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千帆之城（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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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下的撞锤发出了轻巧的咔哒声，可声音过后却没有任何的子弹从火铳的枪口射出。
    对于这点李凉早就心知肚明。
    唯一有用的那把枪已经射向了伊恩，纳多拿着的那把火铳自然是经由他改造的那把。
    所以李凉才会一直有恃无恐。
    纳多狰狞的面孔马上就是一愣，他匆忙地将撞锤抬起再度扣动了扳机。
    撞锤落下后的结果依旧。
    看着身前的李凉已经提起了手中的短剑，纳多赶忙从枪管下抽出推杆又将里面的火药压实了一些。
    咔哒，还是徒劳无功的轻响。
    可李凉已经合身扑了上来，手中的短剑更是瞄准了他的咽喉。
    纳多赶忙将手里火铳一丢慌乱地想从腰间拔刀，但此时却已经不及。
    已经欺身的李凉一拳就打在中了他的小腹，剧烈的疼痛让纳多情不自禁地弯下了身子。
    李凉见状也不含糊，他直接抬腿又用膝盖撞向了他的脑袋。
    伴随着咔嚓的一声脆响，纳多吐出一口血沫，脑袋高高扬起而后重重地摔倒在了小艇之中。
    借着这个机会，李凉手中的短剑立刻前探，紧接着那柄凉得让人心底发寒的短剑便搭上了纳多的脖子。
    此时的纳多已经全然没了刚才的疯狂只剩下一副让人可怜的惨象。
    他的鼻子已经撞断，牙齿也脱落了几颗，那双睁得老大的眼睛里面更是充满了对李凉的哀求。
    “不要...”他口齿不清地说。
    更多的血水又从他的口中冒了出来阻断了他讨饶的声音。
    情势瞬间转变，现在已经换成了李凉来掌握小艇上的局势。
    口中的血水越来越多，纳多不敢吐出想要将它们咽进肚子。
    不过咽喉的蠕动让他感觉到了短剑的锋利，那股冷冰冰的质感简直就跟李凉的眼神一样。
    他不敢再动，一口鲜血就这么卡在了喉咙中间。
    “纳多。”李凉看着纳多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不想这样的，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你还帮过我，你知道我不想跟你弄成现在这种局面的。”
    李凉的话让纳多的身子僵直得好像一块木板，他一双眨动的眼睛瞬间便溢满了对李凉的恳求。
    “我承认我之前有错，我没有顾虑你的感受，我不该随便把你的食物分给别人。”
    “即便我觉得我做得事情是对的，那我也该提前跟你商量。”
    “对此我很抱歉，因为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所以很少顾虑别人的感受。”
    李凉轻声地低语，这几句话是他专门说给纳多听的。
    纳多从李凉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希望，猛地将口中的血水咽下，就像是吞下了这几天以来全部的苦水。
    “是我的错，我还想跟着你，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糊涂。”纳多急迫地说，连短剑在脖子上划出的血痕都没有在意。
    李凉看着纳多沉默了许久，最终这个战战兢兢的家伙还是让他的内心软了下来。
    “可以，但是你以后没法再当监工了，你只能继续做回一个水手，而且从今天起咱们就算两清了，日后我也不会再帮你。”他慢慢地吐出了这句话。
    纳多眼中的神色明显透露出了慌乱和不甘，当过监工的他已经感受到了权力的美妙，即便只是些许的地位提升，那种感觉也跟只做了水手不可同日而语。
    他不想重新变成水手，可李凉的短剑却还搭在他的脖子上。
    纳多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试图让李凉心软，但这次李凉没说一句话，他的眼里已经没了往日里的感情。
    “好吧，我知道了。”纳多默然垂首接受了李凉的提议。
    李凉搭在他脖子上的短剑这才缓缓地移开。
    一旁的伊恩将一切都收在了眼底，他想要告诉李凉不要心软，但想到他的身份又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如果凡森特仍然活着他和李凉还属于同一个阵营，可既然凡森特已经死了那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自然也就破裂了。
    纳多和李凉显然是十分熟悉的，熟悉到即便遭到纳多背叛，李凉却仍然会饶他一命。
    两人之间的这种交情显然不是他这样一个外人应该插手的，伊恩现在又受了重伤，所以他生怕他哪句话让李凉不悦会再度遭到灭口。
    不过伊恩明显是想多了，实际上只要伊恩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李凉就不会杀他。
    因为李凉一直在为离开外城做着打算，而来到外城的伊恩无疑就是上天赐给李凉的一个绝好机会。
    李凉转过身子向伊恩走去，他打算查看一下伊恩的伤口再给伊恩做些简单的包扎。
    对于这个已经交到他手上的内城入场券，李凉可舍不得丢掉
    而在李凉转身的同时，纳多也爬了起来。
    他看着李凉的后脑忍不住将手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纳多面色阴沉不定地变换了一阵，最后还是咬紧牙关下了狠心。
    他不允许任何人剥夺他的权力，只要杀掉李凉小艇上便只剩下了一个受伤的伊恩和两个屁都不敢放的水手。
    只要杀掉李凉他就仍能坐稳监工的宝座，他就仍有机会餐餐都吃上咸肉和饼干。
    纳多悄悄地拔起腰间的刀柄，他的动作很慢，所以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可在他看不见的是，此时背对着他的李凉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叹。
    在纳多还没有将刀拔出之前，李凉突然猛地转身，用一种纳多完全没有料到的速度毫不犹豫用短剑捅向了他的小腹。
    纳多慌乱之中一把握住了短剑，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打乱了他的节奏，所以当他想要制止李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大部分的剑身已经没入了他的腹中。
    李凉转动着手中的剑柄。
    痛，好痛，纳多感觉锋利的剑刃似乎正在滑过他的肠子。
    他感觉自己的脏器真在一点点的撕开。
    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就好像肚子里的短剑正在慢慢地变大。
    他强忍着疼痛想要拔刀，但李凉的另一只手却好像早有准备般一下就把他的手给按了回去。
    李凉确实已经看到了这一切，原因自然不是他后背上长了眼睛，而是他借助李平安看到所有的一切。
    之前李凉为了自保，已经借着碰触尸体的机会使用了二重身的技能将李平安注入了那具被伊恩杀死的水手的尸体。
    所以当李凉转身准备去救治伊恩时，还有倒在地上的李平安替他看着纳多，观察着他的每一个举动。
    纳多起身后的那点小心思经由李平安的眼睛已经一点不落地全部传入了李凉的脑中。
    因此李凉才会在纳多发难之前出手没有给他一点反抗的机会。
    他本来看在两人的交情上想饶过纳多一次，哪想纳多自己却是取死有道。
    现在船上能动的人除了那两个水手外，便只剩下了李凉一个。
    李凉冲着两个水手瞪了一眼他们立刻识趣地低下脑袋继续摇起桨来。
    两人随手虽然旁观了冲突的整个过程却从来没想过要参与其中。
    他们无疑都是认命的，就跟没有当上监工时候的纳多一样。
    在没有品尝过权力带来的滋味之前他们可以忍受任何斜坡，任何的屈辱，任何的打骂，只要还有一口吃的，只要还能活着，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地当好苦力，绝不会操心关自身之外的闲事。
    所以无论冲突中哪方获胜他们都不会在意，当监工的是猴子还是猩猩跟他们的生活似乎全无关系。
    因为不管是谁当监工，他们都注定仍是底层的苦力，所有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看着两个卖力干活的水手，李凉也不知道是该为他们的态度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杰斯特，麻烦过来帮个忙。”一旁的伊恩忽然开口说话。
    他的口唇已经完全没了血色，面孔惨白如雪。
    此时在伊恩的身下已经汇聚了很大一滩积血，其实从刚才中枪开始他一直都是在硬撑着。
    李凉感觉到了伊恩的虚弱，他立刻便走上前去查看伊恩的伤口。
    “帮我看看有没有射穿。”伊恩解开衣服露出侧腹，在那上面正有一个汩汩流血的伤口。
    李凉将扩散的血迹擦掉，抬起伊恩的身体向背后看了一眼。
    伊恩的背部光滑完整，丝毫没有子弹射出的迹象。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子弹没有射出便说明他还留在伊恩的肚子里。
    李凉赶忙又将伊恩的衣服展开，根据弹孔的位置一层层的进行比对。
    结果也不太好，他的衬衣让子弹撕掉了一角，如果子弹进入了体内那么那片碎布也很可能留在了里面。
    检查完毕后他给伊恩包扎了伤口，然后他也没有隐瞒，将事情全部告诉了伊恩。
    伊恩听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知道那些钻进体内的东西随时可能让他的身体感染发炎。
    “倒霉，咳咳...”伊恩脸色变得更差，剧烈地咳嗽再次牵动了他的伤口痛得他整张脸扭曲得像是包子的褶皱、
    “你得赶快找医生开刀。”李凉提议说。
    只有伊恩活着他才能通过他离开外城。
    伊恩颓丧地将头一仰躺在了船板上。
    “我知道。”他有气无力地说，“但在这之前你还得答应我要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李凉目露精明。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你帮我做个证，证明凡森特想要杀我。”伊恩费力地说道。
    “然后再把凡森特的死全部都推到纳多的身上。”
    “这事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难。”
    伊恩说完就看着李凉，他在等待李凉的承诺。
    他的提议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要李凉保证不会杀掉自己，第二层则是想要与李凉联盟。
    李凉也明白这些事情，只要他点头应允两人就相当于站在了同一个阵营。
    “可是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李凉略做思索后说。
    简单的方法自然就是将伊恩杀掉，如此一来一切事情便都石沉大海，一了百了。
    当然李凉不会这么做，但是这么一说他便相当于变相得增加了手中的筹码。
    伊恩立刻明白了李凉的含义，此时伊恩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他自然不会用自己的生命来进行豪赌。
    “有要求的话你可以现在就提。”伊恩说。
    李凉不出意外地等到了伊恩的妥协，于是便立刻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要离开外城。”
    李凉的话把伊恩吓了一跳，他以为李凉的要求最多不过是要点好处，哪成想他居然会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惊吓让伊恩再度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拼命地用拳头抵住喉咙好久才停了下来。
    “你知道你说的事情与谋反无异吗？”伊恩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吼道。
    “我知道，但是做苦力的日子我干够了，我需要机会往上爬。”李凉毫不妥协地说。
    “去了你也没有机会的，换点别的吧，比如说监工的位置，食物，甚至女人，除了这个什么都行。”伊恩试图让李凉改变主意。
    但李凉却只是摇了摇脑袋。
    “就是这个。”他说。
    “我做不到。”伊恩沉默了半晌后摇了摇头。
    他可以说一些谎话，但临时编造的谎话往往会漏洞百出，根本禁不住询问。
    伊恩知道假话会让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所以他直接选择说了实情。
    “提点别的要求不行吗？”伊恩看着李凉说。
    “没有别的要求了。”李凉举起了短剑。
    伊恩看到李凉那淡漠的表情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于是立刻急声道：“慢着慢着，我还有法子，咳咳咳...”
    “说。”李凉暂时将短剑收了回去。
    “让你离开外城需要很大的权力，这点我确实没法做到。”伊恩抽着冷气说。
    眼见李凉又要翻脸他赶快又做了补充：“但是我能给你提供一些混进城里的法子。”
    “什么法子？”李凉赶忙询问。
    “办法总共有两个。”伊恩回答道。
    “第一个法子是你混在死人堆里充当尸体，第二个法子则是你带我登上中城与外城交接处的的那艘帆船。”
    “通过第一个法子可以直接进入内城，因为内城里有一处神官建立的自杀仓，按照帆城的规矩所有的尸体都应该送到那里，所以不就之后教会就会派人出来回收尸体。”
    “可是我怎么从来没见到过教会到外城收集尸体？”李凉打断了伊恩的话，质疑道。
    “平素确实不会顾及外城，因为外城水手的折损率太频繁了，所以大家一般都是私下处理。”伊恩解释说。
    “人命在帆城又不值钱，即便是教会也不愿意为一些苦力天天奔波。”
    “可现在却不是平时，现在刚来了海兽，死了很多人，所以教会是无论如何都会派人出来看看的。”
    “前次上次海兽来袭的时候都是这样。”
    李凉听完解释这才点了点头，他知道伊恩没有骗他，因为这种事情很容易证实，随便找个水手一问便能知道。
    “那第二个法子呢？”李凉问道。
    “第二个法子就要麻烦一点，你需要在外城与中城交界的地方滞留一阵，等我回到中城后我会让人给你开个后门把你从外城偷偷地给接过去。”伊恩答道。
    “怎么进去？”李凉用怀疑的口吻问。
    帆船之间的连接他是看过的，外城之间的帆船船头和船尾用铁链相连，外城与中城之间的帆船则用铁链连接船体一侧。
    而且这些铁链的距离都足够远，远到足以让站岗的水手发现任何爬上铁链的船员。
    伊恩知道李凉的疑惑，立马解释道：“帆城的结构是螺旋形的，内城和外城其实存在一处交接的地方。”
    “如果你想要进入中城我可以安排负责交接处帆船的大副放你进去，那大副是我的朋友，我保证你不会被岗哨射死。”
    “但是外城的监工却还是要你自己负责，那人我没法控制。”
    “而一旦进了中城你就不用再担心帆船之间的互通的问题。”
    “禁止同城互通的事情只局限于外城，内城和中城之间的帆船都有互相连接的通道。”
    “之后你想去哪都行。”
    李凉思考了一阵，之后又问：“假如我去了中城还能用伪装尸体的方式再去内城是吧？”
    “当然。”伊恩回答说。
    “而且教会来中城收集尸体的频率更高，你若是在中城那么进入内城的概率也会增大。”
    李凉又摩挲起了嘴唇，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用时很久，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加把劲，顺着外城的边缘一直往里划。”李凉对划船的两个水手命令道，同时他也抄起了船桨。
    见李凉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同意伊恩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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