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千帆之城（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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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笼罩在宝石号穿船头上的薄雾一直不曾散去。
    这始终盘旋于宝石号的朦胧的水汽就如同李凉此时心中的疑惑一样。
    每当他撞开一片疑云，随即就会发现这疑云后面依旧是望不到边的茫茫迷雾。
    宝石号离开帆城已经整整三天时间了，这三天里李凉一直找不到他们的目标，就连伊恩也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伊恩跟李凉发誓，在他接近四十年的水手生涯里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吊诡的情况。
    想到这其中的异常，李凉不觉长叹了口气。
    船长室中，他有些茫然地透过窗户看着船尾的海面。
    手中还握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指南针方向却没有指向南端。
    事实上，李凉手中的指南针并不是真正的指南针。
    这个酷似指南针的东西名叫探海针，是由海神教会的炼金术士制作，专门用来帮助探海队在迷雾之中寻找目标，而且根据伊恩所说教会的东西向来靠谱。
    按理说跟李凉有合作关系的伊恩绝对不会骗他，但这次情况却真的与以往截然不同。
    自从宝石号出发以来，李凉手中的探海针已经变换了三次方向。
    第一次探海针将目标锁定在了南方，第二次是西北，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却又将目标锁定了在了东面。
    而且针头每次偏转的速度都特别诡异。
    它不是循序渐进地一点点偏转（那样最起码说明他们的目标是在慢慢地移动），而是忽然地，以极快地速度完成了跳转。
    就像一个卡住的弹簧突然间就撤去了束缚。
    这种现象难免让李凉感觉心惊，难道他们这次探海的目标还会瞬移不成。
    为此，李凉还特意咨询了伊恩，可伊恩对这种情况也是一头雾水。
    再加之李凉现在又是名义上的船长，所以他也没有太多的机会找伊恩商量，因此这些事情只好由他一个人承担。
    李凉有些伤神地掐了掐眉头。
    身边吊床上面的肯特正在发出均匀的鼾声。
    李凉忍不住扭身看了他一眼，心中难免对他这种甩手掌柜的行为感到了几分嫉妒。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听那着急地频率似乎外面的人恨不得立刻就撞进来一样。
    “船长，有情况！”
    门还没开，门外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外面敲门的是纳什，为了搞清伊恩跟纳什之间的猫腻，所以李凉让他成为了宝石号的二副，而原本该当二副的坎多则让李凉调任成了军需官，去管理底舱中的粮食了。
    听到门外纳什如此地焦急，李凉索性也不让他进门，而是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急什么？”李凉语带责备地问。
    为了伪装病情，他的身上仍然披着一件黑袍，而且在出海后脖子上还多了一条围巾。
    “敌袭，船长！”
    纳什的回答简明扼要，虽然他平时有些不太正经，但真到该派上用场的时候却从来都不含糊。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李凉已经领教了纳什的这种精分能力。
    “哪里？”李凉赶忙询问，同时左手伸向腰间解开了别在那里的单筒望远镜。
    “船头偏东一个罗盘精度的方向。”纳什赶紧伸手比划。
    因为害怕薄雾影响李凉的视野，所以他的胳膊抬起后就再没放下。
    李凉闻听立刻走到船头，此时卡尔曼已经站在了船头正举着望远镜观察敌船。
    因为资历的问题，出海后卡尔曼就暂任了宝石号的大副，让纳什通知李凉出来的命令就是卡尔曼给的。
    卡尔曼正透过单筒望远镜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的咳嗽声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知道这是船长的声音，因此赶忙将望远镜一收给李凉让出了位置。
    “船长，那艘船看着有点奇怪。”
    李凉还没有询问，卡尔曼就小声地提醒道。
    李凉闻听也不说话，而是像个**的船长一般直接将望远镜抬到了右眼。
    观察目标的时候李凉的左眼并没有闭合。
    这种观测方法是他刚学会的，这种做法即有助于他快速地锁定目标又有助于他测算两船之间的距离。
    这是船长的必备技能，李凉已经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将这种观测方法给学了个明白。
    他在航海方面似乎很有写特别的天赋。
    李凉的左眼快速地锁定了海上那个朦胧地帆影后，接着微微调整望远镜的角度，很快就将远处的帆船纳入了望远镜的视野之下。
    此时海面上的薄雾依旧，远处的帆影也是时隐时现让李凉一时看不出个头绪。
    但通过测算，他大概能判断出那帆船距离宝石号应该在六海里开外。
    宝石号的时速大概在三节左右，也就说如果对面帆船不动他们大概会在两个小时后碰头。
    李凉取下望远镜，将其收回了腰间。
    “你怎么看？”他语调低沉地询问卡尔曼。
    李凉并没有先说自己的观察，因为跟卡尔曼这种老水手相比，他现在还只是个新人。
    而且他也很清楚，但凡能评为尉官的水手在观察，制图，战术方面都有着不错的造诣。
    所以李凉也不敢用他那浅显的知识在卡尔曼面前班门弄斧。
    卡尔曼扫过李凉的眼神带着一点疑惑，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将这种情绪给隐藏了起来。
    “大人，那艘帆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动不动，如果他继续这样的话，我们应该会在两个小时后正式交火。”
    卡尔曼的话让李凉吃了一惊，因为他压根没有发现那艘帆船居然没有移动。
    李凉想要再举起望远镜观察一下，可如果现在这么做，无疑是在卡尔曼面前暴露身份。
    他强忍着去那望远镜的冲动开始回忆之前看到的画面，这才想起那帆船的船帆似乎有些异样。
    “那船帆...咳咳咳。”李凉故作虚弱地说。
    卡尔曼原本以为李凉没有注意到这么明显的事情，此时听李凉提出关键的船帆这才抚平了稍许，只是他仍不明白，李凉为什么要用这么明显的事情考验他。
    “是的，船长，那风帆的朝向有些怪异，根据现在的风向他不该把帆弄成那样，所以我猜那艘船的船主是故意想要将船停留在原地，就像我们的帆城一样。”
    卡尔曼用帆城做着类比，因为帆城的水手便是通过对帆船风帆的调整才能使得整座帆城永远停留在同一片海域。
    “确实奇怪，咳咳咳...如果只是为了停在原地，大不了将帆落下就是了，他们怎么选了个这么怪异的方法，咳咳咳...”李凉故作明白地接口说。
    对他而言，分析问题可比发现问题容易得多了，所以他才敢放心开口。
    卡尔曼听完也是皱着眉头说：“确实如此，单艘帆船的体量很小，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学帆城那般调整风帆的角度。”
    “如果只是想要停船，落帆才是最简单的方法，也该是他们的首选。”
    卡尔曼摸了摸上唇的胡须，而后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地问：“大人，你说那艘船会不会有埋伏啊？”
    卡尔曼对此不太确定，他能看出那艘帆船的怪异，却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帆船的机动性是海战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一艘放弃了机动性的帆船到底能埋伏什么呢？
    “可能是大雾后面还有别的帆船吧。”李凉又举起望远镜看了看。
    可是就连那艘唯一的帆船都在薄雾里时隐时现，李凉实在是没法看清它的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埋伏。
    “不会吧大人！”卡尔曼惊讶地喊。
    李凉的猜测让他吃了一惊，因为以往探海都是单一的目标。
    “什么都有可能，赶紧让大家准备吧，如果它一直没有什么异动，那就在距离缩短到三海里以内时再通知我，咳咳咳...”
    李凉谨遵伊恩的嘱咐尽量减少跟卡尔曼的交谈，而且之前的谈话他也一直在压着嗓子，所以他自觉应该没有让卡尔曼发现异常。
    而且李凉吩咐的三海里也是一个合适的距离。
    通常情况下，火炮的最远射程能达到三公里外，而有效射程则在两公里内。
    所以只要宝石号提前做好迎战的准备，距离三海里时候再通知李凉也是完全来得及的。
    李凉拖着他那“孱弱”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船长室。
    留在船头的卡尔曼则看着李凉一脸的担心。
    船长虚弱成了这副样子，他真的很难想象海战开始时李凉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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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当李凉再次从船长室中出来时宝石号的水手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枪支已经下发，火炮已经装弹，船舷两侧都已经放下了拦截炮弹的网绳，水手们也已经各就各位。
    可他们面前的那艘帆船却还是没有动。
    而且因为和风的缘故，帆船距离最初的位置有了些许偏移，但却偏移不大。
    “船长，那船还是没动。”卡尔曼保持着足够的谨慎，在他的指挥下宝石号已经减慢了速度。
    自从发现帆船以来伊恩一直都没有找过他，按照他之前和伊恩的约定来看，伊恩似乎认为危险不大。
    不过鉴于他的海战经验为零李凉还是下了个最慎重的决定。
    “再靠近一点，距离一海里的时候派艘小艇过去看看。”
    卡尔曼接到命令后立刻点头，李凉的命令跟他心中的想法初入不大，所以他也没有质疑命令。
    宝石号慢慢地滑行过两海里后，舵手立刻操纵船舵宝石号打横，使得左舷炮口都瞄准了不远处的诡异帆船。
    之后宝石号才按照李凉的命令放下一艘小艇，艇上载着四个水手向着帆船划了过去。
    因为担心出现什么意外，这次李凉没有再回到船长室中而是吩咐人给他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船头。
    船长室内的肯特已经被他重新放在了夹层之中，所以他也不担心肯特会被人发现。
    水面上的一道道波纹带着水手们远去，李凉看着他们平安地登上船头，而后又完好无损地返回了艇内。
    不过通过望远镜的观察，他发现小艇中居然多了一个人。
    “准备好武器，咳咳咳...”
    李凉从望远镜里看不清水手们的面孔，所以他不确定是不是对面帆船的水手劫持了宝石号的船员然后换上了他们的衣服。
    谨慎起见，他必须下令戒备。
    此时伊恩也在甲板之上，他原本还想私下里给李凉一些提点，可现在看来李凉的领悟能力很好，即便没有他的帮助也能干得有模有样。
    船员返回后李凉先是让人下了他们的武器，仔细分辨确认水手都没有异样后这才让人把他们抓来的俘虏给带了过来。
    回来的水手告诉李凉对面的帆船上空空荡荡地，他们登上帆船的时候就只有俘虏一个人还在船上。
    说完这些回来的水手就去帮助其他水手去将飘在海里的小艇给拉回了宝石号上，而李凉则和卡尔曼一起开始审问这名俘虏。
    “你来，咳咳咳...”李凉秉持着尽量不要说话的原则将审问权交给了卡尔曼。
    卡尔曼鞠躬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名字！”他厉声呵斥。
    可那名低着头，跪在甲板上的俘虏绝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只是呆呆地盯着地甲板。
    “名字！”卡尔曼大吼着一脚将俘虏踹翻。
    俘虏躺在甲板上，呆呆地瞳孔望着天空，不过疼痛还是让他有了些许的反应。
    他的眼睛木讷地转了两下，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生锈的齿轮。
    接着那瞳仁开始对焦，聚集在了卡尔曼身上。
    俘虏张了张干裂的嘴唇似乎要说点什么，可猛然间他的神色忽然一变，脑袋开始快速地左右地晃动起来。
    晃动停下，俘虏呆滞的面容也随之一变。
    “魔鬼！魔鬼！他惊讶地大喊，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被关了起来。”
    他的叫声歇斯底里。
    李凉能从那副面孔里看到恐惧和惊慌，他眼睛大大的瞪着，似乎整颗眼球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似地。
    “你慢慢说。”卡尔曼一边握枪一边试图安抚这俘虏。
    他冲身旁的水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去拿些水和食物，可就在这时俘虏却再度摇晃起了脑袋。
    当俘虏的脑袋再度停下的时候，那副呆滞的表情也重新套回了他的脸上。
    他傻愣愣地看着卡尔曼，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似地。
    “神啊，这是哪？”他慢吞吞地问。
    同时他还抬起右手将一个小东西放在了胸口。
    “神明保佑我。”俘虏喃喃自语。
    透过俘虏手指间的缝隙，李凉隐约地看到那是一个镀银的小饰品，似乎是俘虏的某种信仰。
    卡尔曼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李凉，李凉却示意他继续审问。
    卡尔曼收到指示立刻将表情一收面孔一板就要继续询问。
    可就在这时李凉忽然听到怀中传出了当的一声。
    “坏了！”李凉吓了一跳。
    他赶紧将怀里的东西掏出，这正是已经更换了三次目标的探海针。
    而这次探海针再度发出了变化。
    针头指向西面，位置就在宝石号的右舷。
    只不过跟之前不同，这次的探海针在更换方向以后还在左右不停地轻微颤动。
    如果目标距离很远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指针颤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敌人就在他的身边。
    “全体准备！”李凉再顾不得什么俘虏立刻起身大喊。
    就在他下达命令的同时，一艘挂着骷髅旗的帆船已经撞破海雾出现在了宝石号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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