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千帆之城（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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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务舱外。
    李凉和肯特错身而过的时候，李凉一把捞住了肯特的胳膊。
    肯特的手一抖，举在托盘里的瓷碟互相碰撞发出了一阵清脆的低鸣。
    “肯特！”李凉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能够感觉到，肯特的肌肉僵直得犹如一块铸铁。
    “嗯...是，我在呢。”肯特磕磕巴巴地说，额角上已经冒出了细汗。
    “很紧张？”李凉问。
    肯特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脑袋，他也不知道心里的那种感觉是紧张还是兴奋。
    也许是两者都有吧。
    “要不我们还是把工作调换一下吧，你去上面，下面交给我。”李凉担心他出事，于是提议说。
    船外的薄雾已经渗入了船舱之内，水汽混得光线有些氤氲。
    但肯特却能很清楚地看到李凉的眼睛。
    那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就像两个太阳。
    “我能做好。”肯特坚定地说。
    说完肯特又要往医务舱走。
    可李凉却趁着他抬腿之前再度拉住了他。
    “让你准备的东西呢？”李凉着急地提醒道。
    肯特现在的行动全屏心里的一股冲动，脑子更是懵懵懂懂的，经李凉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还没把执行计划的东西交给李凉。
    他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医务舱，幸好那里还是静悄悄地。
    肯特赶忙从腰间取过火石递给李凉，接着又从托盘里取下了一块黏糊糊的布料。
    李凉把布料接过来，用食指和拇指揉搓了一下。
    油脂已经完全浸入了布中。
    “都是按你嘱咐地做的，我用海兽的板油泡了一整天。”肯特小声地说。
    “你的东西没忘了拿吧？”李凉有点担忧地看了一眼肯特。
    “没有。”肯特咧嘴微笑，紧接着便从后腰拿出了一个小布包，“早就装在里面了。”
    李凉这才放心地拍了拍肯特的肩膀。
    “安心等着，见到松油融化后才能动手。”
    叮嘱完肯特，李凉一转身便走出了船舱。
    此时，罗盘号的甲板上正是一片静谧。
    值夜的右舷班水手要么打着瞌睡，要么无所事事地凝视着海面。
    罗盘号在帆城的地位特殊，虽然处于外城却从来没有出海执行过任务，所以船上的水手早就没了警惕的心思。
    李凉踏上甲板后四下扫视了一遍，见到没人注意到他便直奔了船长室。
    船长室外的守卫也在拄着火枪打瞌睡，可毕竟是刚出过差错，饶是在打瞌睡的时候他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机警。
    李凉刚走到守卫的跟前他就立刻惊醒了过来，手中的火枪一端立刻逼停了李凉。
    他刚要出声呵斥，可一句是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看见李凉做了个嘘的手势。
    守卫看到李凉的动作后不禁目露狐疑，端起的枪仍旧举着，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带我去见监工，穆森打算谋反夺船。”
    李凉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守卫听清却又不会扩散出去。
    但这句话传到守卫的耳朵里却无疑变成了一记惊雷。
    “什么！”他竭力压抑着因为惊讶而已经变形的声音。
    李凉重重地点头给了守卫一个肯定的眼神，同时还警惕地指了指甲板上值班的水手。
    守卫立刻闭上了嘴巴，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哪敢隐瞒自然是要赶紧上报的。
    端在手里的枪往身后一背，守卫打开屋门就要往里走。
    可当守卫转身的那一刻李凉却瞅准了时机将藏在腰间的短刀拔出，狠狠地朝着守卫的后心捅了进去。
    在船长室大门打开的同时两人也撞到了一起，一同向着屋内倒了进去。
    为了不让守卫发声，李凉在挥刀的同时就用左手捂住了守卫的嘴巴，而且在两人倒下时他还没忘记抬脚踢了一下半开的房门。
    李凉时机把握地刚刚好，在他们倒地的声响传出的同时，屋门也正好合上。
    声音惊动了几个值夜的水手，但此时船长室外已经没了人影，所以他们只是扫了一眼就又把视线投到了别处。
    罗盘号上安稳的日子过了太久，这些水手都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
    跌入船长室内的李凉只感觉心脏砰砰直跳，他心中暗暗祈祷着此番动作不会引来注意。
    过了半晌，直到身下的守卫终于不再挣扎，黑暗的船长室内也重新恢复了静谧后，李凉才从地上爬起。
    他侧着耳朵听了向着屋内听了一下，发现三位监工都在打着呼噜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布条和打火石。
    火石与铁块摩擦出火星，纷乱的星点落在了布条上面。
    早就浸满了板油的布条随即烧着，蓝色的火苗开始在储物仓里跃动。
    李凉将布条倒着拎起，等火苗化作一团后这才把它向着前面的布帘上一扔，然后拿起守卫的长枪，戴上守卫的帽子片刻不停地离开了船长室。
    船舱之内。
    肯特故意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挪地向着医务舱慢慢地磨蹭。
    期间医务舱后的布帘又挑开了一次，肯特明白这是穆森等不及了，可他却并不着急。
    他手中的托盘里没有任何的食物，今晚他到医务舱“服务”虽说原本就是跟李凉商定好的计划，可这其中也有厨房里其他侍从的逼迫。
    就在不久之前，几个人好像商量好了一般集体决定让他到医务舱给穆森送宵夜。
    说来也可笑，直到他离开厨房煎锅里都没有放进哪怕一点的的食物。
    如此明显地动作肯特那还能看不出来，侍从们肯定是接到了邓肯的命令有意让他出来送死。
    肯特不急不缓地走着，他在等着李凉的信号。
    医务舱的正上方就是三位监工休息的船长室，肯特举起了手里的油灯向着头顶看去。
    滴答
    一滴融化的松油落在了他的手上，灼热的温度让他手里的油灯摇晃了两下。
    可肯特却很快就将这疼痛抛在了脑后，一股从没有过的亢奋瞬间就顶进了他的脑子。
    肯特感觉他进入了一种很奇怪地状态，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紧张感在这一瞬间不知怎么地就消失不见了。
    他感觉头脑清醒，五官敏锐，身上也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肯特抽了抽鼻子，他感觉那些松油的香味简直是他这辈子闻到过的最美妙的味道了。
    踏踏踏
    肯特不再犹豫，步履如飞地走向医务舱，同时也将那个小小的布包悄悄打开攥在了手里。
    布帘后面，穆森的亲信听到肯特的脚步声再度擎起了手里的刀子，穆森也暂时忘了后背的疼痛，竭力从床上爬了起来。
    布帘抖动了一下，亲信举刀要刺却发现肯特并没有走进来。
    进来的只有一只手，肯特的手，而且那只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亲信举刀的手微微一窒，接着那只手便猛地一抖，将布包里的东西一点不剩的泼洒了出来。
    站在门侧的亲信下意识地抬手一挡，随即便感觉一些细小的颗粒撞向了他的手背。
    那感觉好像是一些质地细腻的沙子，似乎没什么威力。
    正在他满心不解的时候，下一刻就听到了穆森撕心裂肺地叫声。
    “疼！我的后背！”穆森嘶吼出声。
    细密的黄色油粒从穆森的后背上渗出，一种如同野兽一般的吼叫立刻顺着船舱蔓延开来。
    亲信终于明白了过来，肯特撒进来的东西原来是食盐。
    他再也顾不得没有进来的肯特，手忙脚乱地拿起破布挥了两下，想要给穆森擦拭伤口却又害怕感染，一时间进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好。
    而医务舱外的肯特却早就做好了准备，因为一切都跟李凉设想的一模一样。
    顷刻间，一根铁管便从他的袖扣中滑落进了手里。
    这根铁管的模样有些特别，它只有一端留有开口，另一端则被用一种粗糙的手段给封合了起来。
    这铁管是肯特从内城底舱的管道上截断下来的，里面填充了火药和铅弹，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火枪。
    李凉之前让他准备的东西就是这个钢管。
    李凉的这个注意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两人的火铳在登上罗盘号后就被监工给收走了，他们当时只来得及藏下一点子弹和火药。
    拿出铁管后，肯特立刻把托盘的里侧贴在了肚子上，然后再用托盘的外侧顶住铁管的后端。
    接着他将一小截火绳插在了铁管后面，用棉团塞住，最后用油灯点燃了火绳。
    穆森之前的叫声已经让部分水手从睡梦中惊醒，所以肯特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准备好这一切，他一步都不能出错。
    火绳即将燃烧到底，周围也陆续有水手从吊床上爬了起来。
    肯特不能再等下去了，趁着水手们还没清醒，他立刻一挑布帘钻入了医务舱。
    此时医务舱里的亲信正在往穆森的后背上撒着撒着清水想要缓解他的疼痛，冷不防地感觉到身后布帘挑起立刻便转过身去。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
    随着一阵刺目的火光，铁管中的铅弹立刻向着肯特身前喷洒了出去。
    因为钢管口径过大的缘故，所以肯特足足往里面塞了五枚铅弹。
    这种没法跟铅弹匹配枪管显然没什么准度，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弥补了这一缺陷。
    子弹一从枪口喷出就散落向四处。
    其中两颗射进了穆森亲新的肚子，一颗射在了舱壁上，另外两颗则全部射向了穆森的后背。
    贯入身体的子弹并没有让穆森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疼痛，他只感觉后背被踢了两脚，身体瞬时产生的自卫反应甚至让他没了痛感。
    而当他重新感到疼痛的时候，肯特的短刀却已经插进了他的脖子。
    穆森瞪大了眼睛，口中发出不连贯的吭哧声，他从来没想过肯特居然有胆子来对付他。
    肯特则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短刀转了一圈，直到穆森停止喘气才拔了出来。
    “你...你跑不掉的。”那个倒地的亲信此时还没死透，他不甘地诅咒着肯特。
    “不，我能！”肯特决然地回道，接着便一脚踢断了他的脖子。
    枪声终于惊动了所有的水手，不管是船舱里的还是船舱外的，如此之大的枪声就连船长室的监工们也惊动了了。
    最先从吊床上爬起的监工是布兰德。
    他因为穆森的事情感到心烦，所以睡得没有像往常那般死。
    刚刚从吊床上坐起的他本来还有点迷糊，可下一刻他的那点睡意就消失地一干二净，他甚至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清醒过。
    “别睡了，着火了！”
    他狠推了一把邓肯，接着又冲着旁边的肖恩踹了一脚把他从吊床上给踢了下来。
    其余两人也瞬间清醒了过来，着火这个词无疑比任何事情都更管用，几人刚一睁眼就立刻就呼叫着扑向了储物间。
    可此时船舱外却没人响应三位监工的呼叫，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刚才的枪声上。
    舱门位置上更是挤满了右舷班的水手，因为他们刚才听到有人喊“穆森死了。”
    右舷班的水手们想要进去，可肖恩却挡在那里不让他们进。
    肖恩知道如果他们发现穆森死罗盘号上一定会大乱，所以他在竭力阻挡着右舷班的水手们。
    李凉扮作守卫落在人群后面，他知道肯特已经得手，现在就是到了他搅乱局势的时候。
    他拿出之前肯特用边角料做的那个小铁盒，这里面自然也是填充好了火药。
    虽然这种东西是没法发射铅弹，但听个响却足够了。
    李凉点燃铁盒的引线向着舱门处就扔了进去。
    接着便听到一声炸响，这声音跟火枪发射的声音及其类似，立刻就把那些看不见情况的水手们给唬了一跳。
    “他们有枪！他们要杀了我们！”李凉趁机大喊，而后还不忘扣动了火枪的扳机。
    左右舷班本就互相提防，互不信任，再加上白天穆森刚刚挨了打两方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
    所以在眼下的这种情况里，李凉的这一嗓子便成了绝佳的催化剂。
    那些看不清局势的水手几乎立刻就信了他的鬼话，匕首短刀斧子一类的武器都不用犹豫就从腰带里拔了出来。
    后面的水手推动着身前的水手使得那些了解局势的水手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步伐，只能跟着大流一同向前涌动。
    舱内的左舷班水手一见右舷班的众人逼近过来，也不甘示弱地掏出了武器。
    “杀！”李凉高喊了一声。
    如果说刚才的枪声还只是催化剂，那现在这声完全就是引爆火药的引信。
    随着杀字一出，两方水手瞬间就混战在了一起。
    场间唯一清醒的就是韦恩。
    他看出了事情的另有端倪，拼命地想要制止混战，可奈何穆森已经死在了肯特的手中，右舷班的众人根本不听他讲话。
    一些明白事理的水手也想过要去船长室找船长们汇报，但打开屋门的那一刻却又被跃动的火焰给逼了回去。
    李凉就是因为害怕监工们出来主持局势所以才提前在船长室里放了一把火。
    罗盘号上的局势如李凉所愿地乱成了一团，现在他的的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带着肯特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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