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小说:反派娶了男主后 作者:秋叶坠
符元明被官兵捉拿的消息一经放出,  便在凤濮城内卷起了轩然大波。
        任谁也无法预料到了对方这等地位,致仕后还能犯下滔天大罪被皇帝亲自下旨关押。
        城内的权贵一时人心惶惶,哪敢往符府上凑。
        府库内满满一箱的黄金,  带着陆知杭昨夜去到师父卧榻处时,符元明拿在手中的折纸都被官兵押走了,等候审讯发问。
        阮家的府邸中,  一辆简便雅致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
        车厢内清隽的书生慢条斯理的从上边走到了大门口,  轻轻扣响门上镶嵌的铜环。
        “公子,  阮公子真能有法子救符大人吗?”陆昭跟在他的身后,担忧道。
        昨夜符元明骤然被抓,  陆昭还在云里雾里。
        若不是这般大的事情,陆知杭提前寻人通知了他,只怕陆昭还蒙在鼓里,  专心操持鼎新酒楼。
        不过,由于时间急切,陆知杭并未与他细说。
        仅是大概讲了昨日寿宴符元明的故友送来了一整箱黄金到府上,入夜后官兵就上门了。
        不说是陆昭,就算是陆知杭都有些没弄清楚事情的起末。
        只能从昨夜的三言两语,  加之这些时日令皇帝颇为头疼的洪灾一事上关联。
        但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有误。
        凭他在江南的人脉根基,  并不足以搭救符元明,  只能先找阮阳平商议,  看看有没有法子能解救。
        “总要试试。”陆知杭轻轻抚了抚陆昭的头顶,神色缓和了些。
        他昨夜眼睁睁看着那群官兵把符元明从府中带走,何尝不无力呢?
        虽说他和符元明的感情不过是从短短三个月内建立起来的,  但符尚书对他情真意切,  真心以待,  陆知杭能在江南建立这些产业,  少不得倚靠符元明的人脉名声。
        只要能搭把手,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只是为今之计,他得先将皇帝为何突然下旨关押他最亲自的老臣了解清楚。
        陆知杭昨夜苦思冥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便是与南阳县赈灾的灾银有关。
        以李良朋的身份,倘若他大半辈子都当个贪官污吏也就罢了,偏生他的清廉名声在外,上哪弄这么多的黄金?
        还亲自登门用作赠予符元明的贺礼。
        这事处处透着古怪,金锭子上刻着的印章清清楚楚地告知了陆知杭,这批金子极有可能就是让皇帝久留在江南的原因。
        可在原著中,贪污的本是皇后的娘家人。
        层层剥削下十不存一,使得南阳县受灾后本来挽回的情势顷刻间崩塌。
        伤亡惨重就算了,还耽搁了救援的时机,波及临近的几个县,愈演愈烈,酿成大祸。
        纵观云郸任期内所作所为称不上是个忧国忧民的好皇帝,可人到中年,福都享尽了,便想着留点名声在史书上。
        在自己执政期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灾民四散,无疑是在打云郸的脸,不论是谁从中作梗,他绝不会轻饶。
        在陆知杭敲完门不久,还未陷入沉思,阮家的小厮就应声开了门。
        他对这俊逸的书生有些印象,记得是公子的师弟,这会尚还不知符元明被捉的消息,没做他想就领着人进了宅院,往阮阳平的住处走去了。
        “公子,陆公子来见。”小厮轻敲了紧闭的房门,恭顺道。
        “师弟?”阮阳平正在屋内愁眉不展,一听到是陆知杭,面上不由闪过一丝喜色,三步并作两步将房门打开。
        只见屋外的陆知杭收敛了往日温润如玉的微笑,神情一片肃静,身后的陆昭也略显低落。
        “师兄,我今日来是有要事与你说。”陆知杭拱手过后,沉声道。
        “我正巧也要去寻你,想来应是同一件事。”阮阳平皱紧了眉头,艰涩道。
        小厮带了人后顺势退了下去,阮阳平迎着陆知杭和陆昭一块进了屋内,皆是忧心忡忡。
        “师兄,你是知晓了,师父昨夜被官兵捉拿一事?”陆知杭坐在木椅上,诧异道。
        竟不成想阮家的消息如此灵通,昨夜将近子时的事,他今日一大早就赶来了,而阮阳平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接到了消息。
        陆昭把木门的栓子拴紧,走上前来站定于陆知杭身后,透着几分忧愁,毕竟这是公子的师父,没了符元明,公子日后科举求学该如何呢?
        “昨夜寅时就有人来报,我已是和家父商议过了。”阮阳平提起这事,面色不虞。
        “师兄可是摸清了来龙去脉?”陆知杭定定地望向他,询问道。
        阮阳平明白陆知杭此时心切,并不啰嗦,就把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楚:“是李良朋告的密。
        他前几个月负责南阳县灾银核查一事,贪墨了不少银子,偏生胃口太大惹眼了些,最后更是导致洪灾愈演愈烈,惊扰了圣上。”
        “这事还是昨日才定的性,李良朋方才赴完宴就被蹲守在府上的官兵捉拿了,严刑审讯不到半个时辰就供认了,也不知是如何想的,竟还咬了一口师父。”说到这,阮阳平气得牙痒痒。
        符元明向来把这位同乡当做至交好友,无话不谈,谁能想到这般信任的人,有朝一日会反咬自己一口呢?
        “以师父的秉性,根本没有贪墨这笔银子的可能。”陆知杭目光一寒,冷声道。
        按照阮阳平的话,这事与自己猜想的大差不差,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对方为何要把事赖点在符元明身上呢?
        昨夜他还以为是李良朋贪墨一事东窗事发,对方事先有所预感,就打着把灾银先放在符元明家中的念头,被官府追着踪迹找来了,没想到竟是对方有意诬陷。
        “莫说是我们,就连圣上都不信这话,可符府上确实搜刮出了脏银和来往的书信。”阮阳平花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探听了这些消息。
        他方才得知消息那会自是一字不信,只恨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符元明下了狱。
        “来往书信?”陆知杭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眼皮一跳。
        “那字迹据说与师父所写的一般无二,可师父绝不是这等贪官污吏,只怕是这李良朋仿造的信!”阮阳平冷哼一声。
        “师父的书法,世间罕有人能仿写。”陆知杭沉思一会,摇了摇头,否认了阮阳平的猜测。
        只是,这话落在阮阳平耳朵里就有些不中听,他瞪大了双眼,震惊道:“师弟,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这信还能是师父所写不成?”
        这话无异于是在说贪污一事,符元明确实参与了。
        哪怕他对陆知杭心生爱慕,可事关师父的清誉,阮阳平却是容不得别人污蔑的。
        自小跟在符元明身边,十几年的时间不至于让他摸不清一个人的秉性究竟如何。
        再者,师父早已孤身一人,无妻无子,祖上产业颇丰,哪怕挥霍到死都能剩下不少的家财,哪里需要自毁清誉去贪污呢?
        更何况,符元明早就致仕,又哪里来的爪牙伸手到灾银身上?唯一的途径不过是透过李良朋的手……
        “自然是师父所写,否则这世间又有谁能仿出几分风骨来?”陆知杭眼眸漆黑一片,冷静道。
        “你!”阮阳平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还不待他想把陆知杭骂醒,正主反倒先开口了。
        “师兄莫急,我这话的意思是,师父只怕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下的书信。”陆知杭见他脸色涨红,话锋一转。
        “这是何意?”阮阳平饮下一口热茶缓过神来,不解道。
        那书信的内容他虽没亲眼见到,可阮家在江南扎根扎底,还是有几分手段能得知书信写的内容具体是什么,直白得只要不是傻的都看得懂是何意。
        既然非是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定的话,符元明是失心疯了才会写下来,哪怕和李良朋几十年的情谊也不至于让他失了智。
        “师兄有所不知,师父近两个月时常前去拜访李良朋,每次回来都会带上一个精妙的折纸,上面写了不少的字,只怕是那时候就着了道。”陆知杭回想起了那时的场景,沉默片刻后缓缓道。
        只是符元明收到的皆是李良朋送来的书信,上边写的信只怕似是而非,只要不是有心联想,不会往脏银上想。
        然则,对方哄骗符元明留下的字迹,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折纸?”阮阳平一怔。
        “师兄若是不信,我就亲自给你演示一遍。”陆知杭见他面上犹疑,正色道。
        “我屋内就有笔墨纸砚,师弟请!”事关师父性命,阮阳平不敢耽误,当下就找好了笔墨纸砚,放在了木桌上。
        陆知杭见他目光灼灼,便照着繁复的步骤折起了信纸来,每过一次就提起毛笔在上边留下一句话,不稍片刻就折好了一个形状怪异的折纸来。
        阮阳平不明所以,只因那字句都是打乱的,他还在思索中,陆知杭已经将那张纸尽数打了开来,原本杂乱无序的字句赫然组成了一句话。
        “这……”阮阳平微微张开了嘴,失声道。
        他眉头蹙起,亲自见识了一下李良朋的手段,这才明白符元明缘何能自己毫无戒心的在信纸上留下破绽,实在是几十年的情谊让人防不胜防。
        “既是书信来往,想来怕是有不少封,近两个月的时间断断续续着写,甚至每次只折上几步,哪怕有些字句不妥,都会被混淆。”陆知杭淡淡道。
        这李良朋到底是何居心,竟是从两月前就在谋划了!
        对方恐怕在一早就抱着拉符元明下水的决心,绝非巧合!
        可从符元明的口中可知,两人并没有恩怨才是,李良朋半只脚迈入土里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死之前要把好友拖下水?
        “原是如此。”阮阳平打量着桌案上的信纸良久,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师兄可知,师父这三月来可有何异动,触怒了太子殿下?”陆知杭轻拍了几下阮阳平,安抚过后直入正题。
        “太子殿下?师弟缘何问这话?”阮阳平正气得烦闷,心里不齿李良朋这等背刺好友的行径,被陆知杭跳跃的话题惊得愣住。
        “这灾银本就是太子的亲舅舅所担责,前些时日贪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突然牵扯到师父,说不准有什么关联。”陆知杭别有深意道。
        原著中,太子一党贪污灾银的案子,是为云祈日后削减储君势力埋下开端。
        可他明明记得这事并未牵涉到符元明,是何缘由导致了剧情的转变?
        既是与太子有关,对方为了稳住储君之位也得找个替死鬼来。
        显而易见,这替死鬼极有可能就是李良朋。
        “太子殿下……师父向来不喜他,多次觐见圣上想要废了他的储君之位,月前适才因为洪灾的事在圣上面前贬斥过,若是太子因此生恨,栽赃陷害师父也不无可能。”
        阮阳平想了一夜都没想通李良朋为何自甘堕落,非要牵扯无辜之人,可如今经陆知杭点透,瞬间就想明白了曲折。
        陆知杭猜了个七七八八,唯独想不通太子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一位迟暮老人悍不畏死,背信弃义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再深思下去不过是耽误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符元明从牢狱中救出。
        一旦案件定下,谁又有胆子去翻皇帝的案呢?
        岂不是摆在台面上说当今圣上昏庸无道,冤枉忠臣?
        “师弟,倘若事情真如你所言,信纸上必然留下了折痕,只需与圣上说清楚就好,做不得数。”阮阳平摆弄了几下桌案上摊开的信纸,脸色微缓。
        “师兄,怕是不行。”陆知杭并没有他想的这么乐观,淡淡道:“你可曾想过,如果李良朋一口咬定这折纸不过是为了书信往来保密,用以掩人耳目呢?”
        这李良朋传言极其喜爱折纸,平日里寻着符元明一块研究这些,倒不容易引人猜疑,毕竟对方这爱好持续了几十年,再正常不过。
        “这……可师父没有理由赌上身家性命去贪这笔钱财,本是深陷风波的太子一党反倒独善其身,圣上必会深明大义……”阮阳平喃喃自语,说到最后有些说不下去了,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所以,这就要看除了府上的金子和书信外,官府还查到了哪些证据。”
        “倘若没有,只要找来当日在寿宴上的宾客作证,师父并不知那日送来的贺礼就是脏银,书信的由来与李良朋嫁祸的证据,说不准就能把他救出来。”陆知杭抿紧嘴角,郑重道。
        只是,说是请人作证,可陆知杭只需琢磨片刻就明白这不过是异想天开。
        往日符元明深得帝心,他们固然攀附上前,可如今都疑罪入狱了,哪怕圣上还未定罪,只要他们猜不透皇帝心中所想,就不敢贸然上前。
        万一被政敌参个官官相护,与符元明间有些龌龊的勾当就不妥了。
        再者,他们连李良朋为何执意陷害符元明的原因都没想到,更遑论找出证据?
        就是找出来了,难不成要当着皇帝的面,痛斥他立的储君德不配位,陷害忠臣?
        这事对储君之位影响甚大,太子必会把重心都放在此事上,他们就是想有所行动都难以掩人耳目。
        一切都要看皇帝作何想。
        “我爹还在与督促此案的梁大人刺探,只可惜消息严密,一时半会没有进展。”阮阳平叹了口气,无奈道。
        “圣上若能秉公执法,必能查出除了李良朋外,师父根本没有染指过这批官银,就怕陷害之人在这处也做了手脚。”陆知杭低头沉思片刻,轻声道。
        “这……如何是好,岂不是越发说不清了?”阮阳平牙关紧咬,不满道。
        “不过是我妄自揣测罢了。”陆知杭刚说完这句,复又温和道:“师兄,这就要看太子殿下到底是几时与李良朋勾结了。
        倘若是在贪污案事发后才有所接触,陛下早已把相关的人员都关入牢中,严加看管,不一定能叫他们得手。
        再者,师父在江南也不是毫无根基,既然此事没有泄露到师父耳边,要么就是太子手段通天,要么就仅是接触了李良朋一人。”
        “师弟所言有理,只是师父年岁已大,他为官时就颇有些不羁,要是负责此案的官员中有些与师父早年生出些龃龉,怕是会……”阮阳平面露忧色。
        “所以,这就得让阮大人打点好了,知杭这几月也积攒了些钱银,只盼着能帮上些忙。”陆知杭何尝不知阮阳平的担忧,可这案子牵涉甚广,就连阮城的身份都有些难以插手,何况他们两个举人、秀才?
        “你说,若是请盛姑娘相助,可有用?”阮阳平挣扎过后,虽说对云祈瘆得慌,但为了师父,也顾不得其他。
        他并不知晓对方的具体身份,可他爹既对一位小女子尊敬异常,其身份必然凌驾于阮城之上。
        对方对陆知杭芳心暗许,要是师弟前去相商,说不准云祈就出手相助了。
        阮阳平目光隐隐含着几分希望,只是听到这话的陆知杭却是一怔。
        “盛姑娘……”陆知杭额角一疼,愣了半响后喃喃道:“是谁?”
        “师弟……你莫不是昏了头?”阮阳平不明所以,惊诧道。
        闻言,陆知杭明净如止水的眸子漾起一丝波澜,不过是愣了片刻就回神了。
        “许是昨夜焦虑过甚,一时不清醒。”陆知杭神色莫名,晦涩不明道。
        “那你能否请盛姑娘出手?”阮阳平追问。
        “怕是不成,他如今已不在江南。”陆知杭摇了摇头,低声道。
        就算他想请,也得云祈记得他……对方早就忘却了这段前尘往事,又何来的出手相助?
        陆知杭思量半响,适才脑子空空的感觉让他心下莫名的烦乱。
        阮阳平面色一沉,长长叹了口气:“那日赴宴的人分明都看到了师父是在不明就里时收的黄金,若是能请动几人说情,说不准有些用。”
        “……”陆知杭垂下眼眸,轻轻颔首,不知魂飞何处,记忆中与云祈的朝夕相处历历在目,心间好似有清泉流淌。
        书信的折痕不具备说服力,他们必须再找些证据才能洗清符元明的嫌疑,只是愿意掺和这浑水又有几人呢。
        为了营救符元明,哪怕希望渺茫,陆知杭和阮阳平仍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随后的几日里拜访了不少人,甚至阮城都在暗地里托了不少人情,皆是被冷冷回绝。
        这事不出陆知杭的所料,他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罢了,暗地里已是让许管家整合起了李良朋的生平。
        至于其人在官场上的关系纽带,就只能靠阮城来查,非是陆知杭能插手的事。
        ————
        “我家崔大人今日有事外出,这几日不在家中,还望公子下次再来拜访。”
        面前的大门轰然关上,陆知杭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只是漆黑的眸子骤然冷了几分。
        前几日还重金酬谢,只为了得一瓶精油,更是为攀上符元明寻来了文房至宝溱墨。
        如今就有事外出了。
        接连拜访了五六人,一听闻与符元明有关,纷纷找了借口,搪塞完关门。
        “公子……”陆昭抬起头来,见陆知杭神色淡淡,怯怯道。
        “无事,不过意料之中。”陆知杭轻笑一声,抚了抚陆昭的头顶。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马车上,望着那道修长出尘的身影,陆昭隐隐闪过一丝挣扎。
        若是他想,可否能救符大人一命,以解公子的忧愁呢?
        可是……倘若真踏出了这一步,自己与公子之间就真的再不能如以往那般了。
        甚至被迫分离,不能日日相伴,为他分忧。
        “公子,不论何事,陆昭定不会弃你而去。”陆昭眼眶泛红,见不得陆知杭为了符元明的事奔波得眼底泛着淡青。
        “怎地突然说这些?”陆知杭怔了会,失笑道。
        “就是有感而发。”陆昭憋住鼻子的酸涩,低喃了声。
        他心底并不能确定自己真踏出这一步,皇帝就会放了符元明,可他与公子不能相聚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陆昭左思右想还是不敢决断,只能按捺下心思。
        在一一拜访完,和阮阳平交涉后,毫不意外得到了不见客的信息。
        几日过去,他们连符元明的面都未曾见过,更遑论把对方救出了。
        从拜访江南中的权贵,到后来直接自个找些切入口,看看能否挽救。
        只是这事本就是仅凭李良朋的一己之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想为他洗清冤屈,都碍于重重阻力不能寻到有力的证据。
        这些人个个精明得很,早就得知了符元明遇难的事,哪里还敢沾点关系?被皇帝瞧见了,说不准就扣个同党的帽子来。
        好在,阮城托了不少人,至少能让符元明在牢内不至于过得太困苦,否则以对方的身子骨,只怕是熬不了多久。
        为此,陆知杭都塞了不少的银子,让对方行个方便。
        而本该是贪污主谋的人,在太子党的运作下,反倒只落了个治下不严的罪名,不轻不重地罚了。
        陆知杭倒是想着能从中刺探些敌情,奈何这案子在皇帝接收后就不是一般官员能参与的了。
        “公子,鼎新酒楼的常客,李公子,据悉是李良朋之子。”陆昭这几日不忘了在酒楼这等人眼混杂的地方,看看能否从食客口中窥探一二。
        虽说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可符元明的案子极为保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没成想还真被陆昭得知了点有用的信息。
        “李良朋之子?”陆知杭眉头一挑,转瞬间想了良多,吩咐道:“他明日若是还来,就把人请到雅间来,我亲自会会。”
        他这几日询问了许管家不少事,皆是与李良朋有关,可惜能用的信息不少。
        对方早年丧子,中年丧妻,到了最后更是与唯一的儿子断绝关系,可谓是孤苦一人,只剩下符元明这唯一的挚友能交心。
        “我问过小二了,这李公子出手拮据,偏又嗜吃如命,这几日不知为何,阔绰了不少,顿顿都在鼎新酒楼内吃,挥手间就是数十两银子。”陆昭说道。
        “出手阔绰好啊。”陆知杭闻言,轻笑出声:“他这银子的出处倒是惹人好奇。”
        ————
        昏暗潮湿的牢笼内,不时传来阵阵令人胆寒的惨叫声,随处乱窜的老鼠吱吱直响。
        底下尖刺生硬的杂草坐得符元明蹙起眉头,耐不住森森寒意只能拿些干草盖在身上,哈着气瑟瑟发抖。
        他挪了挪位,匍匐着到了几根严密排列的木柱上,一墙之隔的人是他昔日的好友李良朋。
        托陆知杭和阮阳平的倾力相助,还有证据不足的福,符元明暂且还能过些安生日子,不至于受些惨绝人寰的酷刑。
        不过,想让旁人来探望却是奢望了,就为了防止里应外合。
        此案乃是当今圣上亲自督办,能给他些优待已是极限,再放宽些就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圣上亲临江南,可不是往日山高皇帝远,随便让地方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了。
        在顶头上司眼皮子底下犯浑,怕是嫌这官位坐得太舒坦了。
        “良朋啊良朋,你这行径真是愧对这字。”符元明白发凌乱,神色却不见半分愠怒,哪怕命在旦夕都云淡风轻。
        “多说无益,你莫要再劝我。”李良朋顿了顿,隔着一墙说道,长时间未曾饮水导致嗓子眼干得几乎要冒火。
        “你受了酷刑都不愿松口,执拗着把我拖上,我又哪里奢望你改口?”符元明苦笑一声。
        他方才被关押在牢房时,从那暗无天日的走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蓬头垢面的好友身上鲜血淋漓,死不改口,哪还能不知他的决心?
        “……”李良朋一言不发。
        隔着石墙,符元明瞧不见他的神情,只得幽幽道:“你心里可有愧?我数十载待你犹如亲兄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你反咬一口。”
        “下辈子……再还你的情,今生就一块上路吧。”李良朋的声音在听到符元明的话后,稍显哽咽了几分。
        “我还以为你当真无心无情。”符元明嗤笑一声,讽刺道。
        他与对方认识这么长时间,哪里听不出话音中的愧疚,可对方哪怕受此彻骨的痛苦,良心备受煎熬,都不愿松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良朋浑浊的双眼涣散了几分,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死,我认了,只是你为何非要拖着我一块,其中的缘由的实在想不通。”符元明神色怅然,苦涩道。
        李良朋没有回话,只传来了一声道不尽忧愁的叹息。
        “死也要让我死个瞑目不是?”符元明脸上无有半点笑意,冷笑道。
        任谁被至交好友背叛,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去。
        乍一听自己贪污一事乃是李良朋告发,符元明还有些不可置信,哪怕几日过去了,他都恍恍惚惚。
        几十年的情谊,就这般不值钱吗?
        “你自是能活得高尚,可我出身微寒,又如何能真正清廉一辈子呢?”李良朋沉默了许久,只扯着嗓子说了一句。
        而后,不管符元明再怎么追问他都没再回应过了,甚至觉得隔壁的牢房烦人得很,忍着疼痛往对角处爬过去。
        听到对面的动静,符元明脸色青紫交加,显然被气得不轻。
        什么叫自己活得高尚,他不能清廉一辈子呢?
        可这与他贪污后,非要拉自己下水有何联系,难不成是看不惯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符元明横竖想不通,自以为对李良朋了如指掌,便是相伴几十载的夫妻都不如他们二人相知。
        可是到如今,他方才知道自己可笑至极,大错特错。
        听着隔壁牢笼哐哐直响的锁链声,李良朋眸色一暗,神色莫名。
        “你又哪里懂我呢?”李良朋低声呢喃了一句,而后阖上双眼睡了过去。
        梦中他好似还风华正茂,与自小相识的符元明一同考中进士,那时他们意气风华,势要在官场上一展宏图。
        可他们的出身本就大相径庭,符元明是官家之子,而他不过是家道中落,靠着娘亲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银子读书。
        在中了进士的那一刻,李良朋想的是满贯的钱财,想的他娘终于不用过苦日子了。
        可当好友拉着他的手,兴高采烈的告诉他,他们互为知己,必要在官场上正一正歪风邪气,以身作则,清廉为官才是时,他陷入了两难。
        “良朋,你定也是这般想的,我们是知己,你的想法,我必是能心领神会的。”少年时的符元明朗声大笑,却不见被他拉住的好友,笑容上的勉强。
        李良朋过惯了苦日子,可他也不愿让符元明失望,他深怕好友发现了自己不齿的一面,于是他几十年来都恪守着当初的誓言,当个好官。
        可他的坚持换来的不过是母亲病重,而他甚至买不起几根人参。
        哪怕最后符元明替他把这钱出了,他娘仍是因为不能好好的滋补,身体亏空,几年后就走了,棺木都是用不上好的。
        再后来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就连儿子都夭折了一个。
        当他的稚子问他,为何别人家的孩童能随意挥霍,他却要连颗蜜饯都舍不得吃时,李良朋不知他究竟是在坚持些什么。
        后来,他唯一的儿子长大成人,破口大骂他无用的坚持,害死了自己的亲娘,害死了自己相伴多年的妻子,就连儿子都没了。
        人去楼空,活了大半辈子,最后什么也没留下,只等他一退位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唯一的儿子不成才,就连举人都考不上,而他是半点资本也没留下。
        那一刻,李良朋才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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