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粥

且不说头上那如多腿蜈蚣般拢在一起的好几根小辫儿，就是脸上那两坨红到实在难以忽略的胭脂，已经足够给人难忘的视觉冲击了。
        看着杜行舟那一本正经的无辜表情，沈言枝简直恨自己没有穿越到一个宰人不犯法的魔幻暗黑世界。
        杜行舟负手走过来，头略微向旁边一歪，“在下方才的夸赞，皆是出自真心，娘子确实比那画上的姑娘标致多了。”
        他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云鬟雾鬓，香靥凝羞，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沈言枝抬起手来，用力抹了抹脸颊上的胭脂，你别说，这色号还挺正，衬得手上皮肤细腻白嫩。
        杜行舟毫不吝啬地赞道：“娘子玉手染了胭脂，竟如雪中红梅，令人无端神醉。”
        沈言枝拿出了个干净帕子，仔细擦着脸颊上的胭脂，冷声道：“阁下不愧为临安第一纨绔，竟随身带着胭脂水粉，喜好别致，全然与寻常糙汉子不同。”
        杜行舟笑道：“出门在外，难免遇到好看的小娘子，沈娘子肤白，却少些血色，这胭脂不就用上了。”
        沈言枝抬眸，凉飕飕地道：“趁人之危，实非君子所为。”
        杜行舟敲了几下扇子，坦言道：“娘子见过哪个纨绔还守君子之礼的？不如在下再取个诨号，便叫临安第一小人。”
        沈言枝斜睨过去，忍不住笑了一下，由衷地道：“确是第一小人。”
        池中锦鲤不知见到了什么好吃食，聚在一起争抢着，激起阵阵涟漪。
        杜行舟分了些的目光给争食的鱼儿，神色有一瞬的凝滞，继而又生动起来，眼含笑意地朗声道：
        “只要能博娘子一笑，便是非人之物在下也做得。”
        他眉尖一挑，继续道：“若是能化作娘子手中的帕子，得以一亲芳泽，再时时受娘子玉手揉搓抚触，在下倒是乐意至极。”
        沈言枝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对待什么毒物似的，把手中那方沾满胭脂的帕子扔了过去，一脸嫌弃地道：“阁下若有需要，便自己去揉搓吧！”
        杜行舟乐呵呵地接住帕子，将它在指尖随意地缠绕着。
        沈言枝不想再和他纺棉线似的纠缠，没好气地福了福，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边走边拆着头上乱糟糟的小辫儿。
        杜行舟驻足良久，继而在池边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低头逗弄着池中躁动的锦鲤，怅然自语道：“我瞧着挺好看的，是吧？”
        回到桃李巷，妹妹沈卿云正抱膝坐在家门口，应该是在等沈言枝，身边还陪着一只同样乖坐着的小奶狗。
        “卿云！”
        听到沈言枝的声音，妹妹和小奶狗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姐姐！快看狗狗！冯婆婆送的！”
        妹妹雀跃着跑过来，小奶狗腿还很短，跑不太快，踉跄着像个雪白的小团子一样冲了过来，朝沈言枝使劲儿摇着尾巴。
        沈言枝仿佛被净化了一般，蹲下来把小奶狗从头到脚揉了个遍，嘴咧得活像个傻子。
        没办法，谁能拒绝小狗狗呢？
        还是只通体雪白，尾尖缀着一点墨色的小狗狗。
        “姐姐，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沈言枝放开小狗，它便倒腾着小短腿，绕着妹妹的脚转起了圈圈。
        “叫什么好呢？旺财？大福？小团子？”
        沈言枝看着小狗，低声自语着，在心里把这些名字都否定了。
        不知为何，看着小狗摇头晃脑的样子，沈言枝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杜行舟。
        “就叫阿粥吧！”
        沈言枝福至心灵，想到了个满意的名字。
        “阿粥？米粥的粥吗？”
        “对呀，你看它通体雪白，可不就跟白米粥一个颜色？”
        妹妹点了点头，对着小狗叫着：“阿粥！阿粥！”
        兴许是听到了白米粥，妹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缩着脖子低声道：“姐姐，我饿了。”
        沈言枝这才惊觉，西边红霞已经满天了，桃李巷高低错落的烟囱里，都陆续飘起了炊烟。
        今日晨起，沈言枝便提前给妹妹准备好了中午的吃食，她病中身子弱，去饭馆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留在了家里。
        “你跟阿粥在院子里玩，姐姐带了肉，现在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从杜行舟府里出来，沈言枝又去了趟饭馆，拿了些食材回家。
        新鲜的羊肉切成薄片，放入酱油、黄酒、盐巴以及胡椒粉，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然后点入一勺香油，放在旁边腌制一刻钟。
        再拿两根胖乎乎的大葱，切成滚刀块备用。
        葱爆羊肉最讲究的就是火候，热锅热油，一定要把锅和油烧得足够热，然后下入腌好的肉片，一把大勺干脆利落，快速滑炒至羊肉变色后捞出。
        然后另外起锅，热锅热油放入切好的大葱，翻炒至微微变软，加入一勺酱油上色，然后再下炒熟的肉片，沿着锅边淋入一勺米醋，大火翻炒几下，出锅前再淋入少许芝麻香油。
        沈言枝总觉得，厨房里拿着大勺的自己，才是最帅气迷人的。
        妹妹应该是好久没吃肉了，一连塞了两碗饭，直吃得满嘴油光，看姐姐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以前姐姐做的饭，虽不能说是难以下咽，但也确实除了可以饱腹，别无其他优点，现在的姐姐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舍得给她吃肉，还做得这么好吃。
        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虽因穷苦而早早懂事，内里仍然是小孩心性，整日心念期盼的，不过就是一口吃食，几个玩伴。
        当然，今夜的饭桌上，也必不可少地摆了两碗白粥。
        沈言枝给阿粥喂了几块肉，还专门给它煮了跟大骨头，阿粥胖乎乎的短尾巴摇得更殷勤了。
        “阿粥！阿粥！”
        用罢饭后，沈言枝搬了个藤椅在院子里坐下，她脆脆地叫着小狗的名字，看着它不值钱地粘着自己的样子，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天蒙蒙亮，沈言枝便蹑手蹑脚地起床，照例去厨房做好妹妹一天的吃食，便掩上院门，去了沈记饭馆。
        薄薄的晨雾里，似有两人立在沈记饭馆的门口，一人手中折扇轻摇，沈言枝不用猜就知道是哪个祖宗。
        这么冷的天还打扇子，这不是纯纯的装那什么嘛！
        沈言枝露出一种白日见鬼的表情，对着两人走完了屈膝行礼这一官方流程，便自顾拿着钥匙去开门。
        开饭馆是件辛苦事，虽说每日菜行都会按时送菜，但这备菜的活儿也已经足够磨人了，因而沈言枝得趁着还没客人，早早地来饭馆开工。
        两位“客人”柱子似的往饭馆里一杵，同时盯着沈言枝。
        沈言枝无奈开口道：“嫌犯抓到了？可有问出些什么？”
        杜行舟又摇了下扇子：“大早上提什么案子？扫兴得很。”
        郁子都眼神闪烁，有些委屈地道：“沈娘子，我们还没用早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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