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千帆之城(十二)

小说:精神公园 作者:林海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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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森特手中的枪口瞄准了李凉和伊恩的脑袋,连一瞬的偏移都没有。
    李凉和伊恩一左一右并排坐在小艇的两侧沉默地拨动着手中的船桨。
    两人不时还会用眼神进行交流,但这种方式显然没法让二人寻找出破局的办法。
    当然,李凉还可以选择赌一下。
    他可以赌凡森特瞄准他的那只火铳没法激发,成功的概率足足有百分之五十。
    如果到了最后关头他也许会赌上性命,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海兽把小艇当成了帆船的残骸,所以在吃完食物后就又潜入了水中。
    四周化为了一片空档,潮湿阴郁的海面上,李凉唯一能听到的便只有船桨划水所发出的哗哗声。
    声音单调,无趣,又十分的乏味,但听着听着却让人产生了一种从船上跳下去的冲动。
    “别偷懒,快点划!”凡森特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
    他故意紧缩着喉咙似乎是怕惊动了水里的巨兽。
    四支船桨不停地起落拨动,没了海兽和落水者的干扰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帆船沉没的位置。
    凡森特飞快地瞥了一下中城,似乎是在估测小艇与中城的距离。
    伊恩的瞳孔中精光一闪,立刻便要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但凡森特却十分的警觉。
    他的目光离开两人身上的时间都没超过半秒,就再度收回重新锁定了他们。
    伊恩刚要抬起的屁股立刻就坐了回去,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情绪。
    坐在伊恩旁边的李凉自然将这些小动作一点不落的看在了眼里,看到伊恩的举动他也不禁感叹其异乎寻常的隐忍能力。
    除了敬佩之外,李凉也难免会感觉奇怪。
    按照他早先的猜想凡森特是内城派遣的监工,拥有内城作为背景,那他应该跟中城派出的探海队员相熟才对。
    最起码也应该比他这个半路上船的造反者要熟悉。
    因此,凡森特照理来说应该第一时间向伊恩举报他谋反,而后再跟伊恩联手对付他。
    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李凉发现他的猜测并不准确。
    伊恩登船之后没有搭理凡森特反倒是找到了肯特问话和聊天。
    凡森特在伊恩想要砍断铁链时没有出手帮忙反过来还会出手阻拦。
    尤其是现在,凡森特不仅没有跟伊恩合作甚至还是一副对待死敌的态度。
    而实际上,凡森特根本无需这么做,他只要告诉伊恩自己谋杀了监工两人就会站到同一战线。
    他根本没有必要逼迫伊恩站在他的对立面,更没有必要冒着被吊死的危险将伊恩杀掉。
    事情似乎显得有些不合理。
    李凉沉默不语,悄悄地碰触了一下脚边的死尸。
    那是伊恩上船时杀掉的两个水手中的一个,刚才凡森特着急命令他们划船所以这些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
    凡森特仍然端着火铳瞄准着二人,他耐心地等待着海兽再度出水的时机。
    突然横向的波纹在海水中扩散,一阵异乎寻常的海浪忽地涌起打在了小艇的侧面。
    凡森特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伊恩的双目也随之射出精光。
    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摇动的身形并没有让凡森特跌倒,他一脚他住船板稳住了身形,甚至就连枪口的位置都没有产生多大的偏转。
    李凉听到了伊恩轻微地叹气声,如此难得的机会换作是谁都会禁不住为之惋惜。
    只有凡森特例外,刚才的晃动让他后背上都冒出了冷汗,如果不是跌倒之前他站稳了脚跟现在的小艇上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子。
    凡森特决定不再等下去了,横向的海浪说明海兽已经准备发动攻击,这就意味着后面的摇晃还会更大,他很难保证之后他还会像刚才那般好运。
    “把尸体托起来扔到水里。”凡森特忽然开口命令道。
    这番话无疑就是动手的信号,李凉和伊恩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反抗的时候。
    李凉弓下身子将手伸向了死者的腋窝,他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将尸体抄起放在身前以抵挡凡森特手里的火铳。
    伊恩的做法也与他一模一样,显然两人都有同样的念头。
    不过凡森特可不是傻子,他一眼便看穿了两人的这点小心思。
    在他们的手触碰到尸体之前,凡森特将火铳往前一探大声地命令道:“停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你们全都转过身子,背对着我,然后再抬尸体。”
    两人刚刚弓下的身子立刻就僵在了原地,伊恩忍不住抬起脑袋用冷峻的目光怒视着凡森特。
    “怎么?难道你想试试子弹的滋味吗?”凡森特怡然不惧地抬起枪口。
    他不是刚用火铳的菜鸟,而且李凉和伊恩与他之间的距离又如此之近他完全不介意两人跟子弹比试一下身法。
    形势比人强,两人只能无奈地背过了身子,再度拖拽起地上的死尸。
    也就是在这时,沉寂了许久的海兽忽然从从海面下钻了出来。
    凡森特终于受到海兽的影响出现了短暂的分神。
    眼下便是最后的机会,伊恩不再犹豫,扶住尸体的手忽然一松紧接着便从袖口抽出了一把匕首。
    而后他猛地转身将匕首掷了出去,位置正对着凡森特的心脏。
    虽然事发突然,但凡森特远超常人的谨慎还是让他提前做出了反应。
    在伊恩转身的那一刻他就觉察出了异常,所以他第一时间选择了横移躲避。
    小艇上空间狭小,凡森特虽然凭借警觉闪过了心脏,但手臂却遭匕首洞穿,痛得他右手一抖,瞄向伊恩的那把火铳就掉落在了地上。
    伊恩赶忙又扑身去捡之前扔掉的短剑。
    此时凡森特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原本指向李凉的枪口立刻偏转照着伊恩就开了一枪。
    火花自枪管喷出,大片的硝烟在小艇上弥漫。
    之后便是伊恩的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捡起短剑他就被凡森特使了一招还施彼身。
    伊恩无力地摔倒,另一边的凡森特也跌坐在了小艇之上。
    而一直没有行动的李凉此时反倒找到了机会。
    来不及等硝烟消散,他就一把拾起了伊恩的短剑冲着凡森特刺了过去。
    眼见李凉袭来,倒地的凡森特立刻发出惊恐地叫声:“快来帮忙!”
    正在前冲的李凉心头一凛,他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紧接着正前方便飞出一脚又将他给踢了回去。
    将他踢飞之人顺势将凡森特掉落的火铳捡起,冷冰冰地枪口再度对准了李凉的眉心。
    “纳多!”李凉无奈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我。”纳多轻声说道,抬手就擦掉了额头上的血渍。
    他脑袋上的伤口都是假的,那些血渍是他为了伪装伤口而故意沾上去的。
    “为什么要帮凡森特?”李凉神态十分平静。
    纳多的反叛他多少预料到了一些。
    纳多陷入了昏迷凡森特却没有把他扔到海里,这本身就代表着两人之间存在了猫腻。
    “因为他许诺给我一个真正的监工身份。”纳多表情阴冷地说。
    “得了吧纳多,我们为什么能当上监工你一清二楚。”李凉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凡森特怎么可能给你身份,他心里恨不得我们同归于尽才好,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保证,一旦他回到帆船绝对会立刻着手对付你这个傻瓜。”
    “他不会。”纳多冷冷地说,“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过他绝对不会那么做。”
    “什么行动?”李凉忍不住问。
    “他当着我的面射伤了那个探海队的士官。”纳多用没有拿枪的那只手冲着伊恩一指说。
    “他背上了跟我一样的造反罪名,就算他出卖了我也绝难脱罪。”
    “所以我和凡森特现在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跟你我当初的关系一样。”
    “纳多,别跟他多说,赶快杀了他。”趴在甲板上的凡森特忍不住出声催促。
    可刚刚腹部中弹的伊恩却忽然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纳多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安。
    “纳多,快动手,等回到船上你就是新的监工。”凡森特着急地催促。
    不过还没等纳多动手伊恩就喊了出来:“我笑你是个傻子,你上当了。”
    洪亮的声音牵动了伊恩的伤口,腹部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暂时停止说话大口地喘着粗气。
    “纳多...”凡森特还想说话,但纳多却对着他吼道:“你闭嘴!”
    接着他又飞起一脚把凡森特给踢晕了过去。
    “告诉我我上了什么当?”纳多举枪逼迫着伊恩,他的表情显得不太自然。
    “你可真是个傻子,凡森特所有的话都是骗你的。”伊恩痛苦地捂着伤口,但口中却依旧不停。
    “你说凡森特杀了我是为了跟你背上同样的罪名,但事实却根本不是这样。”
    “凡森特杀我是因为我跟他背后的靠山不合,他留着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当上监工而是要让你替他背锅。”
    疼痛让纳多又长出了口冷气,接着他又继续说:“拜托用你那芝麻大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会被派来外城帮你们,中城的探海队员明明那么多,他们为什么会选我出来,又为什么会把我送到这艘船上。”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我跟凡森特背后的扶持者不合,就是因为他们想要弄死我。”
    “这只恰如其分出现的海兽只不过是个由头,即便没有海兽我也会被带到这艘船上。”
    “海兽只是杀我的一种手段,而凡森特杀我的一道保险,即使我没有死在海兽的口中,他也会替他背后的势力将我除掉。”
    激动的情绪让伊恩忍不住一阵咳嗽,腹部的伤口也因咳嗽抽动得更加难以忍受。
    而此时站在船头的纳多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
    联想伊恩登船后凡森特的一系列举动,他已经明白自己确实受骗了。
    但李凉却还有点不明白。
    “可是之前中城传递旗语的时候并没有传出让凡森特将你杀掉的消息呀?”李凉问道。
    伊恩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有什么毛病,那个憨货眼瞅着就让他给劝服了,怎么这时候又跳出了个猪队友。
    果然,纳多听了这话也重新燃起了几分希望。
    “海神啊,你们还不明白吗?他们根本用不着跟凡森特传递消息,只要让我登船就够了。”伊恩努力地辩解道。
    “扶持他当监工的那群人都是常坐你们帆船出海的探海队,凡森特当了这么多年监工他又怎么会不认识。”
    “所以他们根本用不着通过旗语通知,只要到船上的探海队是生面孔,凡森特就一定会替身后的主子把来人杀掉。”
    伊恩好不容易将话一气说完,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说得这些内容都是真的,他也是探海队的一员,背后也有挂靠的势力,所以他对这些肮脏龌龊的手段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伊恩的解释让纳多的脸色彻底地灰败了下去,如今他两头都已得罪,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讨不到好处。
    以后生活的悲惨几乎可以预见。
    纳多眼神中的迷茫飞快消失,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脚就踹向了凡森特的脖子。
    嘎查一声骨节断裂的脆响。
    凡森特的脖子软塌塌地歪到了一边,彻底没了生气。
    “咳咳,想通了是吗?”伊恩费力地说。
    可李凉却发现觉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纳多手里的枪依然瞄准着李凉,即便凡森特已经死了他仍没做出一点的改变。
    “只要把你们都杀掉,我就仍是帆船上的监工,只要你们都死了就没人能再骗我。”纳多目光中透露出了决绝地狠厉。
    伊恩惊讶地瞠目结舌,他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药下得太猛以至于把纳多推向了另一个极端。
    “停手吧纳多,没人会怪你。”李凉试图把他拉回来。
    “停手?”纳多发出了一声怪叫。
    “怎么停手?再回到之前,回到什么都听你的时候是吗?”
    “还让你把我用命换来的食物分给别人,还跟那帮脏肮脏的苦力一起工作是吗?”
    “我凭什么?!我为什么?!”
    “我自己用命换来的利益为什么要让别人享受,我不懂,我不明白。”
    “我告诉你,我对你已经忍受够了,所以你也给我去死吧!”
    纳多大声地嘶吼,沛然的怒气瞬间上涌,使得他整张面孔都涨成了红色。
    “纳多...”李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纳多却不顾一切地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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