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佛敌

    白云寺坐落于川陕道壕州境内的太慈山巅，依山筑砌，坐北向南，拥有庞大的建筑群，恢弘神圣，气派万千。
    是夜，距离太慈山五十多里外的陈家沟内气氛压抑诡异。
    此时夜色已深，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一反常态地没有在屋里睡觉，反而一窝蜂般围聚在一间瓦屋周围，一个个忧心忡忡地来回渡步，不时探头往灯火溢出的窗棂瞟望，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屋外人满为患，屋里却空阔稀疏。
    在灯火照耀下，有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阿弥陀佛……」
    「施主，生死有定数，既然阳寿已绝，何不放下执著，轮回转世呢？」
    一阵稚嫩的柔和嗓音响起，宛如夏日清风拂过田野，让人闻之心静。
    正对着灯光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粉嫩可爱的小和尚，身穿浅灰僧衣，双手合十，眼神清澈，圆圆的包子脸上有着这个年纪不常见的安详。
    对面背光者蜷缩成一团，几乎融入阴影里，不时发出毛骨悚然的怪笑，四肢也不安定地扭动着，有种难言的违和感。
    「嘻嘻，放下执著？小和尚说话都不经脑子，能放下的还叫执著吗？」
    「我不想与你为敌，冤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只会向欠命者讨债，绝对不会祸及无辜！」
    小和尚闻言蔚然叹息，悲悯道，「红尘事红尘断，今生债今生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施主成功报仇，难道能把丢了的命换回来吗？既然不能，又何苦平添罪孽呢？
    小僧白云，愿渡化施主心中怨恨，送尔早登极乐。」
    砰砰砰，啪啪啪~
    话音方落，整个瓦屋仿佛遭到九级地震，一应家具凭空摔落，瓷器破碎，土墙纹裂，惊心动魄至极。
    这惊悚的一幕把外面的村民们吓一大跳，也不知道谁大叫一声，旋即作鸟兽散。
    「我不管，杀人偿命，天公地道，凭什么我就要让凶手逍遥法外？」
    「敢拦我复仇者，都要死！！」
    那道岣嵝人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般蹦跳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尖锐怒咆，黑暗中一双血丝密布的凶目几乎要择人而噬。
    白云面对威胁也不为所动，依旧低眉顺眼，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幽幽一叹，白云离座而起，单掌竖起道了声阿弥陀佛，旋即轻柔地拉起岣嵝人影的一只手，诚恳慈悲地开始念诵往生咒。
    「放开，你给我放开！」
    岣嵝人影像被火烧般剧烈挣扎起来，然而那只手始终无法摆脱白云的控制。
    逼急眼了，岣嵝人影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死秃驴，是你逼我的！」
    咻咻咻！
    下一刻，屋里东倒西歪的家具、锅碗瓢盆、刀子剪刀等凭空浮起，顿了顿，猛然破空朝白云砸去。
    白云专注诵经，对近在咫尺的危机视若无睹。
    砰砰砰！
    大小不一的杂物下雨般砸在白云身下，头被扎破，僧衣撕裂，眨眼间白云就新添了无数伤口，整个人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
    即使如此，也不能让他有半分动摇。
    充满慈悲愿力的诵经声中，慢慢让岣嵝人影安静下来，心中的委屈，心中的不甘，心中的畏惧都渐渐消散。
    随着最后一个字符的落下，白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松开岣嵝人影被他鲜血染红的手掌，轻盈地后退两步，温声细语道：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大错尚未铸成，心中怨气已消，就尽早放下执著，回头是岸，善哉善哉！」
    沉寂片刻，僵立的岣嵝人影泪流满面地向鲜血淋漓的白云心悦诚服地鞠躬，哽咽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才避免了我妄造罪孽。若有来世，再回报大师的大恩大德！」
    说罢，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从身上脱离，岣嵝人影直挺挺地往后栽倒。
    白云见状赶紧上去搀扶起来，那分明是一个形销骨立，几乎瘦脱形的中年汉子。
    把中年汉子安置好后，白云才有功夫去整理凌乱的外表。
    法力一震，看似凄厉的血污就神奇地全部散去。
    皮肤白皙嫩滑，哪里有半点伤疤的痕迹，刚才的惨状分明就是白云故意为之，目的是为了化解附身中年汉子体内厉鬼的怨气。
    望着眉头舒展，酣然入睡的中年汉子，白云苦笑地嘀咕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小僧能救你一次，不能救你一世，希望施主遭遇此劫难后能洗心革面，行善积德……」
    「南无……阿弥陀佛！！」
    事情已了，白云也不逗留，连夜往寺里赶去。
    星月之下，四野寥寥，年幼的僧人漫步其中，构成一股既违和又融洽的诡异画面。
    破晓时分，他总算回到太慈山山脚下。
    还没等他上山，就意外地看到一个清秀僧人背着新囊，一副远行装扮地从山道走来。
    「白心师兄，可是要出远门？」
    「白云师弟，这么快就超度冤魂而归？」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旋即相视而笑。
    白云单掌宣了句佛号，轻声解释道，「唉，红尘如铡刀，乱人心智，本来一对相濡以沫的患难夫妻，竟然因为几句流言蜚语而生死相见，最后造成不死不休的人间悲剧，实在是造化弄人。」
    名为白心的年轻僧人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温和笑道，「这不是有师弟你出马吗，准能化解因果，度化孽债。」
    「师兄哪里话，不幸已经发生，事后再多的弥补，也难免会有遗憾。」白云苦笑着答道，说完后才问道，「师兄你不是才刚云游回来不久吗，怎么又要出远门？」
    白心和尚听到后脸色一肃，郑重其事地说道，「师弟有所不知，一年前失踪三百多年的北方龙脉被三分，预兆着天下即将大乱。
    方丈大师今夜心血来潮，窥探天机得知万千年前的佛敌恐会冲破封印再临人间。
    如此一来，天下将不得安宁。
    贫僧此前便是要化厄运于微末！」
    白云听完后轻轻一叹，合十行礼道，「师兄心怀天下，小僧敬佩万分，不知此行将去何方？又是哪个佛敌将要临世？」
    白心遥望西南，沉默半响才凝声说道：
    「山南鲁州，河伯天吴！！」
    白云听闻后神情一凛，莫名感到一阵悸动。
    似乎某个与他关系密切之人会与此劫难有关！！
    ……
    轰！
    漆黑的水底范若蛟龙翻腾，卷起道道激流。
    浑浊不清的水下，有两道身影如影随形地激战着。
    袁玉堂一拳轰出，顿时推波分浪，势若雷霆般砸在水虎身上。
    水虎反手就是凌厉一爪回击。
    袁玉堂及时回防格挡，‘无声符甲，和‘太极力场，双重防御也挡不住，直接破防，在他双臂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鱼嘴状伤口。
    伤痛激发了袁玉堂的凶性，无声怒哮，不退反进，欺身冲刺，徒然间他像消失在水里，紧接着一片非同寻常的黑暗快速来袭。
    黑暗之后便是七团璀璨如星光的光亮，瞬间连成一片，追魂索命般缠上水虎脖颈。
    《拳罡》——北斗勾魂！
    这是袁玉堂首次在降龙伏虎神通加持下使出的北斗勾魂，威力远胜以往任何一次，甚至连强悍的水虎也感到压力。
    吼！
    水虎眼眸凶光大盛，凛然大吼，无数圈肉眼可见的波纹极速扩散而去，汹涌澎湃的妖力毫无保留地爆发，瞬间就震碎了北斗勾魂的缠绕。
    然而当黑暗驱散，光镰破碎，水虎依旧不能找到袁玉堂的踪迹。
    下一刻，水虎猛地感到毛骨悚然，想也不想地往前飞驰。
    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袁玉堂鬼魅般出现在水虎身后，无声无息地一拳印在其背脊之上。
    霎时间，时空仿佛被定格了。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拳，甫一接触到水虎后背，一股浩瀚汹涌的恐怖巨力瞬间爆发。
    即使水中无法传递声音，袁玉堂依旧恍惚听到巨龙咆哮之音。
    《拳罡》终极奥秘——聚龙一击！
    打了这么久，袁玉堂一直示敌以弱，为的就是此时此刻！
    轰！
    奇重无比的一元重水被硬生生地撑开一个直径十丈以外的真空带，狂暴的巨力摧枯拉朽般爆发。
    水虎刀枪不入，坚如金铁的背脊瞬间炸得血肉模糊，并且如出膛炮弹般飞掠而去。
    得势不饶人，即使爆发过后空虚难耐，袁玉堂依然催动最后的力量追赶上去，力求要将水虎击毙。
    只是当他奋尽全力追上水虎时，迎接他的却是一双没有感情的冰冷赤眸。
    嗵！
    在完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袁玉堂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拳。
    恐怖的巨力透背而出，牵动水流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袁玉堂想破脑子也想不通，为何大半个身子已经被轰烂的水虎居然还能反击。
    五脏六腑尽被绞成肉糜，眨眼间他就从云顶被打落凡尘，陷入弥留之际。
    隐约间，他好像看到一个长得像老虎，有八颗人头十条尾巴的巨大怪物正在水底徐徐浮现。
    紧接着他好像看到一道绚烂至极的白光破水而入，然后识海里镇压蓝鲲元神的不周山疯狂颤动，就一头昏死过去了。
    还有临昏迷前，他仿佛断断续续地听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对话。
    「……蓝鲲，天吴，你们都在……本座正好与尔等算清千万年前的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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