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汹涌的冷风席卷着白雪在天地间回旋肆虐，魔息翻滚包围着雪宫风榭，腥甜的血液血雨一般从半空中倾泻而下。在明与暗斑驳的光影里，盛荣华听到了年幼的自己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爹爹，爹爹，我不走……我要跟爹爹一起走……”
        小盛荣华在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怀里挣扎着，又踹又踢想要脱离他的禁锢。脸上的血迹混合着泪痕，显得异常的可笑，又可怜。
        “音音，离开雪宫风榭，你就自由了。”
        “哥，不要管我，带音音走……”
        凄厉的冷风吹的男子喑哑的声音模糊不清，接着周围的环境嘈杂起来，无数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个粗犷的声线。
        “华赋雪勾结仙界，闯我魔都。杀！”
        “可笑，我本就是仙界之人，何来勾结一说。要杀便杀，无需多言……”
        盛荣华浑身抖如糠筛，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一幕，快速的往声音的来处跑去。还没等她跑到男子身边，忽然见天际一道金光划破虚空，直冲着那声音的所在撞过去。
        她想也不想的瞬息转移到光柱之前，意图挡住它的去路，却见那光柱直直的穿过她的身体，去势丝毫未减的继续往前飞去。
        “不要，爹爹！！”
        盛荣华仓惶的转身，就见混沌里出现了男子单薄的身影，金光越是临近，盛荣华看的越是清晰。他发丝散乱，绝美的脸溅满了血迹，一身白衣被鲜血浸透，摇晃着身子随时都可能倒地。
        金光在他的瞳孔里越放越大，就要快要穿过他身体的那一刻，他突然动了。身形如同孤鹫一般拔高而起，越上了半空，堪堪躲过那金光的袭击。
        盛荣华的眼泪流了下来。
        就在男子以为他躲过了袭击的那一刻，半空中突然间出现了四条清澈透亮的玄晶锁链，陡的挂上了他的手腕跟足腕，然后毫无预警的将他瞬间拉回了雪宫风榭。
        而也就是在他被拉回去的一刹那，他刚刚躲开的金光，恰好穿过了他的身体。
        “啊……”
        他痛苦的跌回了地上，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身体的破洞处流了出来。
        “华赋雪……魔尊不在，这次，你必死无疑。”
        混沌里有人嘲弄的笑着。
        华赋雪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锁链声叮当作响，哪怕浸在血水里，却连一丝的鲜血都没有染上，仍是那样的纯净，透明。
        他的眼睛里闪着绝望与期翼两种截然不同光芒，静静的看着雪宫风榭以外，小盛荣华所在的方向，喃喃道：“音音……我的音音。”
        盛荣华踉跄着跑了过去，抱住了华赋雪无力倒下的身体，风声似乎渐渐的停了下来，寂静中，小盛荣华凄厉的哭喊异常的清晰。
        “放开我！爹爹！！”
        “我杀了你们！！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所有的魔族！！”
        “还我爹爹，你们还我爹爹……”
        声音渐渐的远去了，雪也停了。
        盛荣华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抱紧了怀里的人，哽咽着轻轻唤了他一声：“爹爹……”
        “音音……乖音音，你不要恨她。”
        华赋雪嘴角溢血，瞳孔涣散的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祈求道。
        “你不要恨她，好不好。”
        盛荣华崩溃的摇了摇头，一时间泪如泉涌。
        “音音……音音……”
        华赋雪抖着手环住了她的后背，断断续续的喊着她的名字，温柔的，绝望的，不舍的……
        然后，瞬间手掌穿透了盛荣华的后心……
        盛荣华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僵硬，缓缓的低下了头，她的神色里不见任何的痛苦，只是掺杂着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牵机乍然出现在她的手心里，剑身蜂鸣抖动，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怀里的人穿透在了地上。
        “华赋雪”瞬间化为了一缕青烟。
        紧接着，风雪消失，幻境崩塌，过往的一切爱恨在眼前化为了乌有。
        从梦境里抽离出来的盛荣华突然从树枝上栽了下去，紧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咳咳……”
        她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了片刻，仰面摔回了地上。寒蛩凄切，零星的几朵星云点缀在天幕上，屿云烟的夜晚仍旧是那样的芳香四溢，却又无比的凄清。
        她静静的躺在地上，看着天空，身下是潮湿的泥土，寒意透过衣服贴上了皮肤，渗透进了骨子里去。盛荣华这才真正的体会到，她是真的回来了。
        梦醒了……
        不知不觉，眼泪迷糊了双眼。
        她的记忆又重新回到了华赋雪死的那一天。本来，爹爹他是能够躲过那道金芒的袭击的，可是他在躲避的时候，触碰到了那个女人留下的禁制。禁制误以为爹爹要逃离雪宫风榭，于是触发了玄晶锁链，将他拉了回去。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爹爹他怎么会死。
        她囚禁了爹爹，折断了他的羽翼，却又保护不了他。
        她怎能不恨。
        如何不恨。
        “咳咳……”
        喉头腥甜，盛荣华侧身又吐了一口鲜血，这才拄着牵机慢慢的站了起来。
        她在梦境的最后一幕没有见过行出云，不知道他被送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往行出云的方向走去，走到近前，才发现那人抱着瑾宝，躺在了地上。只是不知梦到了什么，满脸的泪水。
        “放开我……”
        盛荣华低下身子，听他喃喃的哭求了一句，接着开始挣扎起来，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紧。
        恰好瑾宝在他的怀里，充当了□□的对象，小脸被他掐的通红，然而瑾宝根本无从察觉，仍旧沉浸在梦里，一脸享受的吧唧着嘴。
        一丝荧光从盛荣华的指间流淌出来，悠然的被送进了行出云的脑海里。很快的，行出云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盛荣华没有继续动作，而是静静的看着他的脸，突然目光一凝，牵机剑如同冷光一般窜了出去，追逐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林间跳跃，然后又被盛荣华一个响指，唤了回来。
        不过须臾之间，盛荣华已经看清楚了，刚才藏在不远处的，是一只小小的魇兽。
        魇兽，以人的痛苦为食，擅织梦境。
        虽然在梦境里受了伤，但盛荣华已经不打算去追它了。
        这场梦，来源于她心底最深处埋藏的痛苦，但是至少，她又见到了爹爹。
        她已经三百年不曾梦见过爹爹了，自他死后，一次都没有。
        躺在地上的行出云情绪渐渐趋于平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盛荣华，眼神无比的迷茫。
        最后的一场梦里的场景，他附身在了小盛荣华的身上。她的绝望，崩溃，不甘，跟恨意，几乎要将他的情绪压垮，最后的时候，他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只是疯狂的挣扎着，想要把被锁链困住的人救回来。
        所以醒来的时候，行出云的脸上还挂着泪水，眼眶红的瘆人，他看着盛荣华，哽咽道：“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盛荣华挑了挑眉，似是不解的看着他。
        行出云的情绪还没从梦里抽离出来，然而理智已经回来了。
        盛荣华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做的梦，为什么那么的真实？
        “没什么……”
        行出云摇了摇头，他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做了个梦，在梦里，她受尽毒打不说，爹爹还为了救她死了。
        所以才会觉得对不起她，让梦里的她，经历了那么不好的事情。
        “盛荣华……你……你爹爹是谁啊？”
        行出云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道……我是孤儿，自小被师父养大的……”
        呼……
        果然只是做梦而已啊。
        行出云放下心来：“那就好。”
        “嗯？”
        盛荣华暗挑眼尾，表情似笑非笑。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是说，那个不是你，真好……
        盛荣华却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突然凑近了，别有深意的摸了摸他的头顶。
        若是当初，她在魔族受尽欺凌的时候，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像是幻境中的行出云一样，愿意保护她，该有多好。
        不知为何，盛荣华突然有一种想要碰一碰他的冲动。
        行出云侧过头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微微泛白的天际，情绪仍旧有些低落。
        “反正……就是对不起。”
        盛荣华道：“有关系……”
        “嗯？”
        行出云转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她说什么？
        “既然对不起我，那就记住了。记得下次补偿我。”
        盛荣华极为认真的道。
        行出云懵了，这人怎么给张梯子还爬天上去了。他现在收回他的话还来得及吗？
        他长了张嘴，努力了半晌，最后泄气的道：“我们回去吧。”
        说着往沈别岫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盛荣华提步跟在他的身后，手里仍旧提着瑾宝的半只翅膀。
        瑾宝喳吧着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根据以往对她的了解，盛荣华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跟魇兽没有任何的关系，于是，毫无负担的将她扔回了储灵袋里。
        行出云绕着营地反复转了几圈，甚至连外围都看过了，带着几分慌乱冲到沈别岫跟前，喊起正在打坐的人。
        “……茶茶呢？”
        “茶茶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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