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司机齐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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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河安区内一栋居民楼下
    满脸愁苦的丁山早早地离开了家门。
    黄毛本名丁德路，是他的亲弟弟，而今天就是他弟弟出来的日子。
    不过说实话，丁山是不太想去把弟弟接回来的。
    他对弟弟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八年前，在过去的八年里他没去看过弟弟哪怕一次。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就是个灾星。
    他的这个弟弟自小不是闯祸就是闹事，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
    也是因为他，家里三天两头就会有人上门闹事，父母本就不多的积蓄更是像流水一般的在往外花。
    自打弟弟出生以来，丁山觉得自己就没有过一天消停日子，直到后来李凉闹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他们丁家才好不容易缓上了一口气。
    所以丁山不仅不恨李凉，甚至还对他心存感激。
    尤其是在了解了李凉的家境，又深知丁德路的恶行后，丁家人就越发觉得羞愧。
    所以在过去的八年里，一家人都没找过李凉麻烦。
    早进去早安生，最起码以后不会拖累我们，这是丁山在听到弟弟审判结果那一刻最真实的想法。
    而有这个念头可不止是丁山一个，他觉得自己的爸妈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在过去的八年里每次老两口探监回来都会念叨几句。
    “进去得好，多亏是提早早地去了，要不然非得死在外面不可。
    那个不孝子在里面最起码能消消停停地多吃两口白饭，踏踏实实地学下一点本事。”
    丁山现在也不图别的，他只希望自己的弟弟出来后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听娘说弟弟学得是电焊，现在电工的工资可不低呢，等他出来了家里的负担也能少点。”丁山一边想着一边点了根烟。
    但他的脸上还是布满了难以退散的愁云，弟弟是不好找工作的，他明白这点，可是家里也实在是养不起一个闲人了。
    丁山今年已经三十多了，高中毕业后他就一直在工地上做小工，工资并不稳定。
    他没钱买房子，所以只能带着媳妇跟爸妈窝在那套六十几平的老房里，而自己的媳妇又在半年前刚刚怀孕。
    家里马上就会添丁进口，奶粉钱，衣服钱，学费，伙食费......
    多一个孩子就会多一大笔费用，杂七杂八的开销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丁山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力气大的似乎要让这口烟憋进胃里。
    可最终他还是把烟吐了出来，因为他要喘气，他得活着。
    有些事，他知道自己是做不来的。
    放弃家人丁山做不来，而弟弟今后的生活安排也是他做不来的事情，这是他这几年来遇到的最大问题。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家里连给弟弟住的地方都没有。
    手里的香烟已经快烧到了滤嘴，可是丁山却舍不得扔掉。
    他已经决定戒烟了，这是他兜里的最后一包，虽然这一包香烟才几块钱，但是少抽一包就能多给饭桌上加一样青菜。
    手中的香烟燃尽，丁山也总算是走到了车站，他将手里的烟头一扔等着整点开来的公交。
    看看时间，再有三五分钟公交也该到了。
    丁山边等车边止不住的长吁短叹---生活不易啊。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丁山有点诧异地看了看面包车，他面前就是公交车站，这车怎么能停在这里。
    可随后面包司机就摇下了玻璃，用一口当地的土话问。
    “走嘞，哥？”
    透过车窗，丁山看见司机是一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汉子，满脸细碎的胡茬，额头上还沾着两道颜色灰白，已经干掉的水泥印。
    他听出对方是在招揽生意赶忙摆了摆手。
    这面包明显是个黑车，而且他也不想为此多付一笔费用。
    坐客车就挺好，来回只要四块钱，他可不想浪费闲钱去打车。
    “上车嘞，哥，不多要恁钱，往哪儿去？”面包司机仍锲而不舍地问。
    “不走不走，公交马上就来了，你赶紧把车位让开。”丁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走嘞，哥，俺少收恁钱，比公车便宜。”
    听到便宜，丁山终于犹豫了一下。
    “你知道我往哪走就敢说比公车便宜？”丁山不太相信地问。
    三十好几的人了哪会完全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恁等公车还能去哪儿嘞，也就沿线这些道儿呗，恁总不能上北京吧，恁说是呗？”
    面包车司机冲着丁山一笑露出了满口的白牙。
    “你先开个价。”丁山犹豫了一下说道。
    “都看哥，恁要是只去的话就收恁两块钱，恁要是来回俺就收恁四块。”
    看丁山还在犹豫，面包车司机赶紧加了一句。
    “先说好，俺这可不是黑色，俺是回去替老板拉水泥的，半路遇到检查恁可不能乱说。”
    听司机这么一说丁山总算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个司机是背着自己老板出来拉私活的。
    难怪跟公交一个价，原来是没有成本，丁山想道。
    “回来的时候就多一个人，我给你五块钱，你看行吗，行我就上车。”
    “中啊，空着也是空着。”司机灿然笑道。
    讲好价格后丁山这才拉开车门，可入眼的却是一片狼藉。
    后车位上到处都是尘土，车座下还有各种沾染着泥浆的广告单。
    “脏了点，不过没事，恁找几张干净的传单垫一下就中。”面包车司机似是害怕丁山反悔赶忙说道。
    但丁山对此却并不在意，他的职业就是工地小工，平常工作的环境也没比这里好伤多少，只要价格便宜他是不会在意的。
    “没事，你开车吧。”丁山利索地越进车内，关上车门，对着司机说。
    “中，那咱就走嘞，哥。”司机痛快地回道。
    在扭过身子的刹那，司机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这个司机就是齐健，他是按照李凉的吩咐过来调查黄毛，丁德路的。
    不过李凉只是跟他交代了任务，却并没有拘泥特定的方法。
    因为李凉对齐健再了解不过。
    在他的印象里，齐健就是一个一个擅长伪装的小偷，一个精于话术的骗子，没有拘束的齐健就是最好的侦探，所以他用不着多说什么。
    李凉交代给齐健的任务共有两项，一是检查丁德路是否对自己心存怨恨，二则是把丁德路骗到指定的地方。
    任务需要在四天之内完成，做完这些齐健随时都可以离开。
    所以齐健这才提前做了准备，开着车等在了距离丁山家最近的公交车站。
    “往哪儿去，哥？”齐健微笑着询问。
    丁山迟疑了半晌最终报出了一个地址，他已经准备迎接齐健惊讶的眼神或是接踵而来的提问。
    在过往的八年里一直都是如此，只要他一说到自己的弟弟立刻就会遇到接连不断的问题。
    但令他以外地是，齐健什么都没问。
    “行，坐好嘞，哥。”齐健一踩油门就驶了出去。
    他的反应让丁山满脑子都是问号，可人家不说，丁山又没法率先开口。
    齐健特意瞟一眼车内的后视镜，见丁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反倒是开口安慰道：
    “别担心，哥，俺家也有人进去嘞，不碍事儿的，出来了咋都都能混口饭吃。”
    丁山听完一愣，他没想到齐健家的情况居然跟自己这么相似。
    “你家里那位是......”丁山尽可能小心地问。
    推己及人，他不想出口伤人，毕竟亲朋好友的口无遮拦已经让他难受了八年。
    “别提了，刚出来一年，现在跟着俺娘卖豆腐嘞。”齐健满不在乎地说。
    这些内容他已经提早做了准备，写好的草稿也是背得滚瓜烂熟。
    丁山听齐健这么一说又有点气馁地靠回了座位。
    “能做点小买卖也好，不像我弟弟，就是个电工，你说出来了谁能雇他。”
    “咋没人雇嘞，刚出来没人信，多呆一阵儿就中了。”齐健在故意引导话题。
    他从李凉那里看过丁山家的资料，四口人住在六十几平的房子里，而且马上还要添丁进口。
    这样的家庭环境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容下丁德路的，如此一来他才只需对丁山稍加引导就能完成李凉交代的事情。
    “多呆一阵？怎么呆？小兄弟，我不说你也能看出来吧，我家条件不好。”丁山说着话又去兜里摸烟，眼前的困苦几乎要把他压倒。
    “六十平的房子住了四口人，我媳妇又怀孕了，再过几个月家里又会多一个孩子。”丁山抽出了最后一根香烟，将包装狠狠地捏瘪。
    “你说我弟弟回家住哪？我是当哥哥的，总不能让他睡地上吧？还呆上一年，就是住一天我都愁得慌。”
    “咦，咋会没地儿住嘞？”齐健看见丁山掏出香烟，立刻从兜里摸了个打火机递了上去，“谁家还不是过穷日子嘞，想想法子，总能熬过去嘞。”
    丁山接过火机不好意思地说：“我这烟就一根了，兄弟，要是不嫌脏给你吧。”
    “用不上嘞，咱抽不起烟，那火机是给俺老板备的，要不他咋可能把开车这活活儿给俺。”齐健笑着拒绝了丁山。
    丁山这才松了口气，咔哒一声点燃嘴里的香烟长长地吐了一口。
    最后一根了，他想着。
    不过在几口香烟下去之后，他的脑子也活泛了起来。
    看着开车的齐健，他忽然想起这人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看穿着，齐健也是小工，那么他家的情况应该与自家类似。
    可他们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这小子指定有点门路，丁山心里嘀咕着
    “小兄弟，你家当时出来的人住在哪了？是在家里吗？”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
    齐健双眼一亮，他等的就是这句。
    不过他还是装作没有城府的样子，随口说道。
    “俺家就四十平，咋住得下嘞，是给他外面儿找的房子。”
    “那房费可不便宜吧。”
    “嘿，便宜着嘞，还允许先住上仨月然后再交钱，要不然俺哥哪能住得起嘞。”
    “吹吧你，哪有这种好事，你可别骗我。”丁山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底层人物的小精明。
    可齐健却忽然不说话了，他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是嘞哥，不是啥好事嘞。”
    见齐健三缄其口丁山反倒更好奇了。
    “诶小兄弟，跟我说说呗，你说咱都是过穷日子的，家境又差不多，你就当帮哥一把。”
    齐健故作迟疑，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地好半天才开口。
    “俺不是不想帮你嘞，哥，那真不是啥好地方。”
    “那地咋了？”丁山后背离开了靠椅，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了一副专注的样子。
    “那地儿，死过人嘞。”齐健压低了嗓音。
    “闹鬼？”丁山也吓了一跳。
    “那倒没有，但也不吉利嘞。”齐健摇头说，“俺哥到了那地儿静做噩梦嘞，天天睡不好，就呆了半年多，人可瘦了一圈儿。”
    听到这丁山才吐了口气，没死人就不怕，就算天天做噩梦也比没地方睡觉强。
    “你这就是迷信，那做噩梦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他故作不屑地摆了摆手道，“那房子在哪，离我上车那地方远吗？”
    齐健知道丁山已经上套，但还是故意劝慰道：“别去嘞，哥，那地儿真不吉利。”
    “没事，我弟弟他......他煞气盛，镇得住。”丁山像是回应齐健，又像是回劝慰自己一般说。
    齐健见时机已经成熟便故意装作一副劝诫不动的样子，指了指后座说：
    “具体地址俺也忘了，恁自己找找，后坐上应该就有广告单，是叫...叫什么星海花苑的小区。”
    丁山一听，赶忙在后座上摸索了起来，结果还真让他在屁股下面翻出来一张星海花苑的广告传单。
    看上面的宣传，他发现跟齐健说的一模一样，三个月免费试住，房租一年五千。
    “真便宜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按月付费。”丁山小声地嘀咕着。
    在丁山心头的一块重石落地，弟弟的住址几乎立刻就定了下来。
    房子的问题解决，他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跟弟弟说这件事，一个死过人的房子，自己怎么说他才肯搬去住呢。
    丁山有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而看到丁山表情的齐健则微微一笑。
    穷的时候，别说鬼怪了，就是有毒的馒头人也咽得下去。
    所以根本不用不担心丁山会拒绝，他笃定后面的过程会畅通无阻，不用他说丁山就会自己把弟弟带到李凉指定的地方。
    李凉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就是看丁德路的态度。
    他其实挺希望丁德路能放下仇恨的，不然李凉的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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