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千帆之城（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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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挣扎了多久，李凉才终于从水中探出了头来。
    他死死地扒住了一块破碎的木板，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能够救命的稻草。
    李凉猛烈地咳嗽着，咸腥的海水灌入了他的气管，让他忍不住让鼻涕和眼泪都一起涌了上来。
    好不容咳出了气管中的异物，李凉抄起海水就向脸上抹了一把。
    可鼻涕和眼泪都没还没来得及擦拭干净，他就又感觉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
    他嘴唇发紫，浑身哆嗦，冰冷的海水让他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无边的冷库，周遭的一切都在拼命地汲取他的热量。
    只是短短几分钟的功夫，李凉便看到他扒住木板的指尖已经冻得发白。
    他用尽力气想要爬上木板，谁知这块不大的东西根本承受不了他的重量，他刚一爬上木板就立刻连人带物重新沉入了水中。
    直到又过了好一会李凉才又重新浮出。
    可是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现在的李凉感觉更冷了。
    手臂下的木板轻轻晃荡，拖着李凉向远处飘去。
    他转身一看这才发现海面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正卷动着周遭的一切进入其中。
    几个水手很快就陷了进去，接着一些木板和残片也被吸入了其中。
    俄倾，漩涡消失，一大堆帆船的残骸被猛地吐出，两个尖尖的犄角也随之浮出了水面，继而是海兽阴森又无情的瞎眼。
    李凉冷不丁地打了个寒蝉，他这才想起之前海兽吞食水手的情景，而此时这个厄运即将要降临到他的身上。
    李凉扶住木板的手猛地用力撑起了身子，他伸长脖子举目四望试图找到一丝自救的可能。
    他最先想到的是构成中城的那些帆船，但帆船周围成片的浮尸却立刻将他的这个念头给扫了个干净。
    那些浮尸不是死于海兽的袭击，死者大多仰面漂浮，脑袋上面还汩汩地流淌着鲜血。
    鲜血下面肯定都是弹孔。
    对此李凉自认绝对不会猜错，因为中城周围的硝烟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消散，而且直到此时耳边还会间断地传来子弹飞出的嗖嗖声。
    中城没法过去，李凉又将目光转向了其还未被摧毁的外城帆船。
    可是他却惊讶地发现附近海域的帆船已经让海兽给扫荡了个干净，眼前留给他的只是一片薄雾朦胧的空荡海域。
    现在的场景主要还是归功于伊恩打伤了海兽的眼睛。
    在李凉落水后，海兽因为疼痛大闹了一番，几乎将附近的帆船给清理了个干净。
    海面又出现了漩涡，海兽又开始吞吐食物。
    李凉感受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海兽口中漂去，他明白此地绝对无法久呆。
    可他又能去哪呢？
    李凉焦急地向着四周扫视，猛然间看到了一艘孤零零的单桅帆船。
    这就是李凉之前在船上放下的那艘，之前海兽的袭击摧毁了另外两艘小艇，只有这艘侥保存了下来。
    李凉松开了木板不顾一切地向着小艇游去。
    一些侥幸没死的水手也都发现了那艘能够救命的小艇，从四面八方拼命地汇聚了过去。
    但海兽却还在进行着吞吐，那股漩涡的吸力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抗拒的，尤其是那些距离漩涡较近的水手。
    海面上时不时就有水手被海兽吞噬，一声声的惨叫也在帆城之外持续地回荡。
    所幸李凉距离漩涡还算远，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没法完全摆那股脱庞大的吸力。
    水面下的巨口不断拖着他后退，即便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与小艇拉近多少距离。
    终于，海兽完成了阶段性地进食再次往外喷吐杂物。
    李凉只觉得浑身一松，他赶忙便打水冲着帆船游去。
    不过没游出多远他又忽地转头带上了之前他借力上浮的那块木板。
    他用双脚打水又游了一阵，随后身后的海兽又重新开始吸入食物。
    吸力重新出现，李凉赶忙竖起木板张开身子以抵挡那股巨大的吸力。
    短暂的吐水间隔根本不足以让李凉爬上小艇，而如果在海兽吸水的时间游泳又会消耗大量的体力。
    所以李凉才拿上了木板选择了眼下这个抵抗吸力的办法。
    小艇的承载能力有限，正常情况下它的承载人数应该不超过七个。
    眼下虽然情况危急，可就算再将人数提升一倍那艘小艇也顶多就塞得下十四个人，可游向那艘小艇的水手却远远不止十四个。
    李凉现在不仅是在与海兽的巨口拼搏，他也是在跟其他努力求活的水手在竞赛。
    所以他必须选择一个最优的策略，争取成为小艇十四个名额中的一个。
    海兽吸食完足够的食物，又再次开始向外喷吐。
    李凉立刻抓住时机，趁着这个机会猛游。
    这次他的体力充沛，所以很快就前进了一大截。
    接着海兽再次吸水，李凉也再度用木板抵抗吸力。
    虽然此时不游泳都会难以避免地让李凉倒退回一段距离，但是他也很好的保存了体力。
    如此往复循环，在经历了数次吞吐后李凉终于游到了小艇旁边。
    此时的小艇一侧正有五只船桨轮得飞起。
    为了避免被巨兽吞噬的命运，爬上小艇的水手们也在努力地滑动着船桨试图逃离着时不时就会从水面下出现的漩涡。
    李凉身前一个游近小艇的水手忽然伸手扒住了船帮，他使劲力气想要爬上小艇，却不料一支船桨忽地抬起而后便冲他猛砸了下去。
    船桨正中水手的五指，剧烈的疼痛让水手止不住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将抓住船帮的手松开。
    其他的船桨此时也纷纷举起，打向了水面，每有水手从小艇附近露头他们就用船桨把这些脑袋狠狠地再拍打回去。
    小艇上的水手在有意阻止落水的水手登船。
    艇上虽然仍有多余的空间，但船桨却已经达到了饱和。
    如此一来如果再有水手登船就只会凭空增加小艇的阻力而没法提供动力，所以小艇上的水手才会如此痛下狠手。
    李凉当然也算是负担那一类的，监工了身份以及之前在船上积累的好声望可能会让小艇上的水手大发慈悲，但他却不敢以此做赌。
    李凉放弃了强行登船的念头，他现在需要想些别的办法。
    他思考了一会，之后使足了力气猛吸了一口空气潜入了水下。
    水面下的李凉双眼圆睁，双手扶着头上的木板，双脚踏着海水小心地向着小艇靠近。
    周围试图登上帆船的水手还有很多，即使已经挨了几下的水手仍旧心有不甘。
    浮在水面上迟早会让海兽给吃掉，只有登上小艇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小艇上的水手也没放弃跟这些后来者搏斗，每当有手或脑袋从水下浮出他们都会毫不留情地将它们重新打落。
    李凉鼓着腮帮，安静地潜在水下静静地等待着。
    机会可能只有一次，所以他务求一击必中。
    在他身旁又游来了一个大个子水手，此人身形看起来颇为壮硕。
    见又有人要登船，临近大个子的水手立刻一桨挥了过去。
    哪知这个壮硕的家伙身手竟然颇为地灵巧，面对挥来的木浆他不仅没有闪避反而还举手迎了上去。
    啪嗒一声脆响，桨板狠狠地打在了大个子的头上。
    可这个大个子却硬是挨了这一下，并借着这个机会反手一把就抓住了船桨的握杆。
    大个子虽然明显体格更壮力气更足，可因为身在水中所以两人一时间便形成了拉锯。
    船上的水手半截身子探出了船外，满头是血的大个子则死抓船桨不放，一时之间船上船下两人竟然隔着一支船桨僵持了起来。
    而躲在水下的李凉等得便是这样的机会。
    李凉双脚踩水快速向着小艇游去，他生怕艇上的水手忽然反应过来松开了握住的船桨。
    不过好在当他游动就位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凉将木板滑倒水手身下，接着趁其不备猛地从水中钻出。
    木板经由他手掌的托举立刻向上飞了出去，随后直击水手的面门让他忍不住发出了诶呦的一声。
    水手松开船桨捂住了鼻子，水中与他僵持的大个子立刻感到手中一松。
    而李凉则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从水里探出身子抓住了小艇的船帮。
    趁着其他人顾不上自己的时候，李凉双手用力猛地一浮而后整个人便如从水中跃出的大鱼一般滑上了小艇。
    此时仍在水中的大个子眼看让李凉占了便立刻挥动着手里的木浆气愤地大声咒骂。
    “送你了。”李凉转身冲他一笑。
    接着他照着之前挥舞船桨的水手狠踢一脚直接把他送给了水中的大个子作伴。
    艇上的其他水手对李凉这么一个突然而来的变故都大感意外，仅是一个愣神的功夫水中就又冒出了七八只手攀上了船帮。
    “干活！”一声熟悉地怒吼，接着一个冷冰冰的枪口便抵住了李凉的脑袋。
    “好久不见啊。”凡森特狞笑着说。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把一个即将登船的水手给踢了回去。
    李凉看着凡森特手里的火铳心头立刻便是一动，他为自己提前对火铳做的手脚而感到庆幸。
    谁知凡森特却看出了这点，只见他轻轻地向后跳开与李凉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而后啧啧有声地道：“慢着慢着，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还在想那些受潮的火药是吗？”
    “不用担心，现在枪里的火药可不是你给我的。”
    说着他抬脚踢了踢桅杆下昏睡的人影，李凉这才发现纳多居然也在船上。
    “这种小把戏可瞒不过我，我用的是他的火药。”凡森特恶狠狠地说。
    显然纳多的火铳和火药也让凡森特给缴了过去，除了手中的火枪外凡森特的腰间赫然还悬挂着另外一把火铳。
    凡森特显然是只发现了弄湿的火药儿没有发现他对撞锤做的手脚，可即便是这样李凉也没法确认凡森特手里拿着的到底是谁的火铳。
    李凉只能无奈地举起了手。
    “别着急抬手。”凡森特换上了一副猫戏弄老鼠的语气。
    “先把你腰间的武器丢到地上。”
    李凉乖乖地配合去解腰间的火铳，谁知老奸巨猾的凡森特却再度威胁道：
    “记住我的话，摘下来，丢在地上。”
    “千万别有突然袭击或是丢到我脸上之类的想法。”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的手腕搞过你的肚脐我立刻就会开枪。”
    李凉皱了皱眉，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棘手。
    就在李凉不知该如何怎么办的时候，小艇之上忽然又冒出了一个人影。
    这人的速度比李凉还快，出手比李凉更狠，而且时机也掌握的恰到好处。
    他一登上小船就将用短剑杀死了身旁的两名水手，接着屈身一拉又将另外一人拉到了船上。
    “伊恩！肯特！”凡森特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便从腰间拔出了第二把火铳对准了这两个忽然冒头的不速之客。
    “你要造反吗？”伊恩见到枪口立刻松开了抓住肯特的手并握紧了短剑。
    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火铳，因为那柄枪刚刚泡过海水，所以短时间内根本没法使用。
    随后便是咕咚一声。
    没了伊恩搀扶的肯特软绵绵地倒在了船内。
    伊恩之所以能顺利地登上小艇便是因为肯特的配合，而肯特则因为配合伊恩被小艇上的水手打破了脑袋，昏死了过去。
    “放下你的刀，把武器都给我仍在地上，立刻！”凡森特不留情面地对伊恩命令道。
    似乎他对伊恩的敌视一点都不比对李凉的少。
    伊恩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地将短剑丢到了船舱里。
    “还有你们，全都不许停下，给我将所有想要登船的人都赶回去！”凡森特到了这时也没有忘记命令其他的水手。
    虽然小艇上还能干活的水手只剩下了两个，但是经过刚才的一番搏斗海里还有能力登船的人也所剩无几了。
    “还有你们。”
    眼见两人没了威胁凡森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也拿起船桨给我干活！”
    “朝着外城的其它帆船靠过去！立刻马上！”凡森特命令道。
    小艇上的水手已经严重不足，所以凡森特迫不得已让他们留在了船上。
    除此之外让他们留下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要确保一定能把他们干掉。
    小艇现在的位置距离中城太近，此时干掉他们难免会让中城上观望的水手看出端倪。
    所以凡森特也是在等待，他在等待海兽再次袭击的时机，到了那时所有人的目光必定都会被海兽吸引，到了那时再出手也自然不怕被人发现。
    李凉和伊恩被迫拿起了木浆。
    海兽又进行了一次吞食，这次它移动了位置把临近小艇的水手也吃进了嘴里。
    此时海面上剩下除了帆船的残骸便只有凡森特控制的这艘小艇。
    海上没了食物，海兽的下一次攻击肯定会也不会太远，而这就意味着凡森特手里的扳机落下的时刻也是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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