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连生气时的语气都是吴侬软语，即便如此玉观棋也丝毫不敢大意，捻指画出结界。
        水龙宛如撞在了利刃上，在眼前被分化为两道水柱。仓见生身上滴水未沾，手掌扑了个空，身后的人早已被水柱撞向远方。
        玉观棋踉跄着爬起身，把糊了一脸的头发往后一撸。摇摇晃晃走上前，拱手道：“缘由自然是要解释的，就怕那哥们挺不住。”
        岸上的人坦然受了一击，脸上没有虚与委蛇的神色。席地而坐，上扬的凤眼中满是诚恳。
        他微微欠身后，如同说书先生般，将鹿炆村发生的怪事娓娓道来。
        水龙驮着莲绮，俯看玉观棋，鱼儿在它身上穿梭，时而翻滚时而跳跃。
        众人皆沉静，唯闻少年清浅的声音。
        玉观棋在此期间凭借着优越的视力，根据莲绮表情的微妙变化而转换语气表情，将鹿炆村一事述说得凄惨无比，惨无人道。
        “我会督促村民将此地修缮如初，所以除灵一事，可否请姑娘帮忙一二？”
        莲绮的目光从遨游的鱼儿转向了他，“恢复如初本就是他们应该做的。”
        一颗绿色的蝉蛹被抛到了仓见生脚边，花枝如同蛇般扭曲着枝干抽离，逐渐显现出男子的面庞，是今日失踪的村民。
        他蜷缩着身子，上身赤裸，呼吸平稳，面色如常。
        “无用之物留着也是碍事，还你。”
        “那除灵一事  ”
        “本座没有义务帮一群野蛮之人。”她睨了玉观棋一眼，口吻平静不容拒绝。水龙连同身影消散在水面，只剩涟漪四起。
        “不帮也行，给点朱砂啊，莲绮姑娘！”玉观棋趴在谭边冲着水面大喊，“没有朱砂，把蛇骨给我也成啊！”回应的除了波纹还有他自己声音的回响。
        他踹了下地上的杂草，撅起的唇都快盖住鼻尖。
        地上男子不安的扭动身躯，口中哼叫着，眼睑颤动。
        玉观棋皱起的眉都快拧成中国结，几步跑到男子跟前扬起了手刀，又愤然放下，指着地上的人对仓见生道：“敲晕他！”
        翌日，前来打捞的村民在草丛中发现了该男子，喜极而泣后皆是啧啧称奇。男子没有落水后的记忆，自然也是无从解释。
        喜悦在玉观棋与村长的到来后被迫结束了。站在村长身后的玉观棋手拿锄头，青丝用木簪子随意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村长拄着锄头，声音像是从瓮里挤出来一样，沙哑沉闷，“为了寻蛇骨，看你们把这一片花草糟蹋成什么样了，要遭报应的！收拾收拾，赶紧重新种回去。”
        长时间沉默后是小声的议论，他们已经很长时间不信仙神、因果报应，如今再提起，不由心生抗拒。
        村长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浑浊的双眼扫过众人，指着男子与夸山说道：“他们两落水后还能平安回来，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众人推推搡搡拿上家什，目光若在玉观棋身上又移开。最初神圣虔诚在时间的消磨下枯萎，日渐茁壮的是不解与猜忌。
        仓见生默然将众生百态尽收眼底，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触及他的目光后停止了，他回首看向玉观棋。
        初秋的午后依旧是闷热的，少年的脸晒得通红，正吐着舌头喘气，汗水沿着下颚一直淌到脖颈。他敛了神色，将斗笠戴到玉观棋头上。
        月光透过窗缝钻入，围坐一起的男男女女太多，挤不进去的它只能在外张望。
        “说什么朱砂不够，我看他们就是不想救我们！”
        “现在村长只听他们的，是不是已经先给村长解药了？”
        “为什么不救我们？绑了，把他们都绑了，让他们拿出解药！”
        “绑了！绑了！”附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昏黄的灯火下是一张张似笑非笑的脸，嘴角扯到了耳根后，浑圆得双眸中是竖立的瞳仁。
        火把连成火蛇悄无声息将屋舍包围，他们一拥而入，将本就不宽敞的屋舍挤得满满当当，熟睡的两人毫无防备的被绑了起来。
        橘黄色的光束聚焦在两人的笑颜上，有人把刀架在了玉观棋脖子上，仓见生依旧一动不动。两人的双肩随着笑声耸动，看着他们的眼神如同看蝼蚁一般。
        “别笑了！  杀，杀了他们就知道怕了。”谁在耳边呐喊，他亢奋的夺过砍刀，举起落下。
        玉观棋脖颈的鲜血像是瀑布般喷涌而出，源源不断。他挥舞着刀吼叫着，直至血泊将所有人淹没。
        粘稠的液体使他动弹不得，到处都是挣扎的人，喊叫的人，还有在其中载浮载沉的头颅，飘向了他，带着癫狂的笑。
        一声惊叫，男子坐起身来。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趴在门沿处，手中还紧握着砍刀，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他丢开手中的刀，颤颤巍巍抹向脸上流淌而下的黏腻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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