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千帆之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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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恩的声音将所有人的心脏都揪了起来。
    虽然大家都明白海兽迟早回来，但内心都难免还保存着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现在不同了，水手们心里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压抑和沉寂蔓延在四周，就连大家呼吸声似乎也要消失不见。
    一股人窒息的情绪笼罩着帆船，就连帆船上面的空气也好像凝固住了似的。
    没人再发一言，那阵阵诡谲的，从横向打来的波浪让帆船发出了不安地吱嘎声。
    那是海兽游向帆城的前奏，开始只是伊恩这个最富经验的水手才能察觉到这波浪的不同。
    可慢慢地，波浪越来越大，船体的摇晃也越来越快，帆船好像快要零碎了一样，密集的吱嘎声使得每个水手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忽然间，波浪平息了下去，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灾难来临前的宁静。
    令人不安的氛围仍在扩张，这种安静的折磨甚至比直面海兽还要更加的令人绝望。
    沙漏中积攒不多的细沙预示着这段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可对于处身其中的水手来说却感觉这段时间足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先是有水手跪在甲板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然后整艘帆船就像点燃了导火索，那些压抑不住的情绪瞬间就爆发开来。
    有人扑通一声跪在了甲板上，开始大声地祈求着神灵的庇佑。
    有人将手中的武器一扔，趴在甲板上放声大哭，声音响彻海域。
    还有的人不顾一切地端起了火枪，状若癫狂地对着空无一物的海面疯狂地射击。
    ......
    整艘帆船就乱成了一团，而他们这里的噪音又影响了临近的帆船，那里的水手也疯狂了起来。
    船上的监工包括李凉在内被迫用鞭子都水手们进行“安抚”，整艘帆船最为镇定的就只剩下伊恩了。
    这种场面他经历过不止一次，所以他早就知道外城的甲板的水手最终会变成这种样子。
    “真是一群废物。”他低声的吐槽。
    伊恩知道想要在海兽的袭击中存活下去他现在唯一的依靠便只有他自己。
    伊恩踹开了临近的一个炮手，占据了他的炮位而后在一旁的炮弹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堆细小的葡萄弹塞进了炮口。
    “压实！”他对呆愣在一旁的水手说。
    他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只藏匿起来的海兽马上就会浮出水面。
    “给火炮装弹。”伊恩大声地命令。
    他高亢的声音传遍甲板，他的话语甚至比监工手里的鞭子还好用。
    几个还算镇定的水手立刻忙碌了起来。
    很快地，那些离开了原本位置的水手也纷纷返回了工位。
    绝大多数的炮手都在填装着炮弹，包括那些因为神经紧张早就将火药包和炮弹塞入炮膛的水手也用推杆胡乱地捅着。
    伊恩的命令就好像是天籁之音，这群已经快让紧张逼疯了的水手们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们该做什么或者是说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忽地一股凉风扑来，跟它一道的还有刺鼻的腥臭以及巨大的水声。
    “所有人准备！”伊恩大声地喊道。
    一个个炮手立刻将点燃的木条伸向了炮捻。
    话音刚落，一股好似疯狗浪的波涛冲向了船舷。
    帆船猛地打了个摇晃，紧接着便见一双巨大的犄角自水中钻出，满天的水花如雨点般向着四周洒落。
    跃出水面的海兽让李凉瞬间就呆立在了当场。
    眼前的巨兽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震撼。
    这只突然出现的海兽足有四五艘帆船合在一起那么大。
    它尖利的犄角闪着寒光，坚硬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褐色斑点。
    除此以外李凉还看到了海兽蓝黑色的眼睛，看到了它口中锋利的牙齿。
    在这种凶兽的面前任何凡人都显得万分渺小。
    海兽跃起又落下，当冰凉的海水打到李凉脸上时他才缓过神来。
    接着便是轰隆一声，一个巨大的水花从海面上跃起，而后距离他们一海里外的一搜帆船便断成了两截。
    落入水中水手的惨叫声汇聚成了一片，部分侥幸没有脱离帆船的水手试图扒住铁链爬去临近的帆船。
    可海兽却不依不饶，它摇动着那硕大的尾巴狠狠地朝着破碎的帆船继续拍打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一艘完好的帆船顷刻间就化作了碎片，海面之上犹如出现了一个凹陷吸着那些临近的帆船快速地向凹陷中心坠去。
    “分开与其他帆船连接的锁链！”伊恩面色大变，高声吩咐着。
    李凉看到了远处帆船的惨象随手拎起一把斧子就要去斩断与船上与其他外城帆船相连的铁链。
    但凡森特却抢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行。”他着急地喊，不过他却没有看向李凉而是把脑袋扭向了伊恩。
    “不能弄开铁链，帆城不允许我们这么做的，如果斩断铁链那我们所有人都要被判处死刑。”
    这时一旁的纳多也赶过来拉住了李凉的衣袖，并冲他轻轻地摇头。
    “别去，会死的。”他轻声地说。
    伊恩自上船以来终于难得的发了一次脾气，他一把抓住凡森特的衣领气愤地大吼：“你他妈的看不到那家伙有多大吗？”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家伙，它只露了个头就能毁掉一艘帆船。”
    可凡森特却管不了这么多，他固执地挡在伊恩的身前，继续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害死我。”
    “海兽不一定会把我吃掉，但如果你破坏了铁链我们一定都会被吊死。”
    伊恩也不跟他废话，抡起拳头就将凡森特打到在了地上。
    “去你妈的，你不去我去。”
    伊恩说完就拎着斧子跑向船头，接着李凉也挣开了纳多拎着斧头跑向了船尾。
    “你们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凡森特举着拳头大喊。
    纳多看着李凉的背影表面一阵变换，思考了半晌之后他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给予援助的想法。
    肯特的表情也与纳多一样的纠结，不过他之后的选择却与纳多完全相反，他选择跟李凉站到了一起。
    中城甲板上面，一个打扮没比伊恩强到哪去的士官正用单筒望远镜盯着伊恩的一举一动。
    当他看到伊恩手中的铁斧落向船头时止不住从嘴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傻瓜。”他低声自语。
    伊恩的体格远比外城的水手健硕，他挥动着铁斧只用了几下就将镶嵌铁链的部位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接着他对船头连蹬带踹，直到将连接铁链的木板整块从船头上踢开。
    另一边的李凉也没比伊恩慢上多少，因为有肯特的帮忙所以他很快就将连接铁链的船尾部分斩断。
    船艏船艉的铁链同时断开，帆船一时间没了依靠开始在海浪中剧烈地颠簸了起来。
    “放开连接外城的铁链。”盯着伊恩的那个男人忽然开口说。
    “大人，要不要先跟大副通报一下。”他身旁的低级士官犹豫地询问。
    “通知个屁。”男人不耐烦地说。
    “看不见那船的两端都松开了吗？等你通知完它说不定都把咱们的帆船给撞沉了。”
    “按照我说的去做，先解开铁链，然后再跟大副通知。”
    “是。”士官得了明确的答复后立刻领命执行。
    不久之后，李凉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头。
    “中城好像松开了与我们相连的铁链和管道。”李凉将情况报告给了伊恩。
    此时伊恩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浑身紧绷地防备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海兽。
    听闻李凉的话，伊恩立刻便转过了身子，随后嘴角也露出了冷笑。
    “我们要逃吗？”肯特眼见机会难得赶忙问。
    “逃不掉的，咱们的帆船只有一侧装有火炮，此时逃跑很可能连对海兽还击的机会都没有。”李凉立刻拒绝了这个提议。
    “再说逃跑以后我们的危险不但不会消失，而且还会变得更大。”
    “一座帆城和一艘帆船，换作你是海兽你会选择攻击哪个？”
    伊恩听到李凉的说法，脸上不禁浮出了一丝意外的神色。
    “会开炮的话找门火炮，不会开炮的话你就跟着他吧。”伊恩接口说道。
    “咱们逃不掉的。”
    “如果我们真的离开了帆城，就算没被海兽吃掉我们也会因为没有食物和淡水而被饿死在外面。”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一小会功夫，海兽已经将落水的水手吃了个干净，再度潜回了水中。
    三人再度将目光放回了海面，而原本应该和他们站在一块的凡森特却不知躲到了哪里。
    相应的，负责监视他的纳多自然也没了踪影。
    忽然间，李凉感觉到了甲板不寻常的晃动，这种晃动意味着海兽离他的距离一定不远。
    伊恩则比他反应更快，感受到颠簸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握住了燃烧的木条。
    “准备！”他声地命令。
    精神紧绷的水手们再度提起了精神紧盯着身前。
    翻腾的海浪，刺鼻的血腥。
    两只大角从水面下钻出，海兽这次的目标正是李凉所在的帆船。
    “开火！”伊恩下达了齐射命令。
    甲板上的火炮立刻一阵轰鸣，足球大小的炮弹立刻穿破硝烟织成了一副钢铁的密网。
    所有炮膛中的炮弹都已清空，却唯独伊恩没有开火。
    他看着那跃出水面的海兽，双目囧囧地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炮弹轰上了海兽的身躯。
    那一枚枚炮弹，此时却好像一颗颗没有威力的鼻屎，纯粹就是让海兽恶心了一下。
    炮弹打中海兽后立刻弹开，侥幸造成的伤口也没有一个流出鲜血。
    李凉惊讶地望着那只海兽，这时他才发现在巨兽坚韧的皮肤下居然还有一层硬如钢铁的亮白色骨骼。
    那骨骼才是这头海兽最强的防护，他们射出的炮弹根本没法对这头巨兽造成一点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这些炮弹明显是给海兽带来了疼痛同时也激发了它的凶性。
    海兽落回水面后立刻发出一声高鸣，接着它便昂起一对犄角全速向着帆船撞了过来。
    “换葡萄弹，自由发射，瞄准海兽的眼睛。”伊恩在下令的同时便已点燃了身前的火炮。
    原本只是想用这门火炮做个防备没想到此时却真起到了作用。
    火光将压实在炮膛里的七八枚弹丸喷射了出去，葡萄弹体积比普通炮弹要小，威力更是没法相提并论。
    不过这种炮弹的作用也从来不是穿透船体，而是用来损坏船帆或是扩大敌船人员的伤亡。
    所以它唯一的优点便是覆盖面积足够的广。
    葡萄弹一窝蜂地射了出去，紧接着船上其他的几个炮位也分别开火。
    细小的葡萄弹对海兽而言便如同水花，这些弹丸打在它的头上根本不痛不痒，所以几次射击都没能引起它的注意。
    直到一枚铁丸嵌入了海兽的眼睛。
    海兽原本冲击的态势顿时一停，接着发出了凄惨的哀号。
    海兽痛苦地摆动着鳍尾，海面上瞬间就被搅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甚至险些都要把他们的帆船给吸入其中。
    受伤的海兽不甘地潜回了水底，带动的海浪让帆船的位置也横了过来。
    帆船暂时躲过一劫，船上的一众水手立刻便高声地欢呼了起来。
    可伊恩却没他们那么乐观。
    “船上有能用的小艇吗？”伊恩问李凉。
    “有三艘刚修好的小船。”李凉知道伊恩是要打算逃跑。
    肯特当然也明白伊恩的心思，但他却对此感到十分的不解：“要小艇干什么？我们刚打伤了那只海兽。”
    “是啊，我知道，所以它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伊恩申请冷漠地说。
    “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快点准备船只。”
    “我向你保证，用不上五分钟的时间那头巨兽绝对会再钻出来。”
    说罢他就不再理会肯特，拉着李凉急匆匆地去找小艇。
    肯特闻听立刻吓得一个激灵，而后也匆匆地跟了上去。
    三人急急地来到小艇一侧掀开了遮盖在上面的油布这才发现凡森特居然早就躲在了里面。
    而且里面藏着的不仅是他，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纳多。
    李凉看到纳多的额头上多了个口子，显然是遭到了凡森特的袭击。
    “别误会，他刚才跌倒了，这个伤口只是他自己不小心撞地。”凡森特紧握着火铳说。
    李凉看着火铳眯起了眼睛，身边的肯特也摸向了腰间的火枪。
    “当然，当然。”
    眼见情势不妙，伊恩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站在凡森特和李凉中间打了个圆场。
    接着他伸手在纳多的脖子上摸了一下。
    “人还活着。”他小声地对李凉说。
    伊恩这是在告诉李凉不要与凡森特争执，眼下海兽随时会回来报复，时间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李凉这才拉住了激动的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阻止了这场争端。
    接着他们叫来了几名水手，帮着一起将三艘小艇全都放到了海面。
    可就在他们顺着绳梯从甲板向下爬的时候，那头巨兽却忽然从海里冒了出来。
    它的一双大角狠狠地顶住了帆船的侧面，狂暴的巨力让帆船瞬间解体，断成了两半。
    而且还不仅如此。
    经过海兽这一撞整艘帆船竟然翻转了过来，船舷侧着倾倒，很快就把挂在绳梯上的李凉按向了水面。
    “真特么倒霉！”
    这是李凉沉入水中之前脑中最后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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