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千帆之城（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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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兽？！”
    听闻消息的肯特和纳多额角都冒出了冷汗。
    他们的面孔变得惨白，就如同刚刚凝结的石膏一样。
    可李凉的第一反应却是不信。
    他最先想到的是凡森特又在搞鬼，这一切事情都不过是这个监工的危言耸听。
    前车之鉴已经证明了凡森特不是个肯安于现状的人，所以李凉第一时间冒出的便是这种念头。
    李凉仔细地盯着凡森特，试图从他的神态中寻找出一丝破绽。
    不过最后他却失望地发现，凡森特说得事情似乎都是真的，至少他的恐慌绝对没有包含半点的虚假。
    “你之前没说过内城会通报海兽的事情。”李凉平静地道。
    “当然，是的，我没说！”凡森特如同神经质般地喊道。
    “自从我们来到这个破地方，有关海兽的预报一共就只出现过四次。”
    “四次你明白吗，将近三十年的时间只有四次！”
    “我怎么知道我这辈子还会继续倒霉！”
    喊完这些，凡森特就颓然地坐到在地上，似乎已经对未来失去了希望。
    李凉看了看纳多和肯特，希望他们能够为凡森特的话做个证明。
    但纳多的表现甚至还不如凡森特，他表情呆板，嘴唇哆嗦，似乎死神的一只手掌已经搭在了他的肩头。
    倒是年轻的肯特胆子更大一些，他虽然也在害怕，但是却率先对李凉做出了回应。
    “大人说得没错，有关海兽的预报并不常见。”肯特喃喃地低语，“事实上应该说是很罕见。”
    他一时还没能适应自己监工的身份，所以还是称呼几人为大人。
    “那这个预报意味着什么？”李凉问道。
    “大人...”肯特惊讶地看着李凉，他没法想象一个帆城中的水手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回答我。”李凉用命令的口吻说。
    “这意味着外城的很多帆船都会损毁，意味着许多人都会死在海兽的口中，还意味着我们即将要失去生命。”
    “大人...”
    肯特越说越觉得恐惧，以至于最后这两个字的声音已经小到微不可闻。
    他经历过海兽的袭击，虽然只有一次，但是那个场景真的是让他永生难忘。
    桅杆倾颓，甲板破裂，绝望和哀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会遍布整片海域。
    无数的人在翻滚的海浪中死去，鲜血将海水染成了棕褐色，水面上白花花的尸体就像一颗颗在开水中滚动的丸子。
    一张直通深渊的巨口从海面下冒了出来，只是一吸，一吞，海面上的尸体立刻就少了一半。
    肯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了起来，仅仅是往昔的记忆就让他再度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绝望。
    李凉没有见过真正的海兽，可到了现在他也没法忽视这种巨兽的危险。
    “内城除了通知我们加强防守还说了什么？”李凉将目光转向了凡森特。
    “有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凡森特抬起沉重的脑袋，目光呆板地看了李凉一眼。
    “有。”他声音沙哑地说，“内城会送来火药和炮弹。”
    “而且他们还会派遣两名经验丰富的探海队员来领导我们作战。”
    “就两个！”李凉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至少会有百人。
    “呵，两个都算是多的了。”凡森特自嘲地冷笑说。
    “我们这些人就是帆城的砖墙，内城那帮船长怎么会在乎石头的死活。”
    凡森特清楚地知道外城水手的价值，更知道来外城作战的探海队员几乎是必死。
    这就是一个吃力又不讨好地差事，虽然旗语上说会派出两名探海队员但根据他的经验来看，会到船上的探海队员顶多只有一个。
    而且帆城真正倚重的也不是他们这些充当苦力的外城水手。
    帆城最大的底气还是中城的那些探海队员。
    这些家伙火力充足，战斗经验又相当的丰富，所以他们的船只才是整座帆城最坚实的壁垒。
    李凉沉默了一会，他轻轻地摩挲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又问：“那消息里有没有说明我们的援助什么时候会登船？”
    这个问题终于引起了纳多和肯特的重视，他们都满怀希冀地扬起了目光。
    凡森特立刻竖起了三根手指，“三天之后。”
    李凉听闻立刻皱起了眉头。
    “怎么要那么久？”他不悦地问。
    外城的水手显然都对火器的操作十分陌生，如果探海队早来几天他们好歹还能临阵磨枪地训练一番。
    “那些探海队员又不是傻子，明知马上就会死掉，他们自然是要抓紧享受。”
    “所以不要奢望他们会来帮你训练，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他们会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凡森特语气冰冷地说。
    李凉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一旁的纳多更是神情阴郁地用拳头锤击着大腿。
    “那这三天我们里我们要准备点什么？”一边的肯特忽然弱弱地问道。
    “准备？哈，是要准备！”
    凡森特沙哑的喊声让人听着十分的难受。
    “给自己准备个最舒服的死法吧，如果实在害怕还可以选择上吊！”
    肯特耸着肩膀退到了一边，一时船长室内竟然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脑子里都想着海兽的事情，李凉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他想的却是这次海兽的来袭能给他带来何种好处。
    海兽来袭属实算是一个意外，如果李凉死在了灾难里那这一切只能是归因于不可抗力。
    可如果侥幸活了下来，那这次的灾难对他而言无异于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因为海兽的到来给他提供了与内城接触的机会，即便只是中城的探海队成员这对他而言也是难得的机遇了。
    按照李凉原本的计划，他是打算拉拢人手，树立威望，之后再寻找机会干掉凡森特，用枪声吸引内城的目光，接着在组织水手暴乱，以此来获得打入内城的机会。
    帆船上的水手长期处于上层统治者的阴影之下，996对他们而言都能算得上是难得的福报了。
    所以这些水手很容易鼓动，只需要一点细微的苗头他们就会站起来造反。
    可是寻找这个苗头却不知道要花费李凉多长的时间，不过海兽的到来却改彻底地变了这一状况。
    不过这种改变有利就有弊，好处已经显而易见。
    坏处则是让凡森特也有了与内城接触的机会。
    李凉很确定，如果能活下来凡森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跟内城联络举报他谋反叛乱的事情。
    就算他将凡森特监禁起来，那也只是顶得住一时而顶不住一世。
    当海兽来袭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投入战斗，那然也包括李凉自己。
    到了那时他就很难再监管凡森特，他的这个死敌一定会趁乱脱离他的掌控。
    当然现在就出手将凡森特杀死也是一个办法，但后续和探海队的交接极有可能还需要凡森特掌握的旗语。
    如果现在就将凡森特杀掉那无疑是个巨大的冒险。
    所以想要解决这个麻烦的唯一时机就是在战斗的过程中。
    他需要趁着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将凡森特解决，然后将他的死亡归结于海兽的袭击。
    只有这样，一切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
    李凉理通思绪后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凡森特。
    恰在此时，凡森特也抬头看向了李凉。
    李凉清理思绪的时候凡森特也没闲着，李凉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不期而遇，之后又立刻互相避开。
    显然凡森特也在考虑侥幸活命后该如何对付李凉。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存活下去。
    “船上有几艘小艇？”李凉再度张口询问纳多。
    “两艘，还是三艘，我也不太清楚。”纳多不太确定地说。
    “有三艘，其中两艘是小型单桅快艇，一艘是用来运水的的平底船。”凡森特插口说道。
    “只不过那这些那艘平底船已经好久没用应该没法下海了。”
    纳多之前一直埋头抽水所以对此不是十分的清楚，可作为监工凡森特自然对这些情况早已了如指掌。
    李凉点点头，接着便建议道，“把那些小艇都拖出来维修一下吧。”
    “没必要吧。”凡森特开口说道，“帆船都挡不住那些海兽，几艘小艇能有什么作用。”
    就连一旁的纳多也是连番点头，只有肯特不好反驳李凉只是站在一旁默默不语。
    “总得做点什么？就算作用不大也比在船上干等要强。”李凉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
    “那些小艇都拖出来修一修，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
    “还有那些火炮。”说到这里李凉向着凡森特偏了一下脑袋，“那些火炮有多久没开过了。”
    “倒也没有很久，大概三个月左右吧。”凡森特想了一下后说道。
    “探海队外出的时候偶尔也会使用我们的帆船，所以那些火炮应该都还能用。”
    不过末了他也没忘补充一句：“只需要清理一下炮膛就好。”
    李凉点了点头，接着便领头给所有人都布置了任务。
    其实干什么事情李凉并不在乎，他此番举动的主要目的就是给大家都找点事情忙。
    内城的预告无疑给所有人都带来的恐慌，如果就让他们无所事事地呆上三天恐怕纳多和肯特会被这种不安的情绪给逼疯。
    各人分好任务后，凡森特也没忘了又叮嘱了一句。
    “记住守好口风，千万别把事情透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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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李凉带着纳多处理掉了船长室里的几局尸体之后便各自埋头工作。
    李凉和肯特带着水手们对小艇进行了修理，而凡森特则在纳多的陪同下时不时地离开船长室指导水手们如何清理火炮。
    不过这种反常的情况没有让大家觉得开心，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加的压抑。
    所有人都惶惶不安，一股不祥的预兆盘旋在每个人的头顶。
    直到第三天下午内城那边再度传来了哨子的声音。
    凡森特站在桅杆上认真地看完了旗语，接着将对应的信息告诉了李凉。
    “再过半个小时，探海队就会派人过来，内城让我们鸣枪迎接。”凡森特说。
    “几枪？”李凉问。
    “四枪，按照配置，每个监工都有一把火铳。”凡森特眼睛瞟向了李凉的腰间，属于他的火铳就挂在那里。
    “就这些吗？”李凉并没有理会凡森特目光中的示意，而是继续问道。
    “就这些，没有其它的内容了。”凡森特的表情略显失望。
    “那麻烦你把这段内容重新翻译成旗语，立刻，马上！”李凉忽然语调一变，抬起火铳对着凡森特要求道。
    撞锤咔哒一声抬起，凡森特立刻变了脸色。
    “快点，否则我一定会利用鸣枪的时机杀了你。”李凉威胁道。
    凡森特努力地吞下口水，急急忙忙地按照李凉的要求翻译了一遍。
    李凉则神色不变的记下了他口中的颜色排序，等凡森特刚一说完就再度发难。
    “把我接下来的话用旗语翻译一遍。”
    “船上有人叛变。”
    凡森特脸色立刻一僵，扶住索具的双手紧紧地攥起。
    “说！”李凉不耐烦地催促道。
    凡森特只能无奈地翻译了一遍。
    李凉听完将旗语记下，接着又让凡森特翻译之前内城传出的内容。
    听到这里凡森特总算是明白了李凉的目的，原来李凉是害怕他故意隐瞒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好在，凡森特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耍小心机。
    两次旗语一模一样，李凉又轮番试了几个命令，拆分对照后总算是确定了凡森特没有骗他。
    “对不起了。”李凉卸下了火铳的撞锤，但语气里却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半个小时后我会亲自迎接探海队，你就留在这里负责海面上的警戒吧，一会我会让纳多上来陪你。”
    两人现在的位置是主桅杆上的瞭望台，李凉害怕凡森特提前发难，所以有意将他隔离在了迎接队伍之外。
    “能留一只枪给我吗，我也需要自保。”凡森特开口要求道。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倒算不上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不过李凉还是谨慎地没有答应。
    “暂时还不行，等鸣枪结束后，我会让肯特给你送上来。”李凉说。
    凡森特点点头没有再争辩什么，居然真的就老实地呆在了桅杆上面。
    面对凡森特这种出乎意料地配合，李凉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再多问。
    半个小时后，四只火铳轮番射向天空。
    硝烟过后，连接外城帆船的那些铁链忽然开始拉动。
    伴随着一阵磨牙的嘎嘎声，里侧的帆船逐渐与外侧接近，之后便有跳板从中城的帆船上面伸了过来。
    一个壮硕的身影几步冲出，重重地落到了外城的帆船上面。
    来人将头上的三角帽一摘，微眯着眼睛看了李凉一眼。
    懒散的目光下隐藏的是难以驾驭的凶悍。
    仅仅只是这一眼，李凉就已确定这人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想到这里他将身子一躬，十分恭敬地向来人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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