信不信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左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想到她跟沈卿姿之间早就被看出来，脸上的诧异里还带着些许的羞赧。
    “这么些年了，小姿还没有在身边带过一个人，连小琳也没有，她只带着你，还将你收为了学生，我就觉得这可能就是缘分，只是当时没有想到你们会是姻缘与事业两头的缘分。”沈徕看着在厨房里跟沈夫人忙碌着的沈卿姿，只觉得昨天她还是那个只长到自己大腿的小女孩。
    沈徕：“我想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就一定知道小姿的身世。”
    左音点点头。
    “这孩子很懂事，从小就懂事，小玥小时候总欺负她，她也不吭声，被她拉着去纹了纹身也不说疼，为了救她身体抵抗力差的不得了也到现在还在内疚。”沈徕说着就长叹了口气。
    “虽然有些苛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成为小姿的安乐乡，没别的要求，只要让她跟你在一起能睡个好觉就可以了，可以吗？”
    这话像是沈徕突然有感而发，又像是准备了很久。
    左音听着不由得感受到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深深父爱。
    其实这世界上也有不是由脐带深深连接这的亲情。
    “要对她好，不然我可不饶你。”沈徕半严肃半开玩笑的讲道。
    “您放心，如果我对老师不好，我也不会饶过我自己的。”左音保证道，漆黑的眼瞳里写满了真挚。
    “好孩子。”说着，沈徕便认可的将自己的手放在左音的手背上拍了拍，
    “哎呀，你们还聊呢，不累吗？吃点水果吧。”
    仿佛是看到这边的气氛和缓下来，沈夫人端着一个做工精美的果盘走了过来。
    “来，小音尝尝这个，特别甜。还有这个，现摘的呢。”沈夫人说着就将一连三四个几块切得方方正正的果子插着签递给了左音。
    左音颇有些受宠若惊，说着“谢谢”就接过了沈夫人递来的果子，偷偷的朝沈卿姿看去。
    沈卿姿迅速接收到了左音的信号，忙将沈夫人按在了沙发上，“妈妈，不也不要这么热情，你知道小音喜欢吃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知道不就行啦？”沈夫人的声音跟沈徕还有沈卿姿都不一样，她的声音格外有起伏，清脆响亮字正腔圆。一头卷发盘在脑后，给人一种分外端正大气又不失和蔼的样子。
    “是啊，您就少操点心好了。我知道小音，小音也知道我，您可以放心了。”沈卿姿道。
    沈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笑了笑，拿着一块哈密瓜放到了她嘴里，“但是啊，该投喂还是要投喂的。”
    “哎呀妈妈，这也不晚了，你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沈卿姿看了眼表，提醒道。
    沈夫人却不然，“本来我跟你爸爸今天也是打算住下来的。”
    沈徕看了眼犹豫的沈卿姿，问道：“怎么不方便？”
    “没有，就是你们常住的那间客房给小音了，二楼的客房要收拾一下。”沈卿姿哪里敢说不方便，只能提醒二老，希望他们可以知难而退。
    素来爱干净的沈夫人这次却不在意了，拎着她的包就朝二楼走了上去，“没事儿，收拾一下就好，离睡觉还早。”
    “那好吧。”沈卿姿算是答应了，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还以为今晚可以春宵帐暖，含情暖吟。
    结果却是分隔两地，看得见吃不着。
    下弦月倒挂在天空上，将一弯皎洁投入左音所在的房间。
    她已经洗漱完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白皙的小脸上还挂着没有擦干净的水珠。
    这间房间还是之前左音住时的样子，衣帽间里的衣服都被洗过，贴心的罩上了防尘袋，被她偷偷挪过的柜子也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原本被柜脚压出印子的地毯却被人修复了。
    被子上还是那熟悉的沈卿姿的味道，鸢尾花盛放在左音的脑海里。
    她知道这些是沈卿姿做的，也是她为自己保留的。
    一想到这个为自己做了这一切的人就在楼上的房间，左音的脑海就更加兴奋了。
    她不可控制的回想着沈卿姿的一颦一笑，在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当当。”
    左音在躁动的脑海里仿佛听到了两声微弱的敲门声，她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朝门的方向看去。
    除了方才左音坐起来时，还有些窸窸窣窣的被子声，房间里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一片寂静。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左音正心里狐疑着，手机屏幕却亮了。
    沈卿姿：【开门，我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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