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楼下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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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铁门开启又合上，门外的景色照旧，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个一脸茫然的丁德路。
    八年的时间里，这个曾经的混混早已不复往昔的嚣张跋扈、，只留下了寸许的短发和一个精壮的身子。
    过往的八年已经让丁德路已经完全适应了里面的生活，所以乍一出来他非但没有重获自由的愉悦，反倒还觉得有点茫然无措。
    实话实说，里面的伙食不错，有肉有菜，傍晚的时候还能抿上一小杯白酒。
    在过去的八年里，丁德路每天都要劳动和学习，除了没有自由外，他觉得自己跟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
    至少，里面的一个有过工作经验的朋友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搜寻着来接自己的亲人。
    他进去那年走过的还是土路，街道对面还有三棵柳树，二十米开外的位置还有个老旧的电话亭。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印象里的景物都已消失不见，脚下踏着的是从未见过的坦途，连路上驶过的汽车也比以前多出了不少。
    丁德路感觉到了惶恐，陌生的环境让他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就连对家的记忆也在这一瞬间模糊了不少。
    他不安地握住了拳头，那个面露卑微却毫不留情的笑脸在这一刻撞进了他的脑海。
    过往的记忆让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李凉这个名字就如同再度出现的噩梦一样。
    忽然，一辆驶过的面包打断了他的回忆，老旧的发动机突突两下，而后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
    刺鼻的气味让丁德路止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这也是他许久未曾接触过的味道了。
    车门拉开，一个衣着朴素略有些佝偻的男人从里面跳了下来。
    接着司机也伸出了脑袋用当地的土话叮嘱着男人。
    “等俺一会儿，俺去拉两袋水泥就回。”
    司机说完话还向着丁德路瞟了一眼，随后就关好车窗一溜烟地驶离了这里。
    “哥？”丁德路弱弱地冲着男人喊了一句。
    他声音没敢太大，因为这个人跟自己印象里的哥哥实在是大相径庭。
    记忆中的哥哥应该比自己高出一截，眼神明亮，头发梳理的整齐，衣着朴素却干净。
    而不像眼前这个男人
    窝窝囊囊，眼神躲闪，皮肤黝黑，就连衣服也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呛鼻的尘土味。
    可是男人的容貌实在是太熟悉了，看到他丁德路就感觉像是看到了十年后的自己。
    丁山听到丁德路的喊叫也愣了一下，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弟弟。
    昔日那个黄毛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有点青涩，健壮，动作又略显僵直的大男孩。
    “德路？”丁山尝试着叫道。
    丁德路露出了一个高兴的笑容，毫无保留地向着哥哥扑了过去，他想哥哥了。
    丁山也一把搂住弟弟，从碰触的那一刻开始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滑。
    往日的隔阂怨恨瞬间都被他抛到了脑后，八年的光景早就化作了一个磨盘将这些不快的回忆研磨得粉碎。
    “对不起，哥，我错了，我......”丁德路死死地搂着哥哥，嘴中不断地道歉。
    丁山也哽咽着，“德路，怨哥不，哥这八年都没来看过你。”
    丁德路摇了摇头，他不恨自己的哥哥，因为他已经从父母的口中已经了解到了他的日子过得多苦，生活有多不容易。
    尤其是还要受到自己这个不争气弟弟的拖累。
    就是因为有他哥哥才一直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这都八年了自己的哥哥却还是只能在工地上当个小工。
    “哥，你人虽然没来，但是你托爸妈带的东西我都收到了，谢谢哥...咱家多亏有你。”
    丁德路说出了肺腑之言，几年的牢狱生活让他成长了不少，他由衷地感激哥哥对家里做出的一切。
    弟弟的一番话让丁山感到汗颜，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竟然面堂发烧，颜色黑红。
    这是丁山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弟弟夸奖自己，在他对弟弟的改变满怀激动的同时，也不免生出了几许欣慰。
    终究是长大了，丁山心中想道。
    他又对着弟弟上下打量了一番，粗重的手指一会捏捏他的肩膀，一会捅捅他的肚子。
    “高了，也壮了，等会跟哥回家我给你炒几个菜，咱俩喝点。”他用力地拍着弟弟的肩膀，“刚从里面出来怎么也要去去晦气。”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爸妈还在家里等我们吧。”丁德路有点迫不及待，几年不曾回家的他哪里耐得住那种思念。
    “别急，哥打了车的，等会司机会过来接我们。”
    “那个面包车？”丁德路皱起了眉头，“要多花钱吧。”
    出过力气大丁德路已经学会了节俭，因为他知道工作攒钱是有多不容易。
    “没有，来回两趟，再加上载你才五块钱，比公交还要少一块。”丁山笑着说，脸上带着点独属于他这种人物的精明。
    “哪有这好事？”丁德路不太相信地问。
    “嗨，拉私活的，碰巧让你哥给赶上了，就是得多等他一会，他还要去给他们老板拉几袋水泥。”
    丁德路听完丁山的解释这才点点头，两兄弟蹲在马路边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家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骨子里的亲情很快就把他俩融成了不分彼此的兄弟，他们之间有着说不完的话语。
    没一会，齐健就开着小面包又了返了回来。
    “哥，后座堆上水泥嘞，坐不下，恁看谁跟俺坐在前面。”
    车一停下齐健就连忙探出了脑袋。
    丁山拉开后门一看，发现后座上果然堆满了水泥，这可不是齐健之前所说的两袋那么简单，后座的空位只能勉强再插进去一人。
    他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弟，你往前面坐。”
    然后随手就拉上了车门。
    只是一点小小的谦让却让丁德路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情，他没有推辞直接坐到了前排。
    一切都在按照齐健预想的进行。
    “那走嘞，哥。”
    他一脚油门离开了这个禁锢了丁德路八年的地方。
    走在回家路上的丁德路异常的开心，他不断地向哥哥打听着家里的情况，父母的健康还有自己那个即将出声的外甥。
    兄弟俩开心地做着交流，不过关于租房和李凉的话题却半点都没有提到。
    齐健听得有点着急，如果继续这样的话他不仅打听不到丁德路关于李凉的想法，甚至就连引诱丁德路的计划也要泡汤了。
    为了完成任务，齐健只能故意引导话题。
    他故意提起了房价的问题，试图把话题引到租房上面。
    但连续几次丁山都不肯搭茬，只是含混两句就糊弄了过去。
    齐健明白丁山这是后悔了。
    两人长久的亲情和弟弟的改变让丁山放弃了给弟弟租房的念头，自家苦点没什么，反正不能让亲弟弟住到那种地方去。
    他已经在心里打算着帮弟弟再找一处好点的地方，反正他也还有些给孩子存的积蓄，应付眼前的困境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齐健眼见事不可为便识趣地没有多说，直到当两人离开的时候，他才找了个借口拖延了丁德路一会。
    眼见丁山下车，他也终于找到了机会，于是趁着丁山转身之际故意将传单塞进了丁德路的手里。
    “别忘了这，恁哥之前看来着。”
    丁德路看了一眼广告单上招租的信息，立刻就把它塞进了兜里。
    齐健则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他明白事情又被自己给圆回来了，作为一个职业骗子察言观色向来是他的强项。
    兄弟二人离开，齐健也将面包车开到了一个僻静处。
    他拨通了李凉的手机，却被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声吓了一跳。
    “你在哪？在车间还是工地？”他用极大地声音对着电话喊。
    电话那头的噪音为之一顿，接下来才传来了李凉气喘吁吁的声音：“我正在搞装修呢，有事？”
    对于李凉的回答，齐健感到莫名其妙，他虽然不明白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疯，但却识趣地没有多嘴。
    他按照原本的打算开始向李凉汇报工作：“钓的鱼咬钩了，不过还不能确定它什么时候出窝，水太混了，我还看不太清。”
    齐健习惯性的用着隐喻，自从被李凉抓住把柄以后他更加注意这些细节。
    电话那头的李凉则一边挥着手驱赶着眼前的灰尘一边走到了门外。
    “多想想办法，打打窝，最好尽快把鱼赶出来，咱俩的时间都不太多了，我乔迁的时候总得有条大鱼才请客才能涨涨面子。”
    齐健听懂了李凉话语里的催促，但还是觉得心有不忍，他只是个骗子，出道至今也从未做过要人性命的勾当。
    “诶，我跟你说，我最近可信佛了，要不别吃鱼了，弄一缸水养起来算了。”
    “鱼肉刺多又爱扎嗓子，你当我真想吃吗？”李凉毫不客气地回道，“不过没办法呀，我怕他活着会咬人。”
    李凉说完就挂断了手机，打开房门重新回到了屋里。
    走廊里的光线忽明忽暗，黄色的5B门牌却在闪闪发光。
    齐健听出了李凉话语里的决绝，他不由长叹一声感到无奈。
    他对丁德路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对这个才有机会拨云见日的家庭出手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可他也明白自己拗不过李凉，不只是因为李凉手头上他的那些把柄，还有李凉那无所顾忌的性格。
    通过李凉的资料他知道当年李凉坑害丁德路也是迫不得已，这家伙打听到了李凉家的住址。
    那个李凉为了维护姐姐苦心经营的小家，对于这种人李凉没有杀掉已经是很客气了，他现在只希望丁德路没有糊涂到再妄图前去报复。
    面包车内，齐健取出一瓶清水利索地去掉了脸上的胡须和水泥印。
    这些都是他为了化妆黏上去的，虽然有点粗糙但骗骗普通人还是足够的。
    接着他有用剩余的水淋湿头发略做清洗，而后趁着头发未干之际在座位下面拉出了一套劣质的西装穿在了身上。
    擦干头发，抹上发胶，再搭配上那套劣质的西装齐健整个人立刻换了一副相貌。
    他的职业也随着这身行头从工地小工变成了房产中介。
    以他现在的容貌即便丁山兄弟俩再出现在他面前也绝对认不出他就是那个满口当地土话的面包司机。
    随后他从车后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提包，戴上口罩，而后迈着细碎的步子重新回到了丁家所在的小区开始在楼道间进进出出，贴起了租房的传单。
    丁山家中，刚一进门的丁德路立刻看到了满桌的酒菜。
    虽然饭菜多是一些买来的熟食，但也是丁家难得一见的好饭了。
    大嫂一见到丁德路更是满口欢迎，她对自己小叔的热情甚至都超过了丁德路的亲生父母。
    丁山稍稍落在弟弟的后面，不过他见到这幅景象不仅没表露出高兴，反而是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老婆昨天就跟自己商量过弟弟以后的住处，当时自己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要让他出去另寻地方。
    丁山明白，老婆的热情并不是出于欢迎而是愧疚，这种愧疚他也揣了整整一路。
    饭桌之上，丁嫂不住给丁德路添菜，虚寒温暖的话语更是不绝于耳。
    让小叔子搬出去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也不该她说，这是丁家老两口的房子，所以这个恶人只能由丁山来做。
    丁嫂不停地斜着老公，自打坐到桌边起他就喝起了闷酒似乎完全不记得昨夜的打算。
    席间，趁着丁山上厕所的时候，丁嫂也跟了过去。
    “你怎么不说话。”丁嫂小声地埋怨着。
    丁山看了看门外见没人注意这才轻拍了一下脸颊，“他刚回家里，我哪能张得开嘴。”
    丁嫂的面孔立刻委屈地缩成了一团，泪珠成串成串的往下流。
    “你当我想赶他出去吗？可他要住着，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这房子就这么大，是孩子睡地上还是你弟弟睡地上。”
    她仍然压着声音，即便心中委屈她也依旧不想让丈夫难堪。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又有多少人是甘愿做那个连自己都讨厌的恶人呢。
    “我们等两天好不好，等孩子生下来我再让他搬出去，这几天就我睡地铺。”丁山赶紧搂住妻子小声地安慰着。
    ......
    从厕所中出来的两人都没有表露出什么，丁山的妻子依旧是那个对小叔子十分热情的大嫂。
    但丁山却不是傻子，他早就看见了嫂子给哥哥使的眼色，再看看这几十平的小屋，想想兜里揣着的广告单，他又哪会还不明白。
    忽然间，丁德路觉得自己口中的饭菜热得烫人，羞愧带来的烦躁像开水般当头淋下，从头顶一直烫到他的脚底。
    “我出去买点酒。”丁德路找了个借口站了起来。
    丁山想劝弟弟少喝又怕他没有尽兴，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只吐出来三个字。
    “有钱吗？”
    “有的哥，里面发工资的，我年轻力壮也攒下来了点钱。”丁德路笑着说道。
    而后他打开屋门走了出去，刚一下楼就“恰好”遇到了发放广告单的齐健。
    “要房子吧？”齐健热情地问，同时将手里的广告单分出一张塞到了丁德路的手里。
    “我再想想。”丁德路对齐健摆了摆手。
    齐健也不多做纠缠，笑着点头离开了。
    而丁德路打开广告一看，却被上面的价格吓了一跳。
    四十几平的房子，位置距离他家不远不近，但每月都房租却要一千八。
    物价涨的太快，他记得几年前这么一套房子的租金应也就值个四五百。
    想到这里丁德路赶忙拿出下车前拿到的那份广告单，差不多的居住面积一个月的租金只要五百而且还能先试住三个月。
    丁德路看着上面的广告下定了决心，在楼下的小卖铺里随便买了瓶白酒就匆匆地回到了家里。
    这八年里他也通过干活攒下了两万块钱，留下一万给哥嫂，剩下的钱足够自己在外面活下去了。
    餐饭结束之后他背着哥哥悄悄地拿出了手机按照上面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李凉随即接起了电话。
    “对我是房主，嗯，是有一套房子出租。
    嗯，房租、500一个月，对，就在星海花苑小区。
    嗯，能免费试住三个月，但前提是你得一次付清一年的房租。
    我一直有空，你随时可以过来，星海花苑，七栋，一单元，6B，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撂下电话李凉抬头看了眼手里的图纸，又抬头看看了头上的房子。
    丁德路已经上钩了，看来他也得加快速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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