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难以直面的死亡

“你们听说了吗？有人跳楼了，咱们这一级的。”宿舍里，刘磊神秘兮兮地和舍友们讲着新听到的八卦。文琛错愕道：“真的假的，虽然经常听说这样的事情，但是发生在身边真的挺难接受的。”“搞不懂，换我我肯定不会干这种事儿，还有那么多妹妹等我陪，我怎么舍得她们孤单。”王子双手抱胸，满脸的沉醉。“我也不会啊，还没玩够呢。”刘磊伸了个懒腰：“哎主席，你怎么不说话呢？”“估计是失恋了吧。”王子掏出了两个苹果，随手擦了擦，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刚刚说的那个，是我同学。”颜牧瑭声音沙哑。“啊？同校吗？”“小学同班同学。”“对不起。”文琛道歉。“没什么，不怪你们。”王子也停下了嘴，整个宿舍陷入了沉默。良久，文琛轻声道：“瑭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啊。”“嗯。”世界有时候太小了，小到随便踢个石子都会砸碎了旁边的玻璃。颜牧瑭用了一下午的时间依旧没有接受朋友自杀的现实，现在的状态依旧像是行尸走肉。个人成长经历留下的心理阴影确实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在华夏似乎并没有很恰当的死亡教育。对于死亡，人们的态度一直是很避讳，很抗拒的。甚至在谈论的时候往往会用别的词来代替，逝、故、老、走。尤其是在面对小孩子的时候，家长们也不善于安抚和表达。他们只会反反复复地告诉孩子一个现实，就是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但是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甚至他们自己都不清楚。颜牧瑭经历过爷爷和姥爷的葬礼，在他的回忆中，都是满天的白布，阴森低矮的房檐，所有长辈哭泣的脸。姥爷去世的时候他四岁，不懂事儿，也没什么印象，但是七岁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参与了整个过程。想着王轩，不自觉地就翻找出了那时的记忆。那是一个雨天，他被幼儿园的老师提前送回家，邻居帮忙安排了车，将他和妈妈还有哥哥一起送到满是松树和杨树的院子。有人说这是火化场，来这的人表情都阴沉的可怕。火化的时候，那个挂着的电视上，盖着白布的床被推进钢铁巨兽的口中，高大要强的父亲突然跪倒在地重重地磕着头，嘴里含糊的大喊。他被吓到了，躲在妈妈的怀里，一直到工作人员出现，质问为什么带小孩子来这种地方，他才被领出院子。然后啊，就是回到了好久好久没有住过的老家。原本那个和蔼的爷爷，喜欢骑着摩托为他四处买东西的老人，突然就变成了相框里小小的一张黑白照片，以及照片后那个木匣子。他看不懂这是为什么，但是他自认为懂事儿的探着小手给父母抹泪：“不哭，没事儿。”“我没有大大了。”这是三十多岁的颜爸叨念最多的一句话。“以后就见不到爷爷了。”这是颜妈在前后操劳中抽空安慰儿子的话。夜里守灵的长辈的哭声犹豫受伤野兽的哀嚎，黑漆漆的房间中他缩在角落，努力地堵住自己的耳朵想尽早的睡去，可是哭声太吵了，灵前的火光太亮了，根本做不到。其实他很怕扎起来的纸人，它们脸白的像鬼，却还要带着刺眼的腮红，分明僵的动不了，还得摆出各种姿态。
就算是好不容易睡了，梦里偶尔会出现它们的身影。雨似乎下了好久，一直到天蒙蒙亮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来到灵堂，只有披麻戴孝的父亲将一张张黄纸送进陶盆里。“你也给你爷爷烧几张。”颜爸手把手教着他。将黄纸沿着对角线轻折，再轻轻一卷，放在陶盆上，任由火舌舔舐发出蓝红交织的光芒，最后化成扑簌簌的黑灰落在盆中。“你爷爷走了。”那一句话颜牧瑭还记得，但是他到现在都不清楚，父亲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下葬的时候他只送到了街口，家里的长辈告诫，十六岁以前不要到坟地，那里阴气太重。可是年幼的颜牧瑭已经反应过来什么状况了，他想送爷爷最后一程，但是被大自己五岁的哥哥死死抱住，看着队伍一步步往远处走去。更可悲的是，爷爷九年祭那天，他去考试了，带着阑尾炎参加了那个所谓的火箭班考试。从考场出来的他直接到了医院挂水，病可以治，但是九年祭就这一次。听父亲说家里的亲戚都去了，爷爷的坟又重新填的土，坟前又新立了一块碑。可说再多，他也没有去，他恨，恨那场考试，更恨自己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瑭哥，好熄灯了，睡吧。”文琛小声地提醒，颜牧瑭从回忆中缓过神儿来。这才发觉胸口闷得慌，胃里翻江倒海，有种想要呕吐的难受感。深呼吸好久，才恢复了正常。本来熄灯的时候大家都会聊两句，但是今晚静悄悄的。十年过去了，每当家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或者过节的时候，总会有人提起：“如果俺大大（爷爷）（恁爹）在的话，能享多少福啊。”颜牧瑭将枕头调到另一头，看着月光撒在阳台，又想起了王轩。我都舍不得你，那些更在意你的人会多么难过。颜牧瑭的爷爷去世是车祸，意外已经够让人难以接受了，王轩的跳楼，更如刀锥般锋利。翻身，眼前是白墙。我若死了，会有人惦记吗？爸爸妈妈他们肯定受不了，韩东，阿浩阿晨还有格格他们也会伤心，君怡晴应该也会吧，其他人至少也会念叨一下。就算是真的没有活下去的**了，可是我怎么舍得让你们难过呢？颜牧瑭感觉心里一疼，又泛起淡淡的暖意，极为复杂的情绪终于让他的眼泪滚下，沿着脸颊滴在枕头上。他平躺好，双手合十放在前胸。每年生日的愿望都是同一个：愿我爱和爱我的人平安喜乐。不过生日就不能许愿了吗？可以的，肯定会灵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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