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千帆之城（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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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李凉没等到陆嘉荷的到来却先等来了一位身材矮胖的士官。
    这士官便是负责培训新手的家伙，同时也是李凉此行的目标。
    矮胖士官登上MoM号后没有知会梅格也没有提前通知李凉，而是直接地闯入了底舱。
    显然这人就是伊恩贿赂的那名士官，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精准地锁定李凉的位置。
    见到李凉后，矮胖士官便开门见山，直接挑明了他的来意。
    “伊恩让我负责把你送上低语号，时间就在明早，所以我来通知你准备一下。”矮胖士官说道。
    他的语调里带着几分轻慢，船上的工作已经让他习惯了随意发号施令。
    李凉人微言轻，对此也没有介意。
    “那我该怎么混进你的队伍，需要我提前做哪些准备？”他对着士官问。
    士官眯着眼睛将李凉上下打量了一番。
    中等的身高，黧黑的肤色，还有因为长期体力劳动而造成的驼背。
    再低头冲着李凉的双脚和双手扫上一眼。
    两脚外分，间距宽阔。
    一双粗手的正反两面都覆上了老茧。
    “从外城来的？”士官语带惊异地问。
    他常年培养水手向中城和外城输送，因此只是一个搭眼就看出了李凉的来历。
    李凉初入中城，他虽然对中城如火如荼的派系斗争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但却知之不深，因此他没法立时判断他外城的身份是否犯了这名士官的忌讳。
    他脑中思索着能应付当前局面的道具，手指则悄悄地摸向了口袋。
    李凉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面前的士官稍微表露出不满他就立即发难。
    “是想袭击我吗？”士官露出了不屑地微笑。
    但他的脚下却在缓缓地移动，借机与李凉拉开了些许距离。
    “用不着这么紧张，你的特点太明显了，但凡是常年跟外城打交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收了伊恩的好处，所以不用担心我不会告发你。”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慷慨。”李凉面带微笑地客气道，不过紧绷的身体却始终没有一丝放松。
    士官对他的表现似乎全不在意，说完便直接掏出了腰间的火铳放在了桌面上。
    “送你的小礼物，伊恩托我带给你的。”
    李凉却只是笑了笑，他看见了士官背在身后的右手，所以完全没有去拿火铳的意思。
    “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归正题吧，麻烦你跟我说一下我都需要准备什么？”
    士官看到李凉的表现忽然大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谨慎啊，难怪伊恩选你做帮手。”
    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就插在了桌面上。
    这士官名叫纳威尔，是伊恩在中城的至交好友，他此番前来是为了实现伊恩的嘱托，同时也是为了测试一下伊恩新选的这个助手。
    如果李凉刚才伸手去拿枪，那么这柄匕首就不只是插在桌面上了。
    “重新认识一下，纳威尔，负责新人培训的士官。”
    纳威尔身上的傲慢气息一扫而空，彬彬有礼地向李凉伸出了右手。
    右手是职责是使用武器，伸出右手便代表了纳威尔的诚意。
    李凉也赶忙伸出右手跟纳威尔握在了一起。
    “杰斯特，之前在外城做监工。”
    双手分开后两人各自坐下，随后不用李凉开口纳威尔就指出了李凉担心的问题。
    “我可以帮你混进新人的队伍里，但你身上需要掩盖的特征却有点多。”
    李凉立刻挺直了后背，这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他一直都以为他将身份隐藏得很好，可纳威尔刚一见到就直接说出了他的来历。
    “首先是你的肤色。”纳威尔毫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面颊说。
    “中城训练出的水手虽然也经历过风吹日晒，但皮肤绝不会像你这般粗糙这般黑，所以你的皮肤需要遮挡一下。”
    “其次还有你的站姿。”
    “你的双脚分得太开，有经验的人只要一搭眼就能知道你的姿势是外城水手的站姿。”
    “中城不如外城那么颠簸，没有去过外城历练的新人很少会有你这般站姿，所以如果你想不露痕迹的混上低语号，那你的站姿也必须改正一下。”
    “最后就是你的驼背和那双糙手。”
    纳威尔盯着李凉的双手发出了啧的一声。
    “这里是最麻烦的地方，你不是监工吗？怎么还干了这么多累活。”
    “我是后提拔上监工的，之前我在外城一直负责抽取积水。”李凉听完赶忙挺直身子。
    但那隆起的后背却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别费劲了，挺不直的。”纳威尔冲他摆了摆手。
    “虽然低语号上都是些不怎么跟外城接触的船员，你的这些特征乍一看也不太明显，可如果让你混进新人队伍却不太靠谱。”
    “你跟他们的差异太大了，一旦有了对比你的身份立刻就会露馅。”
    “那怎么办？”李凉皱眉询问。
    他跟伊恩的这场交易可是涉及了几条人命，任何一点小的纰漏都可能让他们满盘皆输。
    灯光下的纳威尔眼睛闪亮，他一边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一边小声地嘟囔着：“别急，让我想想。”
    隔间中安静了几分钟之后纳威尔忽然拍了拍手掌。
    “行了，有办法了。”他说。
    “什么法子？”李凉赶紧追问。
    “明天那帮新人离开的时候我会给他们没人都发一套用帆布织成的雨衣。”纳威尔回道。
    “这样你就可以利用雨衣遮掩一下驼背和手上的老茧。”
    “而且我还会命令他们多穿一阵，等你和伊恩转换身份后告诉他把你的那些特征都消除掉就是了。”
    “可是这些临时加上的雨衣不会显得太突兀了吗？万一低语号上的人怀疑我们怎么办？”李凉质疑道。
    “嘿，想得倒是挺周到。”纳威尔翻动的胖脸上反射出一层油光。
    “不过用不着担心，低语号的水手们已经好几年都没出海执行任务了。”
    “船上的那群家伙，怕是连怎么开枪都给忘了。”
    “低语号是常年没有新的加入的，那帮蠢货除了内斗狗屁都不知道。”
    “放心，那群人就是一帮自以为精明的糊涂蛋，他们根本不了解新人的各种规矩。”
    听纳威尔之前所言，李凉已经知道伊恩将他们之间的约定都告诉了眼前这个精明的矮士官。
    这足以说明伊恩对此人有着足够的信赖，那既然纳威尔都跟他保证了，事情的危险性就该不大。
    “诶，不过你可得记着把我说的话都告诉伊恩。”纳威尔忽然补充道。
    “那群新人可以穿一阵雨衣，但总不能一直披着，你一定要尽早地跟伊恩互换身份，还有就是一定记着让伊恩更改掉你身上的那些特征。”
    李凉赶忙点头答应，可纳威尔的话却没有说完。
    “另外记得让伊恩把雨衣的钱付给我，他之前给我的那点钱只够我在士官间打点的，这批雨衣可是额外的开销。”
    纳威尔用短粗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豆粒大的眼睛里折射出了商人般的精明。
    朋友归朋友，该赚的钱却一分都不能少。
    这是李凉从纳威尔的脸上读出来的内容。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嘱咐你。”临走之前纳威尔再度郑重其事地说。
    “我调用手下那批新人的时候故意找了个借口从临区的新人里抓来了几个。”
    “不过这批新人里没有三区的，所以如果有人质疑你的身份你就说你是来自三区。”
    “三个区的新人都互不相识，你这么说至少能瞒上一阵。”
    伊恩的这个朋友倒是心细如发，在交代完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他才一挑帆布帘离开了这个狭小的隔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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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李凉还没睡醒梅格就匆匆地闯了进来。
    “喂，快醒醒。”
    梅格使劲地推着李凉的身子。
    李凉刚睁开朦胧地睡眼一件宽大的雨衣就迎面盖了上来。
    “快起来，这是那个矮胖子送来的，他让你赶快穿好，半个小时后他就会过来接你。”梅格着急地说。
    梅格的话顿时让李凉的睡意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一骨碌爬起，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李凉一边往身上批雨衣一边问梅格：“那个矮胖子走了多久了？”
    “他刚走我就下来了。”
    梅格眼巴巴地看着李凉，因为营养不良而突出的一对眼睛却时不时地向着李凉的胸口处瞄。
    这边李凉麻利地穿好雨衣，转身要走的时候恰好对上了梅格的双眼。
    他马上笑着一拍脑袋道：“事太多了搞得我都忘了。”
    接着他便把手往怀里一伸掏出了一大块海绵。
    “喏，按照约定这些都是你的了。”李凉将海绵塞到了梅格的手里。
    梅格那张皱巴巴地老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在找陆嘉荷的事情上她其实没有帮上什么忙，所以她本以为李凉会可扣一些，哪料到李凉居然会这般地豪爽。
    十三的性命有救了。
    梅格将海绵紧紧地贴在了胸口，她省吃俭用地积攒了好长时间，她终于能为十三购买一份治疗疾病的魔药了。
    “照顾好十三，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她。”李凉对着有点大冷的梅格叮嘱了一句，而后便转身离开了隔间。
    离开底舱来到一区的船舱之中后入眼的只有一片狼藉。
    一个个狭小的隔间胡乱地分列在过道两侧，过道的地板上上则扔满了一个个黏糊糊的海绵团。
    空气中飘散着**的气息，这股味道经久不散，简直让人闻之作呕。
    这便是中城女人的生活环境，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这座牢笼的机会。
    此时时间尚早，距离女人们起床营业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所以船舱内哈比较静谧。
    偶有起来排便的女人看见李凉也是漠不关心，视他为无物。
    船舱里让隔间分割的纵横交错，李凉一时分辨不出离开的道路便瞅准了一个女人跟了过去。
    那女人披散着头发，慢慢地向着甲板上踱步，七拐八拐地，没一会功夫就把李凉带离了船舱。
    出了船舱女人便直奔船尾。
    她毫不避讳地脱下裤子在那里排便，那里还有几个女人保持着跟她相同的姿势。
    她们全都不避讳李凉这个忽然冒出的男人，帆城上的压榨已经让她们失去了对向往，所有人都像是活着的尸体。
    李凉背过身子走向了船头，那里有木板连接着临近的帆船，李凉还记得几天前伊恩就是从这里把他送上MoM号的。
    没过多久，纳威尔就带着一群新人从船尾登上了MoM号。
    李凉听到声音回头，恰巧看见其中有人对挡路的女人踢了一脚。
    他记得纳威尔训练的就是一区的新人，如果没记错的话，那被踢的女人可能就是哪位水手的妈妈。
    但新人们却对之全无感觉，一群面目坚韧的男人，有什么把发呢，这就是他们接受的教育。
    忽然心头就燃气了怒火，从心中升起，一直烧到了他的发梢。
    李凉强迫自己低头忍下这怒气，但他的手却还是因为气愤而轻微地发抖。
    纳威尔站在一众新人之前，一眼便看到了李凉。
    “妈的！昨晚上又出来逛妓院了是吧？三区的水手真特么都是杂种。”纳威尔装腔作势地对李凉痛骂。
    他几步上前一脚就踢到了李凉的屁股上，让李凉的身形立刻便是一个趔趄。
    这是士官们对付新人惯用的手段，一众新人看到李凉倒霉都发出了看戏的轰笑。
    “滚到队伍后边去！”
    纳威尔拉过李凉推搡了一把，同时还悄悄地给李凉递了一个眼色，随后便有一个硬邦邦地木条塞进了他的手中。
    李凉心中一惊立时便明白纳威尔这是想要借住他给伊恩传递消息。
    他将纳威尔手中的纸条拿过，故意发着“诶呦诶呦”地惨叫走向队伍后面。
    队伍中的其他人看着李凉的惨样都乐得喜不自禁，丝毫没人注意到他和纳威尔的那个小动作。
    “乐个屁，继续给我走。”纳威尔颇具威势地大喊。
    “以后我要是再让三区的杂碎混进我的队伍我他妈就是狗生的。”
    纳威尔再度借着骂人的方式给李凉坐实身份。
    纳威尔这人当真是一个及其得力的朋友，可既然有这样的朋友帮忙伊恩又是怎么被从中城驱逐的呢？
    李凉一时想不太明白，难道中城的派系斗争真地已经激烈到了这种地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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