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要谢谢我的小夫君了

    白家嫁女儿，今日的醉心楼大摆筵席，歌舞升平，宫里单单是走礼制就走到了太阳落山，哪有时间宴请群臣。既是元阳的产业，皇帝在背后支持，理应与民同乐，共同庆贺。
   元阳招待宾客忙得晕头转向，却不见他包吃包住雇佣的掌柜，店里的伙计快速穿梭在一层二层三层楼之间，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人，问道，“刘仙仙呢！这么忙，她怎么不在？”
   伙计左顾右盼，“今儿白天还看见刘掌柜了，傍晚的时候好像回府了。”
   元阳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星了，仙仙擅离职守，这个白元心也不知道来帮忙，都躲到哪里去清闲了？！
   ……
   元霏走，元心负责整理她的书、琴谱、画卷，看着姐姐的东西一点点被搬空，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这兰苑虽然只有她们这一间房，但房间里的空间很大，从小她们姐俩一起住进这个小屋子，一起睡在一张小床上，开始的夜里总是很害怕，但两个人小手拉着小手一起进入梦乡，早上醒来再一起打闹，赖着不肯起床。
   后来一起读书，一起学琴棋书画，一起跟康蔓管家学跳舞，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两个孩子个子长大了，小床也换成了大床。有的时候翻身会挤到，总盼着床啊再大一点，姐姐早点出嫁，以后就能霸占这一张床，像个大字一样随性的滚来滚去。
   如今一个人躺着，自己也体会了一回孤枕难眠的滋味。
   “小白，元夫人让我回来陪陪你。”仙仙进了房间，发现元心一个人蜷缩在床上，怪可怜的。
   元心拍了拍床边，仙仙陪着她躺着，两个人都像月牙一样弯着身体，佝偻着。明明快入夏了，但有人陪伴，就能给内心取暖。
   “好舍不得姐姐啊，也不知道她现在睡着没有，在做什么。”
   仙仙噗嗤一声地笑了，“你个傻丫头，洞房花烛夜，当然是在洞房啦！开心一点，元霏姐姐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啊！而且，”仙仙神秘兮兮地说道，“以后你可就是皇后的妹妹了！那个苟郡主不敢再耀武扬威了！”
   元心抿了抿嘴唇，“怪想她的！突然不在了，我好不习惯！”，搂着仙仙的胳膊，“不如，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仙仙才不肯离开元阳呢，不假思索地回绝她，“不要！”
   “嗯……？你也太直接了吧！那个房间那么小，和我住一起有什么不好？！”元心眯着眼盯着她，“难道是舍不得我二哥？”
   仙仙一把捂上她的小嘴巴，“小白，你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我若是不收敛自己的心意，如何能一直跟在他身边呢？我本本分分地做事，就算哪天他遇上了别人，顾念银子，也会留下我做差事的。”
   “那你要当一辈子老姑娘呀？！我二哥真是没福气，看不出来有人这么在意他。”元心一本正经地说，“没事！白家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别想赶走你！实在不行，我娶你！”
   仙仙哈哈大笑，“那倒要谢谢我的小夫君了！”
   “哈哈哈……”
   小孩子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多舍不得的情绪，很多难忘的回忆，一时回头看出一时的味道。去年的上元节，兄妹三人喝了酒，被元卉夫人罚在家里禁足，听枫也来白府精进棋艺。如今看，只觉得有趣，回不去；后来经历了诸多磨难，才显得年少的时光弥足珍贵。
   ……
   昭宁宫是元霏的宫殿，旁边的骊华宫已经改了名字鹂华宫，宫墙上的骏马也被粉刷成了庄严的棕红色，陈贵太妃存在过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这里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宫殿。
   陈贵太妃走的时候很惨，是个疯疯癫癫的模样。回到大周皇宫，不过八九个月，皇帝回宫不过半年。半年时间里，她瘦得形同槁木，精神涣散，口齿也不清晰，头脑也不清醒了。
   前半生有多风光，后半生就有多凄惨。三月末的时候，春天眼看着就来了，话唠丫头推着陈贵太妃在院子里晒太阳，丫头说，二皇子祁祥来了，来送贵太妃最后一程。
   陈贵太妃偶尔清醒那么一会儿，这会儿听懂了丫头的话，“祥儿，还知道来看看哀家，哀家没有白养他一场。”
   丫头看着从门口昂首阔步走进来的二皇子，一身宽松衣袍打扮，看起来逍遥自在，不似宫里的侍卫，也不似朝上的大臣们那样，超然脱俗，让她心生向往。但听着贵太妃又说了胡话，像教小孩子一样，不知道是新年里第几十次纠正她了，“说错了说错了！您是贵太妃娘娘！太后娘娘才能自称哀家呢！娘娘可不能失了分寸啊！”
   陈贵太妃抬起手臂，努力够着缓缓而来的祁祥，“祥儿，你来看母妃了啊！母妃很惦记你呢！今天你皇兄有没有说到什么陛下的消息啊？千万不要得罪了太子，这太子以后啊，是要做皇帝的，你没有那个命，就老老实实的。”
   话唠丫头都觉得尴尬，这贵太妃又胡言乱语了，偷偷地看祁祥的反应。祁祥却知道她在说什么，一如很多年前，每日下了学，回到这宫里，她都会打听太子有没有说什么，皇上有没有说什么。祁祥的脸上是一片云淡风轻，“母妃，让儿臣老老实实地干什么？”
   陈贵太妃目光呆滞，聚不上焦，“听我的话啊！”
   祁祥打开了手中的一副画卷，标志性的南境十三城，却是生灵涂炭的模样，“听母妃的话，把消息暗中传回营国吗？然后让你的兄长有机会侵占大周的领土，屠戮百姓吗？”祁祥展开了这副画卷在陈贵太妃的面前，逼迫她看着，“母妃好手段，多年来逼迫儿臣，想尽各种办法窃取机密，通敌叛国。”
   陈贵太妃有气无力，觉得眼前这幅画真神奇，“这画好像会动啊？死了好多人啊。”
   祁祥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的怨放下了，但也绝对谈不上原谅，只是想放过自己了，“是啊，都是因为你，才死了这么多人。母妃下了地府，还是小心些吧。”
   陈贵太妃好像清醒着，问道，“为什么？”
   祁祥将这画卷了起来，打开陈贵太妃的手，放在她的掌心，“因为善恶终有报，他们都在地下等着你呢。”合上了她的掌心，祁祥便打算离开了。
   陈贵太妃手里没力气，画卷落在地上，滚动着又展开了，映入她的眼帘。她直勾勾地盯着，说不出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话唠丫头追了出去，这二皇子如同神仙一样的人物，“二皇子，能否将奴婢带去伺候您？”
   二皇子平淡地回答了她，“我平日住在庙里，不需要人伺候。”
   “奴婢不想在这里继续伺候贵太妃了，二皇子帮帮我吧！”话唠丫头倒是敢说，当日若不是她家里没有权势，也不会被分派个这样的差事。
   祁祥心底划过一丝同情，不知是同情她，还是自己。祁祥太了解那种想逃离这个女人的渴望了，便应下了，“我还要去见皇兄，可以试着帮你说句话。”
   话唠丫头眉开眼笑，毫不羞涩，盯着祁祥看。真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菩萨样的心肠，“多谢二皇子，奴婢宁如镜，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伺候二皇子！”
   祁祥想说，不是伺候她，可是这个丫头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回去了。这活泼好动的样子，可真真是不像这个名字。
   ……
   中正殿，祁瑞和祁祥难得一见。
   “去见过她了？”祁瑞给祁祥倒了杯茶，雨后龙井，是祁祥爱喝的。
   “嗯。画也交给她了，”祁祥风轻云淡地说着，仿佛是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祁瑞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弟弟，“不如你回到宫里来住吧，朕给你准备一座最好的宫殿，你想读书，还是习武都由着你。”
   祁祥微微颔着首，“皇兄，臣弟自小被贵妃苛待，唯一的慰藉便是与净无大师的交往，余生只想与青灯古佛相伴，宿在宝华寺，甚好。”
   祁瑞想开口阻拦，却都说不出一个理由，也不能用自己的身份来命令强制他。可就这样看着好好的弟弟出家做了和尚，“可是你真的遁入空门，朕如何向父皇，和皇祖母交代呢？不如做个俗家弟子，不削发，不剃度，逢年过了节，回宫里来看看家人。净无大师却是个好相处的，但毕竟佛门清净地，照顾不周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
   “倒还真有件事，照顾贵妃的那个丫鬟，叫宁如镜的，皇兄把她调走吧。一个人当差确实为难她了，不如换几个人过去。”
   祁瑞挺意外的，祁祥竟然会跟他替别人求情，“这个丫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竟然能让你给她求情？”
   “不过是，有些同病相怜的同情。她说想跟着臣弟去伺候，可是寺庙里，多有不便。”
   祁瑞伸出手制止，这是他表现表现的好机会，“怎么不方便了，既然投缘，就让她跟着照顾你。朕决定了，你不用再劝说了。”祁瑞想了想，决定透露部分给他，“调换人手，就不必了，太医来禀，陈太妃没几天活头了。届时，自然让那个小宫女去你那里报到。”
   祁祥也没多推辞，皇兄从小就是这个性格，怕陈贵妃对他不好，私下里给他很多好东西。而陈贵妃又逼迫他亲近太子，带回重要的消息，一直夹在中间，很为难。
   ……
   未出五日，陈贵太妃在夜里走了，死前还望着自己床头挂着的那副骏马图，宫里的这些画。这是她年轻时，在后宫这个女人们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赢得的战利品。她到死也想不到，就是这些画，这些马让她病入膏肓，不治身亡。
   陈贵太妃每日清晨都要到骊华宫宫墙外，欣赏细细抚摸这些墙壁上的画，这些颜料中含有大量的有毒物质，最显着的就是铅。床头的那副祁瑞亲作更是暗藏玄机，墨汁中磨入了大量的铅粉，日复一日，侵入骨髓。一点点地让她体力减退，头晕眼花，肢体无力，到病入膏肓。
   祁瑞有时想，这样死甚至都便宜了她，整日半梦半醒的，若是醒着死了，还算可以，对他也算圆满收场了；若是痴着死去了，不知自己罪孽深重，岂不是少了很多精神的折磨。
   没有人给她收尸，没有人给她戴孝。没有丧仪，没设灵堂。皇帝派人将话唠丫头宁如镜送上了宝华寺，照顾二皇子，不对，这时候已经是逍遥王了。祁瑞将二皇子封为逍遥王，诸臣工皆不可扰逍遥王的清净。
   骊华宫的骏马被清理掉了，换上了全新的牌匾，鹂华宫。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皇帝每月十五都会将祁祥接入宫里，同皇祖母一起见个面，聊聊天，吃顿饭。四月十五，祁瑞将一件无上光荣和重要的事情交给他，那便是作为迎亲使节前往白府行大征礼。
   大喜的事，自然没有理由推脱。
   ……
   帝后大婚的第二日，两个人同床共枕的第一夜，并没有真正的行周公之礼，早上很有默契，如同在一起相处了很多年的夫妻，一同醒来。
   元霏紧忙起身，为皇上准备更换衣物，整理好仪容，用过早膳，二人要共同前往和懿宫，听太皇太后的教诲。
   “元霏可终于嫁进来了，哀家啊，盼了好多年了！一直等你长大呢！”
   元霏笑得大方得体，举手投足都讲究，每个动作都很有分寸，“太皇太后久等了，孙媳妇儿今后定遵守您的教诲，安分守己，领袖后宫。”
   太皇太后满意的很，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啊，从小就会讨人舒心。要领袖后宫啊，还为时尚早。皇帝的后宫现今只有你和毓嘉皇贵妃两个女人，按照礼制，皇后入宫一个月以后，就要为陛下举行选妃，选些清白人家，聪明懂事的姑娘好好照顾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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