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铺路

沈舒舒拖着半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她寻找遥控器，智能落地窗缓缓打开，高楼建筑鳞次栉比，亮起密密麻麻的灯火，晚风掠过暮色天穹和摩肩接踵的商业大街，飘过阳台，吹起窗帘的一角。
        沈舒舒点燃一支烟，胳膊肘撑在阳台栏杆上，她望着眼前的夜景，明明如此繁华热闹的人间，在她眼里，变得渺小而冷清。
        这一刻，她无比深刻地认识到，陈遇还爱着她的事实。
        沈舒舒一直觉得高中课本上的某一句话很有道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什么理由。
        所以，当陈遇亲口问她那几个犀利又尖锐的问题时，她完全是发自肺腑的回答，出自真心，没有欺骗。
        她不爱陈遇，换句话说，她不爱任何人。
        她只爱自己。
        可现在，她却无比心烦意乱，单单想到陈遇这个人就足以让她难以平静。
        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曾经的过往，那一幕幕亲密无间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她心里承认那一段时光很美好，两人谈恋爱也挺开心的。
        时光再难忘，可她不是拾荒者。
        一根烟抽完，她把烟头往瓷片墙压了压，捻灭猩火，才打开手机，娟姐的信息停留在置顶。
        ——综艺的剧本确定下来了，节目半个月后录制，录制地点是江浙，这半个月里我会给你安排指定的舞蹈老师，国风舞还是爵士舞，你自己看着选，这几天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别想太多，晚安。
        沈舒舒轻轻闷出一口气，她回到客厅内，从角落处捡起那本被遗弃的综艺台本，翻了几页。
        综艺名字叫《百变大咖秀》，听着很土，导演却是那个在圈内名声响当当的马松，出了名的臭脾气，但手头资源太多，位高权重，谁人见到他都得哈腰打招呼。
        选手一大半都是当红小鲜肉小明星，双人团，三人团，□□，大团体，沈舒舒插缝其间，倒也显得突兀。
        在娱乐至上的时代，资源本就难求，陈遇却给她铺路。
        凌晨一点的夜，像一只深邃无比的眼，看不透，也猜不透，深沉笼罩着看似明亮的人间。
        娟姐给她找了一个舞龄高，资历深，人长得还挺帅气的男老师，发型是当下流行的寸头，断眉，身高体长，沉默寡言时有点高冷，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沈舒舒正看着他的个人介绍，名字很符合他人前刚外表野性子柔三者并济的气质，叫江一野，看到出生日期那一栏，沈舒舒目光闪烁了几下，才发现这位老师比自己还小两岁。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和陈遇同岁。
        陈遇……她怎么会想起陈遇。
        明明毫无相关的两个人。
        沈舒舒脑门儿突突一跳，她撑着双手揉了揉眉心，一副疲惫的模样。
        江一野正好往舞蹈休息室里边看过来，眼底夹杂着一丝兴趣，他走过去，笑着礼貌发问：“舒舒小姐，今天练舞累了吧？”
        沈舒舒瞬间抬眸，她放下手臂，讷讷地回：“是啊，好久没跳了，身体吃不消。”
        江一野在他跟前坐下，看着她，眼睛星亮：“其实，我想提一下意见，你的长相挺适合跳国风舞的。”
        “国风舞？”
        江一野低低“嗯”了一声，接着说：“我不是说你不适合爵士舞，而是说，两种舞蹈的风格，你都可以很好地驾驭，舒舒姐长得这么标致，站在舞台上一定是最耀眼的那颗星。”
        沈舒舒看了眼他，这拐弯抹角又直截了当的夸赞，沈舒舒见多了，倒没觉得有多新鲜，她礼貌道谢。
        江一野见她不扭捏，也不拒绝，人胆子也放大了些，露出浅浅的梨涡，“姐姐，我们继续练第二步？”
        “……”沈舒舒脸部僵硬了一两秒，才说：“好。”
        姐姐……
        陈遇也经常这么叫她，叫得比眼前这个人好听多了。
        靠，陈遇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她大概脑子不正常了。
        沈舒舒有舞蹈方面的天赋，她领悟性强，手脚灵活又协调，学起来就很快，一天下来，基本动作已经差不多记住了。
        练完舞，江一野主动邀约，提出请她下馆子。
        沈舒舒对于好看养眼的帅哥自然不会推辞，她爽快答应了。
        换好衣服，上半身是白色露脐短袖，提臀黑色短裤搭配一双马丁靴，沈舒舒怕被人在大马路认出来，头发披散在肩，还特意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这一身辣妹打扮人酷得不行，又拽又飒，整条街看去，回头率百分百。
        两人驱车来到一家韩式料理店。
        店面高度还原韩式风格，木式材料装修，服务员也身穿宽大朝鲜服，此时晚上九点多，人气不减，座无虚席。
        江一野早早在手机平台预订了包间，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服务员在前方带路。
        不大不小的包厢，干净卫生，头顶的灯光明亮，两人落座后，瞎聊着天。
        “舒舒姐，我在几年前就知道你了，网红一姐，谁人不识。”
        沈舒舒笑了笑，眼尾上挑，幽深的眼睛紧锁住他：“这么说，你是我的粉丝？”
        江一野坦然接受她的目光，十指交叉，撑着下巴：“是的。”
        “噢。”料定他会这么答，沈舒舒毫不在乎，道：“我的粉丝多了去了，男粉占一大半。”
        “哈哈。”江一野依旧看着她，“所以，对于眼前吹捧了你好几年的真爱粉，有什么特殊的宠粉福利吗？”
        “你想要什么？签名？联系方式？还是拥抱？”
        “kiss，可以吗？”
        江一野盯着她的脸，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这一幕，她忽然又想到了陈遇。
        陈遇求亲亲的时候，也是这副期期艾艾的表情，会敞开怀抱，会朝她撒娇。
        沈舒舒撇过脸，试图掩饰话题，同时也是在掩饰内心的破绽。
        江一野看穿了一切，低下头，神情有些落寞，倒也不再强求。
        吃饭席间，两人气氛还算融洽，不停说着话，大多数都是他问她答。
        等两人吃饱，在一条商业街慢慢走着，饭后消化。
        经过一家奶茶店，是卖的火爆的蜜雪冰城。
        沈舒舒蓦地驻足，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陈遇总会拿着一个蜜雪冰城的三块钱冰淇淋去叫她。
        冰淇淋被他用手护着，没有融化也没有松垮，每当她想吃的时候，从不缺席。
        她想吃什么，陈遇总会记得很清楚，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至她面前。
        后来，她再也没有吃到了。
        连什么味道，她都记不住。
        “舒舒姐，你渴了吗？”江一野忽然问。
        沈舒舒盯着眼前的事物发愣，她大概真的疯了，她居然在触景伤怀，睹物思人？
        这不是她，也不像她，她没理由让陈遇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快要烦死了。
        她需要男人，不，她需要新欢，需要新鲜感。
        “你要是帮我去买冰淇淋，我就给你吻。”她头也不回地说。
        江一野愣了愣，才后知后觉，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真的？”
        “嗯。”
        “好，我这就去买。”江一野兴高采烈地朝奶茶店走去。
        沈舒舒站在马路栏杆边，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他和陈遇真的好像……太像了……
        连欣喜若狂的背影，都那么神似。
        许久，江一野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回来了，一边递给她一边嘴边抱怨几句：“才三块钱一个，真便宜，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沈舒舒接过，冰淇淋是新款上市的草莓奶油味，形状看上去像一只燃烧的火炬，沈舒舒摘下口罩，探出舌尖品尝了一小口。
        冰冰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滋滋爆珠，舌尖带来了久违的感受，也同步打开了深处久远的记忆，猛地扑面而来。
        她想起陈遇，那个少年，在她吃得满嘴是奶油的时候，弯腰，用嘴唇轻轻擦掉她的残渣。
        江一野看到她嘴角沾上了一小块白色奶油渣，弓着腰，用手指腹轻轻给她抹掉，在她肌肤烙印一片温热的触感。
        江一野见她愣着看着自己，他心神荡漾了一下，缓慢而紧张地凑近她的嘴唇。
        沈舒舒也不抗拒，而是闭上了眼睛。
        就在两人的嘴唇快要亲上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舒舒。”
        下一秒，沈舒舒倏地睁大双眼，推开了江一野的胸膛。
        陈遇站在两人面前，逆着身后灯红酒绿不断闪烁的光，七彩的灯光打在他硬朗的脸廓，线条冷淡地绷着，他的脸色暗沉而苍白，瞳孔里藏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怒火，以及淡淡的，几不可闻的委屈。
        江一野看着来人，脸色颇有些不爽，明明他就快要品尝到传说中野玫瑰的滋味了，好事被打断，对方还来者不善，像故意挑事儿。
        他不悦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是谁？”
        陈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看到沈舒舒手里拿着的冰淇淋，目光狠狠刺痛了一秒，拳头不觉收得更紧，“他是谁？”
        沈舒舒面无表情地说：“跟你无关。”
        江一野见她如此生分而冷淡地对待眼前的人，心里猜测着两人的关系，他忽然想恶作剧，嘴角上扬，嘲讽明显：“我是她男朋友。”
        陈遇眉头蹙得很深，用一种难以接受的眼神盯着沈舒舒，声音都不觉颤抖了，“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空气静默片刻，沈舒舒冷漠地回视他，没有辩解也没有责怪江一野自作主张，把话题绕开：“陈遇，你能不能别总是缠着我，动不动就出现在我面前。”
        是的，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见到陈遇，想起这个人的名字本就心烦意乱，看到现实版真人的时候思绪更乱了。
        陈遇缓缓扯出一个笑，苍凉又难堪，“所以，是我打扰你们的好事了，对吧。”
        江一野站在一边，抱胸，一副看戏的样子。
        只听沈舒舒撇下脸，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蒙上了冷意，语气凌厉了几分：“你说呢？”
        “你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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