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半月前丞相宣布赋税加重，如今这个消息差不多已经传遍了整个律国，把百姓逼到绝境后必定会引起反弹，所以陈蛰说现如今律国四处起了暴乱阮知舟并不意外。
        他问：“六皇子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陈蛰面不改色地回答：“西南和县上一半的军队三日后启程。”
        六皇子的军队大部分还是在西南，那是穆将军的阵地，当然也相当于是六皇子的地盘。
        律国北邻北漠，西南境与虞国相接，而南境毗邻南蛮，三处边境分别由六皇子的表哥乐原侯，穆将军以及之前的郎柒镇守。
        不过郎柒这里因为三皇子的缘故已经换人了，换成了三皇子的人。
        西南境的穆将军素日里刚正不阿，独来独往，从不参与朝堂中的拉帮结派，但其实他是六皇子阵营的人。
        六皇子的大部分军力在穆将军那里，加上穆将军的人，也算是不小的数目。
        所以六皇子的下一步打算是让县上一半的军力加上西南的军队守着边疆，避免敌国趁虚而入。
        陈蛰继续说：“县上剩下一半的兵力则是南下，从齐心县开始一步步北上平复叛乱。”
        大皇子和三皇子争得厉害，六皇子就由着他们斗，在他们斗的同时一步步由南往上，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必定来不及了。
        就算他们反应得快也无碍，两人已经注定斗不过六皇子了。
        阮知舟听完后只觉得浑身舒坦，这么一说也就意味着计划又往前走了一步，离结束也就近了些。
        想到这他呼出了口气。
        夜深了，陈蛰禀告完便退了下去，阮知舟手边的茶水彻底凉了，他端过茶盏一饮而尽，而后起身朝着里屋走去。
        小芽在他和陈蛰谈话之前就睡下了，阮知舟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一进屋却对上了小芽亮亮的眼睛。
        他靠坐在床头，柔顺的乌发散开在胸前，看见阮知舟立马露出笑容出来，还主动往床里侧挪，给阮知舟留出位置。
        阮知舟脚步一顿，莫名有种奇异的感觉，没等他细想出这种感觉就收到来自小芽的呼唤：“阿兄，快上来。”
        阮知舟便不再纠结刚才的那点异样，褪去衣袍鞋袜只剩下里衣躺在床外侧。
        阮知芽很自觉地窝进他怀里，手揪着他头发玩。
        阮知舟吹灭了油灯，把人搂在怀里，柔声哄：“睡吧小芽。”
        可今晚的小芽不太睡得着，他在黑暗中仰着头看阮知舟，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在他肩头蹭了蹭，撒娇似的喊：“阿兄。”
        “嗯？”
        阮知舟轻拍他的背询问：“怎么了？”
        阮知芽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多喊了几句阿兄，阮知舟极有耐心地回应他。到了后来小芽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听不见，他也跟着放小了声音回应。
        怀里人的呼气放缓了，也不再出声，只是揪着阮知舟衣角的手没有放开。阮知舟给他掖好被子，把人搂紧了，然后才闭上眼睡觉。
        ……
        第三日时府上来了一个男人，阮知舟正在陪着小芽学弹琴，陈蛰上来禀告了一声，阮知舟便带着小芽出去。
        “阿兄，豆子的父亲回来了是吗？”小少年牵着阮知舟的手，跟在他的身侧问。
        阮知舟牵着他的手紧了些，想起小芽的身世有些怕他难过，轻声应了一句。
        小芽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难过，高兴得不行，欢呼道：“好耶！豆子终于可以见到阿爹了！”
        像是平静的水面落下一颗小石子，阮知舟心里泛起很细小的涟漪，转身揉了揉小芽的头发。
        他家小芽是个很善良的小孩，阮知舟一直都知道。在当初让小芽选择豆子是留下给他做书童还是去县上的时候明明他害怕有了豆子自己对他的关心会减少，但还是选择让这对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父子跟着他们。
        豆子跟着他们之后他也没有因为担心自己的宠爱会被人抢走就故意针对豆子，相反小芽对豆子就像是对自己弟弟一样，平时阮知舟买什么东西都不会落下豆子，阮知芽也是，他从来不会舍不得把自己得到的好吃的好玩的分享给豆子。
        就算是请夫子来教他学问他也是给豆子搬了个凳子让他坐在旁边一起听，就像是阮知舟某次见着的那样，两个小哥儿窝在一起看书，若是豆子遇到不懂的小芽便都会认真地给他讲解。只是豆子年纪小，又不太喜爱枯燥的书籍，时不时就得搞点小动作，比如上次看书看着看着就去嗑瓜子了。
        小芽也不强求他。
        现在豆子的父亲回来了，阮知舟本以为他家小芽会有一点点难过，结果这个漂亮的小少年竟然想着的是豆子肯定会很开心。
        阮知舟心软得不行，停下脚步抱了抱小少年。
        阮知芽被他抱了很开心，仰着小脸对着他笑。阮知舟也笑了出来，摸摸他的后脑勺无奈：“怎么这么开心？”
        话落他就噗嗤一声又笑了，猜到了小芽的下一句。
        果然……
        “因为我喜欢阿兄！”
        小少年表达喜欢时眼神炽热滚烫，那热度直直烫进了阮知舟心里，像是冰冷的湖面遇到了生机勃勃而温暖的春天，冰雪也为之消融。
        阮知舟无比庆幸自己留下了小芽。
        豆子的父亲是个很高大健硕的男人，几月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见到两人后颇有些无所适从，又带有更多的急切，行了个礼后眼神不断地往两人身后瞟，试图寻找到熟悉的身影。
        阮知舟察觉到他的急切，牵着小芽坐在主座上，温和道：“你可先坐一会儿，我已经让人去通知豆子和他阿爹了，不多时你们一家便能团聚了。”
        李良答应一声，坐回椅子上，只是眼神还是盯着门外。
        小芽第一次见豆子的父亲，好奇得不行，一直暗戳戳观察着李良的一举一动，见他突然站起身朝门外跑去还不小心碰倒一个茶杯，也跟着看过去，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豆子和他阿爹。
        一家人时隔几月，中途还差点丧生才终于团聚，激动地紧紧抱在一起。
        阮知舟没打扰他们，拈起一块糕点喂给小芽。
        阮知芽下意识张嘴，然后鼓起两颊嚼了嚼咽下，有点被噎着，阮知舟给他喂茶。
        阮知芽吃完了，蹭到他阿兄耳边小说道：“阿兄，我们先走吧。”
        阮知舟捏了捏他的指尖，带着人起身离开：“好。”
        阮知舟怕小芽难过，出了前厅就把人带上了街去玩，用过午膳才把人带回去。
        然而在他旁边的小芽并没有出现他担忧的失落不开心，一路上笑意吟吟的。漂亮的小少年一笑起来万物都失了色彩，惹得周围人的视线齐刷刷往这儿瞥，阮知舟不得不给他买了个狐狸面具遮住脸。
        到府上的时候豆子一家人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见着两人豆子忙蹦上来：“小公子！”
        阮知芽应了一声，把自己带回来的糕点分给他。
        得到糕点的豆子又开心地回到了他阿爹身边。
        豆子阿爹月份大了，阮知舟没让他起身，自己受了豆子父亲一拜，然后坐回上座。
        李良方才听说豆子父子俩遇见阮知舟两人的经历便心怀感激，这会儿郑重地给阮知舟又行了一礼，真挚道：“多谢阮公子救命之恩。”
        不管是对他还是他的家人，阮公子都是有着救命之恩的。
        阮知舟瞧了瞧他，道：“不必言谢，举手之劳罢了。”
        “阮公子于李良有救命之恩，之后李良这条命就是阮公子的了！阮公子有需要的事尽可让我去做！”
        阮知舟笑笑，没再拒绝，说了声好。
        用过晚膳后李良就离开了，明日六皇子的军队开始出发，他也会随着前去，走之前阮知舟让他们一家好好待了待，在李良离开的时候承诺一定会照顾好豆子父子，然后李良才彻底放下心离开。
        第二日县上的军队出发，由蒋州城开始直线南下，势如破竹，平复了一路的叛乱后加大范围由南往上，在三个月内便占领了启阳城往南的所有地域，而启阳城距京城只一城之隔。李良在这次平复叛乱中立了很大的功劳，一跃成为正四品佐领。
        不过这都是后来发生的了，此时的军队刚刚出发，阮知舟正在记阁忙碌。
        午时他伸伸懒腰从记阁出来，然后便发现城中多了许多人，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
        阮知舟略疑惑：“陈蛰，城内发生什么了？”
        “回公子，这些都是流民，今日城内涌进了大批流民。”
        流民？
        阮知舟再次看过去，这次看得仔细些。只见这些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互相依偎着缩在街道边，眼睛盯着附近卖食物的摊子店铺看。
        其中还有一个很小的孩子，看着不过一岁左右，小婴儿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被母亲抱在怀中，而他的母亲身子四肢瘦得不成样子，只抱着他的手臂充满了力量，在这位母亲的旁边还缩着一个小汉子。
        忽然，小婴儿发出一声嘹亮的哭声，女人一慌，抱着他左右摇晃地哄。
        她旁边的五岁左右的小汉子也慌，跟着母亲哄自己弟弟，但根本无济于事，他的弟弟饿了。
        小汉子越来越慌，眼神往四周看了一圈，继而毅然决然朝着一家酒楼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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