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纨绔

菜行的老板是个敦厚人，即使沈言枝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他也照常送菜，答应月底一同结账。
        普通食材准备够了，沈言枝又取出系统里初始的十两银子，精挑细选了些矜贵的食材，然后在门口贴了张告示，写明重新开业的日子。
        两日后，春光大好，微风簇青浪，暖阳花影重，“沈记饭馆”在微风里开了门，等待着第一批客人。
        “听说沈家姑娘还不起债，前几日差点把饭馆卖了，今日怎么又重新开张了？”
        “唉，倒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她家的吃食味道可真的是难以恭维。”
        “确实，我上次来这里点了一碗面，那面条擀得那么老粗，浇头也齁咸无比，真是不愿意再来第二次。”
        “”
        门口围了十几个人，都对着重新开张的沈记饭馆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进去。
        这时，饭馆里飘出阵阵饭菜香味。
        “咦，你们闻到了吗？这香味是从沈记饭馆里出来的？”
        “好香啊！”
        “”
        众人凑了过去，只见沈言枝一袭天青粗布长裙，束着利落的攀膊，头顶戴着麻布发巾，陆续端出来几盘炒好的菜，摆在了饭馆门口的桌子上。
        “今日沈记饭馆重新开张，为答谢新老客户，现推出免费试吃活动，大家有想试吃的，可以来我这里领，全部免费哦！”
        一听说是免费，围观的众人一阵骚乱。
        “真的免费吗？”
        “免费的我也不吃，那碗面实在是太过难吃，都给我留下阴影了，这些菜肯定也是好看不好吃。”
        “闻着挺香的啊！”
        “受不了了，我先去试试。”
        一个身穿长衫的学堂老先生走了进来，成了饭馆的第一位顾客。
        沈言枝热情地取过一个白瓷盘，将每种菜分区给老先生盛了一些，递到他面前。
        “这道菜是蜜饯排骨，不同于传统的糖醋、蒜泥等做法，而是用青杏蜜饯烧制，酸甜可口，香而不腻。”
        “这道是西湖牛肉羹，我给您盛一盏尝尝。”
        “荠菜炒鸡蛋，今晨新摘的荠菜，‘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吃了这新鲜的荠菜，也算是不辜负如许春光了，先生请用。”
        老先生吃得笑眼眯眯，连连赞叹道：“不错，这菜应景，句子也好，不知可是辛稼轩的诗作？”
        沈言枝浅笑嫣然，点点头道：“不错，在先生面前卖弄了，恕罪恕罪！”
        围观众人见老先生这种反应，也都不再犹豫，相继进店品尝，一时间都对沈言枝的厨艺赞不绝口。
        试吃的菜品被横扫一空，沈言枝趁热打铁道：“各位若觉得小店的菜还能入口，就请入内小坐，店铺重开，三日内所有菜品一律五折出售！”
        “好，给我来一份蜜饯排骨，再来一碗阳春面。”
        “我要西湖牛肉羹，荠菜炒蛋，多来点米饭！”
        “”
        一时间，沈记饭馆坐了七八桌客人，沈言枝来来往往地忙碌着，手中一把大勺如同神器，把各种常见食材，烹饪成了世间难有的美味菜肴。
        此时，饭馆对面的茶坊里，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执扇对坐，其中一位发间束着碧玉冠的公子微扬着头，一直向沈记饭馆这边张望着。
        沈言枝端出试吃菜品时，他嘴角微挑，喉头密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等到沈言枝口若悬河、舌若莲花地逐道向老先生介绍菜品时，他抬起手指随意拨弄着鬓角的须发，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兄，尝尝这盏新茶，杜兄，杜兄？”
        对面的绿衣公子跟他搭话，他似神游天外，一时间没有回应。
        绿衣公子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正好看到饭馆里忙着上菜的沈言枝。
        他嗤笑一声，若有所思地道：“杜兄，看上这小娘子了？清水芙蓉，粗布麻衣，倒是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
        这位被称作杜兄的，正是杜太师家的外孙，名叫杜行舟，那位绿衣公子则是其好友郁子都。
        杜行舟斜斜地睨了郁子都一眼，随即开扇朗笑一声，拿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笑着道：“甚好，甚好，郁兄，小娘子饭馆重新开张，咱们且捧个场去！”
        “哈哈哈杜兄还是如此风流，杜兄请！”
        “哪里哪里，郁兄请！”
        两人一路说笑，向着沈记饭馆走去。
        凡是久居临安之人，必然知道眼前这两位，便是临安城里有名的纨绔。
        郁子都整日招猫逗狗，街上几乎所有的妙龄少女，都被他言语调笑过，青楼瓦舍更是将他奉为座上之宾。
        杜行舟便更不必说了，“临安第一纨绔”之名便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这位纨绔杜公子，那简直是把各种玩乐之事尽到了极致，一直都是传说中马球场上的常胜将军，投壶届的天之骄子，促织赛里的无冕之王，至于酒肆赌坊、秦楼楚馆，那更是少不了他的身影。
        这两人又是臭味相投，纨绔叠纨绔，一对荒唐，并排走在街上，天然便能吸引无数目光。
        要说这俩纨绔，长得那也是真好看，尤其是杜行舟杜公子，萧萧肃肃，皎然如松柏立于山间，尤其是那双眼睛，细长如凤，秋波流转，瞳如琥珀，仿佛盛了万般柔情。
        有如此精雕玉琢的皮囊，他便不容置疑地，成了许多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沈言枝正在柜台算帐，见又有客人来，急忙迎了出去，浅笑着把两人引到了靠窗的一处雅座。
        从进到饭馆开始，杜行舟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沈言枝，先是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然后就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直看得沈言枝头皮发麻。
        沈言枝尽量忽视他的目光，细心地给两人斟上了茶水，然后指着柜台上挂着的菜牌，柔声问道：“两位公子想吃些什么？”
        杜行舟右边眉尖一挑，一双凤眼含着晏晏笑意，身子向沈言枝倾了倾，调笑道：“美人秀色，不知可餐否？”
        沈言枝眼中闪过一丝微愠，随即正色道：“小店鄙陋，公子还是请回吧。”
        杜行舟闻言，竟也不恼怒，嘴角笑意似乎更甚，朗然笑出声来。
        他拱手道：“娘子莫恼，在下杜行舟，乃是临安第一言行无状之草包，口中惯无遮拦，冒犯之处，还请娘子多多恕罪。”
        一旁看戏的郁子都利落地收了扇子，指着柜台上挂着的菜牌，高声问道：“后面那一排，那也是菜名？九扣三丝塔，万缕情丝面，玉露团雕酥，听着倒有趣，哎，这定价怎么比第一排高出这么多？一碗面就要二十两？”
        沈言枝尽量保持着笑意，语气却忍不住有些冰冷，不疾不徐地答道：“那是限量菜色，每日每种只售一份，制作起来极费功夫，自然定价高些，公子若嫌贵，不点就是了。”
        杜行舟弓起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几下，随即指着菜牌道：“就要那个九扣三丝塔，再来一份樱桃毕罗，然后，再麻烦娘子随意做几道拿手的，放心，钱少不了你的。”
        说完，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绣着暗纹的钱袋，掏出一个大银锭子，放在了沈言枝面前。
        沈言枝也觉得没必要跟银子过不去，欣欣然收了银子，道了一声“公子稍候”，便转身去了后厨。
        两刻之后，饭菜上桌，各式瓷盘杯盏摆了满满一桌。
        沈言枝方才看过了，那锭银子是官府铸造的五十两标准银锭，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除了两道限量菜贵一些，其余别的家常菜定价都很便宜，今日又有五折优惠，因此足够做满一桌了。
        沈言枝知道，做生意一定不能贪，货真价实才是长久之道。
        杜行舟提起筷子，筷尖指着那两道限量菜，抬首问道：“娘子不介绍一下吗？”
        “这道是九扣三丝塔，一共有九层，一层三种丝，每一层颜色一致，整体从上到下一共九色，金色是南瓜、黄椒和地瓜，白色是萝卜、菜瓜和冬瓜，黄色是竹笋、鲜姜和豆腐皮将这三九二十七种食材切成细丝，分别浸在鸡汤里上锅蒸制，然后用平盘一层层扣上去，即为九扣三丝塔。”
        “这道是樱桃毕罗，前人有言云，樱桃‘如珠未穿孔，似火不烧人’，就是说它不仅形态好看，颜色也美观。以新鲜樱桃为馅，包在薄饼之中，上锅蒸制，其中樱桃颜色不变，紫红欲滴，在透明的薄饼之中显色，如罩了一层薄纱，魅影朦胧，配上这一盏月白的菊瓣瓷盘，既可衬出樱桃毕罗的好颜色，又不会喧宾夺主。”
        杜行舟每道菜都尝了一些，凤眼弯弯，盈盈露出遮不住的笑意。
        郁子都更是赞不绝口，甚至顾不得仪态，口中卷食如饕餮。
        放下筷子，杜行舟眼波一转，笑着道：“娘子好手艺，只是娘子恐怕误会了，方才在下问的，是娘子自己。”
        沈言枝差点气出内伤，攥紧了拳头，银牙轻咬着道：“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沈言枝。”
        闻言，杜行舟嘴里翻来覆去，低声念了几遍沈言枝的名字，仿佛是在细细品味一道佳肴。
        沈言枝暗自得出结论：这是个脑子有病的表演型人格纨绔子。
        “嘭——”
        “喂，醒醒！”
        “他怎么了？”
        “没没气了！”
        沈言枝三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墙角的那张桌子旁，一个汉子倒在地上，口鼻中流出了黑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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