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返老归童（十九）

    这位艾可儿·德尔菲伯爵对颛一的新身份而言十分重要，脑子里多出的记忆也相对清晰，甚至听到对方的名字就会冒出许多幅画面，和那些站到眼前都需要仔细回忆的人完全不同。
   “拄着拐棍的你侬我侬的爱情……”颛一的精神受到了记忆画面的强烈暴击。
   初九双手捧着冒着热气的杯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沾到的羊奶，瞅向颛一，奇怪地眨起眼睛。“哥，你脸色怎么变差了？长牙了？”
   “不是。”颛一抓住初九的左臂，撸起袖子，瞧了一眼精确的时间。小丫头的手表是丧尸世界的产物，不是三十二个小时一天，也不是二十四个刻度。他在心里按照二十四个小时飞快计算了一遍。上个世界背景是6天5个小时32分钟49秒。假如眼下的世界背景正常，不突发变故，不骤增也不骤减，那么后天十一声钟之后，凌晨之前，一定会变化。而实际时间会短上更多，大概率明天晚上都过不去。
   颛一拿起餐巾，擦干净初九不小心弄到脸蛋上的肉汁，心中则思考起艾可儿的目的。
   德尔菲家族的领地不在南境和北境，也不属于东西两境，并且从乔伊斯王国建立就一直是王室派，而非贵族派。现今王室势微，乔伊斯四世没有子息，东南西北四境各弄出一个私生子，是真是假不言而喻。
   而艾可儿作为王室派又身兼王国骑士团团长之职，在东西两境败北南北两境即将分出胜负之时，亲自跑到南境找自己的老情人？是王室派有了新动向，还是单单想要改变这场“用武力证明谁才是私生子”的战争的结果？
   颛一斟酌了所有可能性，他的应对策略保持不变，不管对方想干什么，他要做的都是拖延时间，拖到这个世界背景结束。答不答应对方的图谋，反倒不是重点。
   这时，林恩带着两个女人走了进来。她们皆为一身黑色长袍，头上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虽然看不到里面，但是能清楚听到金属铠甲碰撞的声响。
   走在林恩后面，另一个女人前面的黑袍女人，抬起白皙的双手摘下戴在头上的兜帽，散露出金色的微卷长发和迷人的脸庞。她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眸，不是那种浅浅的蓝，也不是那种带有些许灰色的蓝，而是一种深邃幽静的蓝，犹如被阳光惊醒的深海水域。
   她眼睛闪烁着光亮，嘴角高高扬起，又有些收敛，语气平稳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啦。”
   “嗯，好久不见。”颛一做出内心深处十分高兴，表面上却极力克制的表情。同时暗自对比了一下记忆里艾可儿最初的样子，不禁有些感慨——真的是女大八十变啊！他和对方在这个世界背景里还都挺长寿。
   另一个黑袍女人用略显小巧的双手摘下兜帽，露出褐色的齐肩短发，琥珀色的眼睛在烛光中宛若宝石。她的名字叫做伊莎贝拉·索玛。颛一也认识。对方是他在王国骑士团做团长时的旧部下。
   伊莎贝拉·索玛一样是贵族，根据贵族小姐的礼仪，此时应该右腿后撤，双手轻微拉起裙摆，做屈膝礼。但对方是为数不多的女骑士。只见她昂首挺胸，左掌握成拳头，以一副不怕把丰满的胸部打平的劲力，用小拇指一侧响亮地敲动了右侧胸甲。“您好，尊贵的西尔托大人，能再次见到您十分高兴！”
   颛一左掌握拳，五根弯曲的手指轻放到右侧胸甲上，说：“伊莎贝拉·索玛，见到你也非常高兴，你也年轻了，白头发和皱纹完全看不到了。”
   稍作寒暄，颛一先行入座，同时抬起一条手臂邀请艾可儿·德尔菲和伊莎贝拉·索玛在正对面坐下。
   房间里没有女佣，反应迅速的林恩赶紧上前逐次为三人斟茶。
   艾可儿端起精美的青瓷茶杯，脑袋却转向后方看向床的位置，接着又看向占用半张桌子吃饭的初九，说：“你这里，够热闹啊！”
   初九本来想礼貌地笑一下，毕竟在这个世界背景中，没有人把自己当孩子，都以为她是个身体开始缩小的长者。但瞧到艾可儿不友善的眼神，当即也不装矜持了，恢复成大口大口吃饭，时不时还会故意发出“吧唧”声。
   艾可儿的指甲盖轻轻敲击茶杯的外壁，发出一下下的清脆响声。她抿了一口黄亮清澈的茶汤，说：“我记得你喜欢喝咖啡，不喜欢喝茶。”
   颛一瞅着艾可儿的手指动作和小丫头故意吧唧出声的小嘴，心里忽然笑了，故意说道：“嗯，现在喜欢喝茶了！”
   艾可儿放下茶杯，双手整理了一下铠甲外面的黑袍，两边嘴角勾起笑容，直接了当地说：“你是在告诉我，你已经对我没兴趣了，你现在喜欢吃饭的这位女士，或者床上躺着的女士？”
   “噗！”初九把嘴里的肉丁、煎蛋、面包、蜂蜜、羊奶一口气全喷了出去。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家老哥和对方的两句简单对话，怎么会突然话锋急转，还转到了自己和未来姐姐身上。
   颛一脑袋往后一仰，背部贴到靠背上，带动整把椅子向后倾斜，完美地躲开了小丫头的喷饭攻击。
   颛一另一侧的林恩则中了完整的一击，大半边的铠甲被弄脏。
   颛一拿起餐巾，递给一旁装笑却比哭都要难看的林恩。
   林恩恭敬又感激地接过餐巾，之后向侧边退去两步，一边小心清理，一边保持微笑。
   初九眼珠缓慢地转动，瞥见在场几人，除了自家老哥，都在用异样的神情望着自己，大感尴尬地低下头，“我，我吃饱了！”说完，从椅子上跳下，扭头快跑几步，钻回了床幔里。
   想端起茶杯冷静一下的艾可儿，低头瞅见茶汤里或沉底或漂浮的粘稠颗粒物，顿时心中似万马奔腾。她收回抖动的右手，努力挤出微笑，让自己的举止不至于失态，“真是位充满活力的女士啊！”
   颛一拉开抽屉，取出铜铃，等门口的侍从听到响声进来，吩咐道：“收拾一下。”
   桌子、地板、墙壁统统被清理干净后，艾可儿和伊莎贝拉端起女佣送来的新茶具和新茶，表情皆是舒缓下来。唯有林恩仍旧保持微笑。
   场面略微进入冷场，作为领地主人的颛一却没有主动打破沉默，反倒耐心喝起茶来。保不准，他哪一天连茶都喝不了了，要尽早多喝一些。况且，通过气味判断，艾可儿和伊莎贝拉昨晚都有出现，并且就是埋伏黑衣人的第三方势力，因此更没必要着急。
   艾可儿一边低头喝茶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桌子一角的一摞书籍，一本叫做《银镯骑士》的小说则被单放到旁边。她开口打破了沉默：“银镯骑士，我读过，主人公的许多战役，都借鉴了你。”
   “作者的父亲生前是我的骑士。”颛一说。他没有正面去接艾可儿的话，因为那部分记忆不多，他无法确定摩尔·霍尔哪部份借鉴了自己新身份的经历。
   “记得狼牙吗？当初计划刺杀乔伊斯三世，被你发现，并顺势几乎铲平了他们。”艾可儿说。
   颛一记忆不多，等着艾可儿继续往下说。
   “哈曼亲王事发后，他们剩下的人便偷偷投靠了北境大公，昨晚便是狼牙所为，即是北境大公的意思，也是狼牙的复仇，我本想帮你一把，不过你自己轻松解决了。”艾可儿说。
   “狼牙……看来他们在西尔托领潜伏许久了。”颛一说。
   “没错，”艾可儿欲言又止，眼神环视一周，“接下来，我要说非常重要的事情。”
   “林恩，先下去换衣服吧。“颛一说。
   “遵命！”林恩恭敬又快活地退了出去。
   艾可儿歪头示意床上的两个人。
   “没关系。”颛一说。
   “你确定？”艾可儿问。
   “确定！”颛一回。
   “好吧，既然你坚持。”艾可儿给了伊莎贝拉一个眼神。
   伊莎贝拉心领神会，马上接过话道：“大人，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收回被乔伊斯四世侵占的领地，或者进一步扩大，比如成为开国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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