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高脚屋由数根桩柱做底，分上下两层。下层无墙，放置杂物水缸，上层居住。主要预防夜间虫蛇、野兽偷袭，也因林间湿气重，架高有助于通风防潮。”
        一边向仓见生秀着来自互联网的知识，一边背着手溜达。一眼便能看到头的屋内，除了草席和一盏油灯什么家什都没有。
        “天亮前，我们得想办法留下来。”
        “嗯。”点燃的立香烟雾缭绕，仓见生头也未回。
        从福寿村出来后，玉观棋便一直担心仓见生撂担子不干。
        毕竟放着安稳渔夫不做，跑来做陪命信徒，没点动力还真是干不下去。所以异常关注他的情绪，想找机会喂一波心灵鸡汤。
        但是一路走来，他发现仓见生并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兴许是主角光环作祟？”玉观棋摸着下巴，瞟了眼仓见生虔诚的背影，若有所思。
        月高悬，风撺树舞，鸟鸣逾显林幽。紧闭的屋舍走出一道道黑影，徘徊着张望着。火把像飞蛾扑火般，朝着最深处的屋舍奔去。
        屋舍内，上首老者佝偻着背盘腿而坐，花白的胡子下是内陷的唇。脸上如同沾了张皱纸，高低起伏的沟壑是岁月的纹理。
        烟管里传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他呼出口气。遍布的疙瘩在白色烟雾的缭绕下，宛如绽放的花，形态各异。
        “村长，真的就这么让人住一晚走了？”说话的男子跪坐着，双手撑地，身子前探。烛火照应在他脸上，绿色颜料覆盖下的疙瘩，形成奇怪的纹路。
        “好不容易来了个大夫，我们都还年轻。”见老者没有回答，语气逾渐急迫，竟有些语无伦次。烛火在他的气息下抖动着。
        他环顾其他几人，收紧的拳抵在草席上。水珠顺着他的下颚滑落，“您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们想想，为鹿炆村想想啊！”
        跪坐在老者右侧的是方脸男，他双眼紧盯着男子，“阿虚，注意点说话。”
        “你看看我的脸！阿山你可以不急，但我不行！”阿虚望着夸山的脸，对方仅是两颊有些许的颜料。
        他摇着头，语气中带有些许怒气：“我们没多少时间了！阿叶还那么小……”
        “祖祖辈辈看了多少大夫，求了多少仙神。如果有用，我们又何必窝在这不敢下山？”夸山眉间笼罩的愁绪怎么也散不去。
        “村长和你都是长命的主，连旁支都分不到一丁点命数。你自然是可以高高挂起。”
        “我不担心？世人都说我们是瘟神，被驱赶着迁了多少地方，又有多少人在搬迁中去世。”他怒喝道，泛红的眼睛像是把利剑，刺穿在场之人的自私心思。
        他脖颈的青筋暴起，“你这是拿全村人的命在赌，要是赌错了怎么办？”
        “那就把人杀了，杀了就没人知道我们在这。”
        烛火恍然一暗，窗外无风，但见鸟儿展翅离去，烛火重燃如新。
        夸山一跃而起，“拳头还没来得及挥出，便被老者拦下。
        “阿山，坐下。”老者举起右臂，手肘以下袖子空荡荡的垂着。“你们都是跟阿虚来的？”浑浊的双眼扫了一圈，眼下几人颤颤巍巍点头，眼睛左瞟右瞟，皆是沉默不语。
        “你们年轻，对生的渴望我懂，对我的怨，我也懂。但怎么说不该拿别人的性命，当自己**的踏脚石。”村长不紧不慢的述说着，抬起的烟嘴歪歪斜斜总送不进口中。他举起右臂夹住烟管，凑近吸了一口。
        “这件事我会考虑的，你们都散了吧。”老者挥着手将人驱散，背上似有千斤重，佝偻的身子不自觉又弯了几分。“阿虚，小叶是个好孩子，别让他学坏了。”
        青年们低着头，谁也不敢瞧村长和夸山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
        “阿爷，你没事吧？”夸山扶着老者起身，后者的疲态是由内而发的，比以往更甚。
        他摇着头让夸山也退了出去，独自一人颤颤巍巍的来到窗前。吐出的烟雾虚无缥缈，一个青年从中奔出，他边跑边惊恐的回首张望着。
        紧接着又一群人叫喊着追了出来，男女老少，拿着绳子木棍，呲牙咧嘴的模样，宛如罗刹一般。
        青年干净的脸庞在其中尤为扎眼，他没命的奔跑着，慌不择路的朝林间奔去。罗刹们紧紧跟在身后，没入林间，随着惊飞的鸟儿，最后一缕烟消逝在了夜空。
        又一股烟腾起，地上的人手被绳子绑住了手脚，他趴伏在地，泪水浸湿了他的脸，却冲不散眼中的惊恐。
        罗刹们里里外外将他围得严严实实。
        刀尖划过沙砾的声音如在耳畔，屠夫上前了一步，高高举起砍刀，刀锋闪烁着银光。
        这时，一只翠鸟停到了刀锋上，口中携着几朵红花。不过一瞬，罗刹们如梦初醒，又恢复了男女老少的模样。
        砍刀化为了篝火，人们手拉着手围着篝火共舞，少年也在其中欢笑着舞蹈。
        仅剩的烟被老者一挥而散，画面消失了。这是他方才做的梦，饱含希望与美好的梦境，但终究只是梦。
        他抬起残缺的右臂，低垂着眼眸。现实中的青年苦苦哀求，罗刹还是砍下了他的右肢半截。
        纹路没有消失，喝了血的人照样死去，他才得以逃脱，就此活在了人们的愧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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