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孤瓢岛

孤瓢岛名声不显，之所以有几分闻名，还是因为碎星湾上的碎星宗。
这座岛不大，岛上只有一处城镇，两个村落。
村民以打渔为生，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在意的买卖。
开垦几亩农田，时而往碎星湾那边送点新鲜海产，勉强也能够将日子过下去。
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可提之处了。
这便是尹小鱼跟苏陌所说的孤瓢岛。
而当苏陌他们将紫阳镖局的大船，靠近这孤瓢岛岸边的时候，发现这情况也确实如同尹小鱼所说。
这座岛是真个平平无奇。
大船停靠，还引起了码头上不少人的围观。
对着这大船指指点点。
苏陌等人下得船来，还未等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便已经有人走上前来探寻：
“诸位贵客是从何而来啊？”
说话的是个半大的孩子，言谈之间，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在苏陌等人身上扫来扫去。
片刻之后，似乎是看出了哪一个是主事之人，便将目光落定在了傅寒渊的身上。
苏陌见此不禁一笑：
“咱们来自海上，路过贵岛，准备在此稍微盘恒数日。
“小兄弟，不知道怎么称呼？”
“客气了客气了。”
那半大孩子连忙说道：“先生给取名一个宁字，您叫我小宁就行。
“既然诸位是初次到咱们孤瓢岛上，想必对岛上各处都颇为陌生。
“不如由我带着诸位逛逛这里可好？”
他说话之间，强行按捺住脸上的激动，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的波澜不惊，沉稳有度。
苏陌看了他一眼，却是一笑，拉了他一把说道：
“小兄弟，借一步说话。”
他说完之后，直接将这自称小宁的人给拉到了一边。
那小宁不敢反抗，当然，也反抗不得，被苏陌拉到了边上，还忍不住回头看杨小云他们，生怕这贵客跑了。
再回头看苏陌，就见到苏陌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兄弟应该不经常干这事吧？”
“……”
小宁一愣：“这也能看得出来？”
“行家里手，自然是态度从容，谈吐大方，你言语局促，面容紧张。
“一看就是第一次出来营生。
“这挑费……自然也就……”
苏陌轻轻扬眉。
小宁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来找自己讲价来了，当即苦笑一声说道：
“这位大哥，您身边的这些位贵客，一看就是非富则贵。
“这三两钱的散碎银子，您何必跟我一般见识？”
“嗯？”
苏陌正色道：“在下既然在人家手底下干买卖，自然得为主顾着想，那定当是锱铢必较。”
“这……那我给你分润一些？”
小宁试探着询问。
“多少？”
苏陌似乎早就已经等着了。
“……”
小宁嘴角一抽，心说这都什么人啊？
方才说什么为人家主顾着想，锱铢必较，这会一听到有回扣可以吃，当即便眼睛贼亮。
可惜，自己这买卖还是拿捏在人家的手里。
否则的话，真的羞与此等人物为伍。
小宁心中嘟囔了两句，勉强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分你一半！”
“成交。”
苏陌当即点头：“这样，二两银子的挑费，已经通了天了，事成之后，你我一人一半。”
“好！”
这小宁也是个痛快人：“大哥快人快语，就这么定了。”
“嘿嘿……”
买卖谈成，苏陌却是笑了起来：
“小兄弟，你跟我说说，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做这一行当了？
“按理来说，这座岛可不算太大。
“岛上又不见什么名胜古迹，做你这买卖的，恐怕不多啊。”
苏陌自然不是闲来无事，跑到这里跟一个赚点小钱的半大孩子讨价还价。
只是他想要打听的事情，人家未必愿意直接告诉他。
索性便让对方将自己当成同道中人，这才徐徐打探。
果然，这话一出口之后，小宁顿时有些犹豫。
不过只是沉默了一小会，也不知道是担心大主顾跑了，还是担心得罪了苏陌之后，自己这一两银子便赚不到手了。
这才说道：
“大哥，我跟您说，您可别告诉别人。
“这孤瓢岛确实是人迹罕至，许久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客人上门。
“岛上也不见什么有趣之处，往来的大人物，自然是少。
“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来的人忽然就多了。
“只是这些人却又不如同您身后这些位大人物这般张扬，他们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岛上。
“有些人甚至打扮的就跟岛上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一点就是，这些人对于岛上都颇为陌生。还很好奇。
“所以，我就有一个小弟兄弟被这之中的人给看中了，每天给他银子，让他领着在岛上转转，看看，辨明东南西北，问清楚阴雨晴天。
“短短的两三日光景，竟然就赚了十两银子！
“他将这当成隐秘，我苦苦哀求之下，这才将其中玄机告诉我。
“便让我在这里等着。
“若是有人登岛，且不管他看上去究竟像是打渔的渔夫，亦或者是寻常的庄稼汉，只要是生脸的，就上来问问。
“说不得便有机会，可以小小的赚一笔钱。”
小宁说到这里的时候，嘿嘿的笑了笑：
“如果运气好的话，被这些大人物看中，收到船上做个小厮伙计。
“说不得后半辈子，就能离开这座困死人的小岛，真的飞黄腾达起来了呢。”
苏陌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嘿，小兄弟，你既然知道是很多人上岛，那便说明，被他们看中的，恐怕并非是你那小兄弟一个人。
“可是还有其他人被看中？”
“大哥，您慧眼如炬。”
那小宁点了点头：“孤瓢岛太小，小弟兄小伙计们，彼此多是认识的。就算不认识，也是看着脸熟，虽然有些人沉默寡言，不愿意让旁人知道隐秘，但是彼此一打量，前后一琢磨，想要瞒住旁人，自然是不太可能的。
“我看啊，前前后后，我这边至少有五六个小兄弟，已经被这些上岛的客人选中。
“在这岛上来来回回，神神秘秘的乱转，借此大发横财。”
果然如此。
苏陌笑着说道：“那你可知道，这些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这个……”
小宁听到这里，就感觉不对劲了，抬头看向苏陌：
“大哥，您跟我说句实话，你打听这么许多作甚？
“莫不是跟这些上岛的客人有仇？”
“孩子话。”
苏陌哑然一笑：“退一万步来说，我当真跟某个人有仇，又岂能仇敌满南海？这上来一个就是我的仇人，可还得了？”
“这倒也是……”
小宁点了点头：“他们这些人，并不住在客栈里。有的是住在渔夫家里，有的是住在荒野破庙。住我对门的王二婶，前两天神神秘秘的说家里来了三舅姥爷。
“她家那一辈，哪还有什么亲戚啊？
“这种弥天大谎都敢撒，几乎就是把人当成了傻子来骗。
“他那三舅姥爷，看着比她都得小一轮，是个脏兮兮的小老头，天天叼着个油鸡腿，看上去倒是怪好吃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宁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苏陌笑道：
“等你这单买卖做好了，也能去买一根过来解解馋。”
“那不行。”
小宁脑袋摇晃的就跟拨浪鼓一样：
“我得留着给我妹妹攒嫁妆。”
“哦？你妹妹已经到了出阁的岁数了？”
“那还早……”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宁警惕的看了苏陌一眼，但是一琢磨，感觉这不可能，便笑着说道：
“我妹妹还小呢，远未到出阁的时候。
“只不过，我这不得未雨绸缪吗？”
“那你父母呢？”
“他们出海打渔，赶上龙王爷生气，就被这大海给吞了。
“镇子上的人说，这是他们的服气，到了龙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伺候龙王爷，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咧了咧嘴：“安慰人都不会安慰，多少有些可笑了。”
苏陌一时哑然，轻轻的拍了拍小宁的肩膀说道：
“走吧，别让贵客们等急了。”
“嗯嗯，走走走。”
小宁立刻点头，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大哥，您在他们面前厮混的倒是不错，等了这么久，他们也愿意继续等。
“您能不能帮忙开开尊口，问问船上可还要人？
“我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膀子力气，什么脏活累活，我都不怕的。”
“到时候再说。”
苏陌若有所思的看了这小宁一眼，笑着说道：
“你在他们面前好好表现，回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开开口。”
“此言当真！？”
小宁惊讶的看着苏陌：
“大哥，这事要是成了，这笔挑费我都不要了，全都孝敬您。”
“那可一言为定。”
苏陌似笑非笑，小宁则狠狠点头。
说话之间，两个人已经回到了众人跟前。
杨小云看向了苏陌，苏陌对她轻轻点头。
来这里之前，苏陌其实已经在船上跟众人商量过了。
毒龙丹经这事显然并非是只有博海会一家参与，更是不止一本。
只不过，这东西不管是落到了谁的手里，都是秘而不宣的。
而其中有些人破解了丹经之中的秘密，便多半会来到这孤瓢岛。
到时候多做筹备，必然没错。
总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本来琢磨着，上岛之后，再悄悄地打探一番。
结果没想到，直接送上门来了一个小宁。
他骤然出现，便已经被苏陌看出端倪。
年纪轻轻，不会武功，识人之能更是下乘，苏陌自问并未曾隐藏自己的身份，他却以为主事之人是傅寒渊。
做这个行当的，自然能识眉眼高低。
能说会道在眼力面前，还居于下乘。
由此可见，他这根本就是大闺女上花轿头一遭。
既然不是做这个买卖的，为什么会忽然来做？
那是因为最近这买卖着实赚钱。
为何如此？
自然是因为一成不变的一座岛上，忽然之间就有了变化。
这才有了苏陌将其拉到一边，探询根底的一场。
此时夫妻两个四目相对之间，杨小云便明白了苏陌的意思，显然是多有收获。
当即便轻轻点头：“走吧，进城。”
小宁一呆，却是不知所措。
苏陌轻轻给了他一脚：
“前头带路。”
小宁闻言，顿时大喜，知道买卖算是成了，当即赶紧前头领路。
苏陌和杨小云对视一眼，不免一笑。
杨小云低声说道：“情况如何？”
“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复杂一些。”
苏陌以传音之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得给杨小云说了一遍，末了看了看天色说道：
“这要是等到了雾日，大家在海面上，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彼此会不会有些尴尬？”
“至少还有薄雾遮羞……”
杨小云哈哈一笑，却又问道：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雾？”
“这自然是得问岛上的行家……”
苏陌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小宁。
杨小云若有所思：“他应该不仅仅只有这个用途吧？”
“嗯。”
苏陌点了点头：“慢慢来吧，今天说这些也差不多了。”
小宁确实是第一次给人做向导的买卖，本来是想要搜肠刮肚的说点什么，结果话到嘴边，发现肚子里竟然空空如也。
偶尔想要逗趣，引得贵客一乐。
结果说出来的话，又干巴巴的，全然没有达到效果。
以至于这半大的小子，人前笑的尴尬，人后满脸懊恼。
最后眼巴巴的瞅着苏陌，生怕他撺掇贵客，最后不给他钱。
一直到小宁将众人领到了客栈之中，苏陌这才说道：
“好了，咱们这一路赶来，辛苦奔波，今日便暂且在客栈休息。
“小兄弟，你若是无事的话，明日再来可好？”
“好好好。”
小宁一听这话，当即连连点头。
只要明天还用他，他当然是乐意的。
当即乐呵呵的转身离去。
看他背影远去，苏陌便对不远处的傅寒渊使了个眼色。
傅寒渊则是身形一转，从客栈的后门离去，暗中缀在了这小宁的身后。
余下众人各自休息不提，一直到了晚上，傅寒渊重新回来复命。
小宁这边没有什么问题。
确实是一个父母双亡的身世，家中尚且还有一个妹妹。
小兄妹俩生活过的紧巴巴的，全是依靠小宁出外做工，这才勉强维持。
从客栈离去之后，这孩子便去了镇子上另外一处木匠的家里帮工。
一直忙活到傍晚，拿着结账的几文钱回到了家中。
傅寒渊在外面盯了一个时辰，这才回来复命。
听完这番话之后，苏陌微微点头，显然又有思量。
最后他看了傅寒渊一眼：
“今夜你不要在客栈留宿了，去船上，告诉小小，今夜警醒着些。
“让白虎在甲板上睡觉。”
“是。”
傅寒渊答应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杨小云轻声说道：
“他们都是偷偷摸摸上岛，唯有咱们如此明火执仗，你是担心有人‘搭’船？”
苏陌点了点头：
“咱们船上正是最好的灯下黑，自然得有些防备才好。
“就算他们真的想要上船，至少咱们得知道上来的人都是谁。”
“嗯。”
杨小云微微点头，看着窗外早就已经陷入了寂静之中的城镇，不免一笑：
“偶尔在这样的小镇上留宿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寂静安宁，让人心头都不免放松下来。”
“你若是喜欢的话，等江湖上的纷纷扰扰结束之后，我带你去深山之中隐居如何？”
苏陌笑着说道：“与花鸟青山为伴，结庐而居，不去做这尘世上的烦恼客，去山中做神仙。”
“哈哈哈哈。”
杨小云不免哈哈大笑：“我随口说说的而已，这种日子偶尔一次倒也觉得舒服，可一直这样，就索然无味了。
“你我注定于红尘之中打滚，就莫要想那归隐青山的好日子了。
“而且，紫阳镖局如今日渐壮大，前不久信鹰传讯，局面越发稳定，如此大的营生，岂能说不管就不管？
“更何况……你我还有后人。
“咱们可以退隐青山，难道让他们也在山中当野人？”
“这倒也是……”
苏陌闻言一笑，伸手拉过了杨小云，将她放到怀中。
杨小云脸色一红，低声说道：“可不能胡闹……
“咱们现如今着实是太显眼了，今夜这夜色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
“这倒是不怕，他们就算是眼珠子抠出来，也瞅不见咱们的闺房之乐……”
他话刚说到这里，却忽然听闻一声惨叫骤然撕破漆黑安宁的夜色。
两个人当即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便见到点点灯火，逐渐亮起。
寻常百姓显然也听到了这动静，纷纷从睡梦之中惊醒。
苏陌眉头一扬：
“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
“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这个时候，不看这一场热闹，那才是不合理呢。”
苏陌说话之间，却是看向了门外：
“凑热闹的也来了。”
下一刻，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魏紫衣，小司徒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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